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座石桥,就是村子入口,前方红砖黑瓦,林立着几十间房屋。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要数一棵梧桐树边,粉刷成白色的楼房。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层水泥建筑,但在这一堆瓦房之中看上去格外突出。
那美妇人径直走向位于村子深处的白色楼房,推开院子的铁门,只见地面也铺了一层水泥,左右都预留了圆形土地,栽着两棵香樟树。左手边的墙角放置着一排花盆,里面各色花朵正开得热烈。
右手边整齐摆放着两只大水缸,还有一排晒衣服的铁架子,上面晾着深蓝色的衬衫和大红色的连衣裙,正随风飘荡。
女人引着众人走进屋内,大堂中央放着一张四方形的实木桌子,几条板凳随意摆在四周,几人各自坐下。女人从后院的厨房里找出几只杯子,开始准备茶水。
趁着她烧开水的工夫,竹七九冲旁边的薛暮冉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走到后院。薛暮冉走进厨房跟女主人闲聊,竹七九猫着腰溜进院子里。
右边的角落里沾着几根鸡毛,仔细一闻,有股浓重的血腥味。后院的墙壁内侧没有粉刷石灰,露出红色的砖块,小心查看一番后,竹七九发现那上面也沾了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杀鸡的话,血会飚这么高吗?”他蹲在墙角边,低声呢喃,又从胸口掏出一张黄符塞进墙壁拐角处。
沿着血液的痕迹往后退着,哗啦一声,墙角堆着的农活器具倒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动静,惊得旁边的小鸡仔立刻‘咕咕蛋’‘咕咕蛋’的叫起来。
旁边的厨房里也传来说话声,似乎薛暮冉已经阻拦不住,女主人即将走出来的瞬间,竹七九飞身越过墙壁,差点脚下一滑,摔进农田里。
原来院子外侧是一畦蔬菜地,再外侧就是农田,一些戴着草帽的身影正弯着腰收割稻子。有个人似乎是累了,微微直起腰左右活动了会,忽然间转过了头。
竹七九躲闪不及,只好站在墙角边直勾勾望着那个人。因为两人相距甚远,竹七九只能模糊的看清那人敞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里面还搭着意见白色的背心,以及他右手拿着的那把锋利的镰刀。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墙角还站着一个人,简单瞟了一眼院墙后继续弯腰干活。趁此机会,竹七九继续猫着腰绕着院墙边的窄小地段,走到院子前方。
此时罗队长已经安排手下的人展开搜查,竹七九也趁乱融入其中,假装搜查人员,四处东张西望。
“大师,查到什么没有?”薛暮冉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他身后,低声询问。
“墙角有血迹,不过里面混着鸡毛,可能只是单纯的杀鸡。但是那血迹很新——”竹七九摆弄着晒衣架子上的衣服,简单叙说着。
“我看了厨房的碗柜跟垃圾桶,的确有吃剩下的骨头,至于是不是鸡,我也看不出来。不过碗柜里倒是什么剩的都没有,只有一碟咸菜。”
“她本人怎么说的?什么时候发现丈夫不见的?”
“说是昨夜。这个周栋以往除了种田,还会去掏些黄鳝跟龙虾给家里开荤,昨夜也就这么出去了,结果到早上还没回来。那个女人开始以为是丈夫回来的早,趁着天不热就去田里干活了,也没在意,在家准备早饭洗衣服什么的。后来听说有人在河边发现尸体,还没联想到是自己丈夫,直到警察来了——”
“这个借口,估计罗队长都不会相信吧?”竹七九低声一笑。
“我相信什么?”猝不及防,左边的人正是罗明昶,正歪着头看着旁边一直咬耳朵的两人。
“额——”竹七九仿佛做坏事被逮个正着似的,心虚的笑笑,“夸你英明神武,让人不由得心生信任之感。”
“我要是信你这番话,我就是大傻蛋!”罗明昶白了他一眼,“查了一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摊血已经让法医过来鉴定看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液,其他的,你们还发现了什么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头,像两只拨浪鼓。
“对了,大师,刚刚你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去搜查啊,为什么要那样子?还不惜翻出院子外面?”薛暮冉回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这个啊!”竹七九笑了下,“我习惯了,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呢。现在咱们可是正大光明来调查的,的确用不着偷偷摸摸的!”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做呢!”薛暮冉不满地抱怨。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不过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到时候肯定会怪我的——”
话没说完,一个戴着黄色草帽,脖子上搭着淡黄色毛巾的男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手里拿着把镰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罗明昶面色一凝,走上前询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摘下草帽,笑道:“我是住在隔壁的,我叫李国,刚刚干完农活回来,听我媳妇说了那个案子,想问问几位要不要过来吃饭?现在看周大嫂子也没心情做饭了吧——”
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多,罗明昶看了眼面容疲惫的下属们,想着眼下再回镇上吃饭,估计弟兄们都要抱怨,既然有人愿意招待他们,倒也省事。于是点头答应,带着五六个大男人往隔壁瓦房走去。
一样的实木桌子,一样的板凳,不过屋内有些阴暗,不如周栋家亮堂。李国忙前忙后端菜,始终不见女主人的影子,也许是还在厨房炒菜,一阵辣椒香味从后厨传来。
一行人忙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薛暮冉一向运动神经发达,消耗的体力也比常人多,此时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抱怨:“我要吃饭!怎么还没上来啊!”
“饭还没好,你们要不要先尝尝这菜合不合口味?”李国讨好地笑着,将一盘烧鸡端上桌。
竹七九伸出筷子拌了拌,笑道:“这只鸡腿我包了啊!都别跟我抢!”
其他几人也开始动筷子,只剩下薛暮冉依然执着于米饭,不肯先吃菜。
哐当——后厨传来一声巨响,竹七九忙起身去看,却被出来的李国往后推了推,他笑着解释:“我老婆手没拿稳,脸盆里的水洒了一点,没事啊,你们先吃。”
说完又进了厨房,顺手将厨房门关上。
竹七九站在那道刷着红漆的木门前,刚想伸出手推,门却自己开了,李国端着一盆白花花的米饭走出来,一脸憨笑:“都等急了吧,赶紧吃饭!”
推着竹七九往桌子上走,给各个人碗里都添上热气腾腾的米饭。薛暮冉像打了鸡血似的直起身子,开始狂扫饭菜,不到五分钟,又开始盛第二碗。
旁边的罗明昶一脸鄙夷:“彩衣镇是不给警察吃饱饭吗?瞧你那样!回头我去问问萧泰安,是不是成天虐待你们。”
“哈,你认识——萧队长——啊?”薛暮冉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吐字。
“我们以前在一个部队里,当然认识!”
在众人吃饭期间,李国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面带微笑抽着烟。吞云吐雾中,那张笑脸若隐若现,带上几分诡异。竹七九盯着那个笑容,不自觉地瘆得慌,于是开口问道:“老李,你怎么不吃?”
“没事,你们先吃,锅里还剩着呢。”
“那你妻子呢?”
“她啊,在厨房里吃呢,锅里还有热菜。”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竹七九吞下一口米饭,看着满桌的烧鸡,炖肘子,红烧肉,忽然意识到,这里怎么一道素菜都没有?
他盯着那只没啃完的鸡腿,又看了眼其他盘子里烧得黑乎乎的肉块,忽然起身往后一退,喃喃道:“不会吧!”
李国笑容更甚,站起来问:“什么不会啊?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怎么会?好吃得很啊!就是酱油好像放多了点,有点咸——”赵天允摇摇晃晃站起来,笑着回答,“厕所——在哪里?”
像喝多了似的,赵天允扶着墙壁往门外走,然后靠着大门缓缓坐下来,歪着头失去了意识。在桌边坐着吃饭的几人也紧跟其后,一一倒下,脸趴在盘子里,开始呼呼大睡。
“你到底是谁?”竹七九退到门口,盯着依旧笑嘻嘻的李国,厉声质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所以你要仔细挺好。”李国重新坐下,将烟头按灭,“我需要你找到龟山。”
原本沧桑低声的男人声音,逐渐变成柔媚入骨的女子腔调。
“你是无支祁那边的人?”竹七九心下已然明白,“可是他既然已经脱离封印,还要去龟山做什么?”
“无支祁?不要把我跟那种背信弃义,黑了心肝的东西相提并论!”李国尖声反驳,忽然又诡异的笑起来,逐渐倒在地上。吱呀一声,后厨门缓缓打开,面容姣好的美妇人缓缓走出,一脸笑意。
“那你要去龟山做什么?无支祁已经逃出那里,来到这附近,你直接去找他不是更省事?”一阵眩晕袭来,竹七九扶住门框,“你果然下了药,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只要你找到龟山,其他的,都不重要。”美妇人踢开地上的那具躯壳,搬过凳子坐下。
“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美妇人秀气的下巴逐渐变得细长,整张脸长出毛发,满头秀发往后移动,发色变白,蓬成一条灵活的尾巴。整个人开始缩小,化作一只尖脸瘦腮的狐狸来。
碧绿色的眼睛来回闪烁,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像是被关进了四方形的盒子里,周身都被束缚着,逐渐靠在门板边快要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