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岳冬来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批狐狸皮,跟这个有关吗?”竹七九连忙询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块地我转手租给一个外乡人了,叫李进学。”说到这里,朱云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来回看向对面的两人,低声道:“奇怪的是,我有几次进山,经过那片养狐场,竟然一丝儿臭味都没闻到。”
“这饲养动物,不管你是什么品类,总会有些味道,拉屎拉尿,你再怎么清洗,那股子特有的味道是掩藏不起来的。但是那片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竹七九回想起前几日上九景山,曾在东南边的山脚下搭棚歇息,似乎也没闻到特殊的气味。更何况,九景山是灵蛇之乡,但凡狐狸接近,均会遭到驱逐。如果对方真的养了大批的狐狸,青灵不可能说山中没有异常。
如此想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送走朱云杉后,田云霄问道:“这个李进学,要不要去查查底细?”
“查肯定是要查的,只是,你这边不宜出手,我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门外跑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他四处望了望,定格在田云霄的脸上,大笑一声,快步走过来说道:“云霄,这么多天没见,你小子又搞什么花样?”
转头瞥见满脸疑惑的竹七九,又咧嘴一笑,自我介绍起来:“林学阳,未请教阁下是——”
“竹七九,额,岁寒三友的竹,七**十的七九。”
“哈哈,好有意思的名字。”林学阳大喇喇在对面坐下,招呼老板过来,点了一壶价格昂贵的雪里红梅。
“怎么改喝茶了?以前不是最爱饮酒吗?”田云霄看对方手势熟练的倒茶,忍不住笑着打趣。
“唉,前些年陪着你喝酒喝多了,这胃老不舒服,只好学着家里老人的模样,终日以茶代酒,养养精神。”林学阳无奈地苦笑道,“对了,今天找我过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也没什么,关于九景山那片养蚕场,我这个朋友最近对这个感兴趣,所以想问问情况。你想啊,我都多少年没管这些事情了,所以请你过来。”田云霄随口扯了个谎,将话头抛给竹七九。
“是啊是啊,我想跟朋友合伙也搞个养蚕场,就是不熟悉里面的门路,所以——”竹七九白了一眼旁边只顾着喝酒的田云霄,暗骂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十分之不靠谱。
“这个啊,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懂,都是家里老人在照顾。不过,你们要是真想知道,我可以找几个人带你们去参观,让他们自己跟你说,这样也能更清楚明白里面的套路。”
见对方说得真诚,竹七九也不推辞:“这样就太好了!只怕会太麻烦你——”
“怎么会,我跟云霄的交情,这不算什么!”林学阳爽朗一笑,“那就这两天,我安排好了让人过去找你们,不知道竹小哥住在哪里?”
“我啊——我跟田云霄住在一起,你直接找他,就能找到我了!”竹七九此时住在警察局里,总不好平白惹来不好的推测,只好推出田云霄来当挡箭牌。
“那也方便,”林学阳慢慢饮了口茶水,笑道:“这茶还是不够好,回头去我家,给你们泡一壶真正的雪里红梅。”
目送这位热情洋溢的青年离去,竹七九双手托起脸,满脸愁容。紧接着,最后一位客人登场了。
岳冬来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脸色微红,晶莹的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只见他眉黑如墨,鬓若刀裁,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犹如神仙雕刻,整个一美男子,比起刚刚的林学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竹七九不由得看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声道:“这人可了不得。”
旁边的田云霄狡黠一笑,招呼那人过来坐下。
“这是刚运动完吗?怎么满头大汗?”田云霄主动为对方倒了一杯茶,用的还是方才林学阳喝过的杯子。
“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就在家里练了一会,何况,你们约的是上午十一点,我干脆就跑着过来了。”岳冬来微微一笑,在桌边犹豫了一下,才坐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田云霄暗自偷笑,又介绍旁边的竹七九给他,随口胡诌个理由,将一切抛出去。随后靠在墙壁上,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喝着小酒。
“你想了解树木种植?”岳冬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个——”竹七九额头渗出汗水,迎着对方严厉的目光,有些羞愧,“其实也不尽然,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木质家具的销售模式,和保存技巧。毕竟是木头做的嘛,不是虫蛀,就是受潮后腐烂了——”
见对方眼神有所缓和,他暗自松了口气,给在一旁偷笑的田云霄送去一个白眼。
“这个嘛,你认为我会知道吗?下面有专门负责这些工作的工人,你要是真想学,借着云霄的面子,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
“要是可以现场参观的话,就更好了!”竹七九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灿烂,“特别是九景山那片区域,听说那块地方是风水宝地,一直想去见识见识。”
“九景山?不过是一座小山丘罢了,哪是什么风水宝地!”岳冬来一脸不屑。
“是是是,岳老板见多识广,这对我们来说,可不就是风水宝地了。”竹七九讨好地说着,并给对方续上茶水。
结果这一举动直接惹恼岳冬来,他冷哼一声站起身,冲田云霄怒道:“你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连这点礼貌都不懂吗?谁敢随便碰我岳冬来的杯子?”
扔下这段话后,气呼呼的离去。
一直处于憋笑状态的田云霄再也忍不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拳头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惹来四周的客人纷纷侧目注视。
“这老小子,还是这么拽!哼!老子也会哼!”田云霄招呼老板过来将茶具撤下去,笑道:“这可是岳大少喝过的杯子,你们还不得小心供起来!”
那胖老板面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杯子不是林学阳林老板喝过的吗,这要是被岳老板知道了,说不定会砸了我这小店啊——田小爷你这——不是在害我们嘛!”
“怎么会!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田云霄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那胖老板只好端着茶具离开。
“这位岳大少,是有洁癖吗?”竹七九转着自己的杯子,问道。
“可不是,从小就那副怪样子,好像人家碰了他一下,他就要中毒身亡似的。”田云霄拿起酒壶对嘴吹完,满足的打了个酒气熏天的嗝,“话也问完了,你打算先去哪家?”
“这个嘛——哎呀!”竹七九一拍大腿,懊恼地叫起来,“刚刚忘了问那批狐狸皮的来源了。”
“可不是,这可是重头戏!”田云霄附和着,脸上却丝毫不见着急的模样。
“算了,岳冬来这个态度,估计问了他也不会老实回答。行了,我得走了,多谢你的酒!”竹七九笑着离去,扔下田云霄独自坐在窗户边。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睛定格到那片芦苇丛,回忆起祭河神那夜所见情形来。
那夜,清风徐来,水面上漂着几十盏莲花形状的河灯。点点星光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窗边聚集着一群男人,指着外面聚集的人群说着浑话。他只觉得无趣,搬着自己的酒壶酒杯来到旁边的桌上。
因角度不佳,所以并没有人围在这里。他独自饮酒,感叹时运不济。自从战争爆发以来,田家的产业就一蹶不振,父亲也早早去世,临死前告诉他有个妹妹在外地生活,让他帮忙照顾。
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田云霄,独自扛起家里的担子,还要出去寻找那失落在外的妹妹。岂料打理码头货物装卸时失足落水,差点淹死。幸好被附近码头工人发现后及时救起,虽然因为失魂落魄没了半条命,好歹活下来了。所幸也因为这件事,错过征兵令,得以继续苟存在这方寸地方。
社会动荡,无数地痞流氓聚集一处,抢劫普通商铺,砸坏货物,甚至还有强抢女人回家的。他们还以此为荣,吸引了不少年岁不够的孩子进去。
眼见家业无望,他索性将一切都抛下,终日沉迷在酒精里,高兴了就去街上转几圈,见到好看的女孩子就上去调笑几下,以此度日。
又过了好些年,战争逐渐平息,不少从前线上退下来的军人被分到各处整理地方秩序。那些地头蛇也逐渐消失了,变回原来的老实村民。
但是田云霄却不愿意改变,他已经习惯迷迷糊糊的过日子,这一下子世道变得清明起来,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有一天,他在街头转圈,看见了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孩子,英姿飒爽,眉宇之间还有些像自己。那个瞬间,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妹妹。
曾经受父亲所托,要去寻找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身边,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充斥了他的大脑。于是,他逃开了。
一方面懊悔自己竟然将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另一方面,他也无颜面对这个至亲之人。原本的田家可以让他们兄妹二人这辈子都吃穿不愁,而现在,仅仅够他一人挥霍罢了。
他开始筹措,将家中剩余的产业变卖,所得钱财全部交给这个妹妹,作为这些年的补偿。而自己,也许早就该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因为那个女人无故遭受这一切!田云霄恨恨地看了眼那片芦苇丛,想起那个穿白裙子的奇怪女人来。
从祭河神之前的几天,那女人每天下午,都会一个人坐在河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因为他喜欢临窗的位置,恰巧每次都能看见。
谁知道,这奇怪女人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养蛊。也许那几日她根本是故意在那芦苇丛边逗留,想吸引心怀不轨的人过去,好给蛊虫送饲料吧。谁知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竟然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而田云霄也因此被那胖老板误会,以为是他盯上那个奇怪女人,而下杀手。
那夜,他望着那片河灯,感怀身世。而河对岸,一个普通男人正打算勒死一个养蛊的女人,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