电视屏幕画质很糊,唐顺意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电视里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老婆……我要不能呼吸了……”
宁成远的衣领还被她揪在手里,整个人被勒得面色通红。
“哦哦哦,”唐顺意后知后觉撒开手,指着电视里的小女孩问他:“你觉不觉得那小姑娘很眼熟?”
宁成远闻言,托着下巴眯起眼,好好端详了半晌,摇头:“不眼熟啊。”
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唐顺意暗自在心里嘀咕,视线依然没从小女孩身上移开。
她看小女孩眼熟,不是因为五官和认识的人相似,而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斩不断的冲动。
电视画面不断滚动着。
镜头跟着小女孩转移到燃烧的厨房,小女孩的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下一大块皮肉,小小的人站在火海里,和舔舐到天花板的火舌相比,她的背脊单薄又瘦弱,无助的向四周张望着。
下一刻,她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灰扑扑的小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随后迈开小短腿,哒哒哒朝着火势最猛的灶台处跑去。
滚滚黑烟吞噬了她的背影,屏幕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傻孩子要干嘛?!
唐顺意心都揪了起来,下意识转头宁成远对视,后者察觉到她心底的不安,紧紧抓着她的手,安抚地亲吻着她的发顶:“没事的,别怕嗷,又不是咱们的孩子。”
“可是我就是……”
觉得心慌。
话刚说了半句,电视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唐顺意的后半句被屏幕里突然爆出的白光堵了回去。
她眯起眼稍微适应了一会,小女孩的身影从冒着浓烟的厨房里冲出,怀里还用外套包着个圆不拉几的东西。
唐顺意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小女孩怀里抱的是个砂锅。
她冲进厨房难道是为了抢救砂锅吗?
沙发上坐着的小男孩似乎对她的行为很不满,嘴巴刚开始瘪了一下,一个比他头还大的砂锅就跟神兵天降一样准确无误的降落在他身边。
作为罪魁祸首的小女孩小脸黢黑,头发都烧卷了,十分得意地扬起下巴看他,嘴巴开开合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把小男孩气得跳脚。
两个小孩你来我往,活像是两个滑稽的哑剧演员。
“诶,老婆,你看儿子给咱们发消息了。”
听到老公的呼声,唐顺意赶紧把粘在小女孩身上的视线私下里,凑过去看宁成远亮起的手机屏幕。
——这小鬼目前看上去一切正常,他不是阵眼,我这边还算安全,你们也小心一点。
“小鬼?哪里来的小鬼?什么叫还算安全?老宁你快问问儿子在哪?”
母子连心,虽然收到了儿子发来的消息,但唐顺意心里那股莫名的慌张并没有消散,宁成远在她的催促下给宁乾发了个问号,遭到了妻子的一顿毒打。
唐顺意也是天赋异禀,宁成远头发上那么短的发茬都抓得住:“你干嘛只发个问号?!你自己看看,这孤零零的标点符号发出去,显得咱俩多冷漠!儿子本来就下落不明你还这么伤他的心!”
宁成远抱住她的手腕撒娇讨饶:“虽然但是,这一个小小的问号能表达很多意思啊。”
唐顺意笑了一声,语气诡异的温柔:“来来来,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一个问号表达了什么意思。”
宁成远见势不对,没有再犟嘴,光速滑跪:“错了错了!下次一定改!诶诶老婆你看,咱们这边消息发不出去。”
唐顺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劈手夺过手机,看着聊天界面上转了半天也没停下的半透明小圆圈,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又发了几条消息,皆是无一例外。
她不死心,转头在那个诡异的群聊里发了个表情包。
这回消息转了两圈就发了出去,又很快被其他住户的消息刷了上去。
这微信群里一户人共用同一个微信号,唐顺意也不能在群聊里和儿子交流。
所以只能是宁乾单向给他们发消息,他们却不能回信吗?
“明明才跟他说,回家了就好了,回家了有爸爸妈妈挡着,他什么都不用怕……”
“干嘛非要吃这顿饭,儿子回来了就该带着他赶紧走的!”
唐顺意话里带着哭腔,她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掩面啜泣。
宁成远心里也不好受,紧挨着她坐下,搂住她的肩,额头抵在她的颈窝,花白的短发戳在她脸颊的皮肤上,有点痒:“咱儿子吉人自有天相,他能从雾里走出来一次,就肯定能再走出来第二次。”
他拉开妻子挡住眼睛的手,温柔的擦去眼角的泪痕:“相信小乾,也相信咱俩的基因。”
宁成远就是这点好。
她脾气太过急躁,宁成远每次都能把毛给她捋顺。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正源源不断的传送着热意,暖流顺着掌心一路淌进心底,唐顺意抹了把脸,重新打起精神。
目前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决定按兵不动,虽然丧失主动权,但也不至于给人添乱。
她重新把目光落在电视上,却眼尖发现电视机里的沙发在两人坐的地方也凹陷了下去。
她心里一惊,立马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屁股底下的沙发在缓缓回弹,电视里的也一样,唐顺意又反复试验了很多次,结果无一例外,一个念头无端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这两个世界是可以相互影响的吗?
宁成远一头雾水,搞不懂唐顺意站起又坐下是想干嘛。
不会是中邪了吧……
就这鬼地方,还真有可能。
电视里,小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随后起身朝走廊深处紧闭的房门走去。
房门上了锁,迟迟打不开,汗珠从小女孩额头滚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焦急起来。
得帮她。
没有理由,只是唐顺意觉得必须要帮她。
既然两边世界可以相互影响,那她在这边把门打开,小姑娘那边是不是也能开?
唐顺意是典型的行动派,说干就干,气势汹汹的往宁乾房间走去,宁成远赶紧打开手电跟上去,嘴里叫着周围太黑,让她慢点别摔了。
房门已经被烧得碳化,唐顺意拧了把门把手,发现房门被锁上了,她脾气爆,瞥了眼客厅电视里在门前无助徘徊的小女孩,心里更加烦躁,用力摇晃着门把手。
谁他妈把门锁上了?
“老婆?你干嘛呢?”宁成远举着手电姗姗来迟,唐顺意抹了把汗,给他使了个眼神:“踹,把这门踹开。”
宁成远愣住了,磨磨唧唧推阻道:“啊?不好吧,这不是小乾的房间吗?儿子都这么大了咱们给他留点**……”
唐顺意没时间跟他耗,不耐烦的开始倒计时:“三——”
“老婆你歇好了,我来!”
宁成远二话不说,把手电塞到她怀里,往后退了两步,留出助跑的距离,随后一个飞踢,踹在碳化的门板上,力道之大,天花板都震颤了一下,灰尘扑簌簌落了唐顺意一头。
她捂住嘴咳了两声,随手把头发上的灰尘扫下,给宁成远加油助威:“哇!老宁加油!老宁好棒!老当益壮!”
宁成远听得心花怒放,浑身瞬间充满了力量,又是一阵助跑踹到门板上。
这回门栓有明显的松动,已经碳化的门板也开裂出道道深痕。
“加油加油!再来一下!你也小心一点别把腰闪了。”
*
“砰——!”
死活打不开的房门在宁乾眼前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塌,激起漫天扬尘,他下意识蒙住眼,等灰尘散去。
其实也不算毫无征兆吧,刚刚莫名其妙抖了两下。
怪了。
宁乾回头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目光不善的弟弟,又看了看倒在地板上四分五裂的门板。
这门怎么突然倒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思考那么多,门开了就是好事。
孱弱的光柱探进房间内,打在嫩粉色的蚊帐上,床单被套印着可爱童趣的卡通人物,床头放着一只破旧脏污的布娃娃,浑身打着补丁,棉花也堆得乱七八糟,其他地方瘦骨嶙峋的,腹部那一团倒是格外鼓。
这明显是个女孩子的房间。
这里离厨房还算远,温度比客厅低了不少,宁乾稍微喘了口气,一边弯下腰一点一点在房间里仔细搜索着,一边扯着嗓子问道:“老弟——!你的车放哪里了?”
清脆尖锐的童声从客厅里传来,带着几分恨意。
“明明是姐姐嫉妒爸爸妈妈给我买了小汽车,把它偷走藏起来了,我怎么知道车放在哪里?”
宁乾:……
无妄之灾。
“姐姐是坏蛋,每次都这样,私吞我的东西。”
那小兔崽子还在客厅叽叽喳喳的骂着,宁乾懒得听,直接开启勿扰模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找圣贤车。
“在哪儿呢……”
这房间也不大,布局和他自己的房间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把书桌和床头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是一堆没写完的作业,几张漂亮的玻璃糖纸和几颗小弹珠,还有一本在封皮上画着三个小人的图画本。
图画本上,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站在中间,父母一左一右牵着她,三人脸上均画着大大的笑。
宁乾对儿童画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就放回去。
他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粉嘟嘟的衣柜上。
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女孩子的衣柜,他现在虽然是个小女孩,但内里终究是个成年男性,翻人家女孩子的衣柜还是太过冒昧。
没办法,为了过关……
宁乾咬咬牙,心里默念得罪得罪,伸手拉开了衣柜的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