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实意为一个刚见面的人生气是很蠢的行为,她的脑子很快转过弯来,什么人能参完军还有那么多余钱?
“吧嗒。”新上的门闩就是好用,连声音听着都好听。孟行朝慢悠悠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那人。
“你身上现在还有多少钱,来梧桐村之前是干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人……最好通通给我如实招来。”
祝寻笑得有些艰难,还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有话好好说,那个,能不能先把利器放下……”
瞥了一眼手中的“利器”,孟行朝笑了:“一把扫帚而已,还能取你性命不成?别耽误时间!”她作势抬起手,祝寻立即投降。
“好好好,我说,我全都说。”委屈的语调配上那眼波流转的一双桃目,倒像孟行朝欺负了他似的。嘁,最讨厌这种绿茶男了。
他先是叹了口气,再换上一副无奈的神情,细细想了一瞬,便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穷书生’一词确有夸大成分,我家原是京城孙侯爷家佃农,虽然爹娘皆年事已高,但有侯爷庇护,再加上叔伯婶子照拂,日子确实算滋润。只不过……”
他缓缓停了话音,为难地瞧了孟行朝一眼。
“说就是了,我还能吃了你么?”
吃了不至于,只是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她手起刀落把自己咔嚓了,估计也没人能发现——祝寻暗自腹诽。
“只不过,新皇登基后,孙侯爷一派倒在党争中,别说我们这种下面的佃户,就是皇亲国戚,凡与凉王党有染的,皆革职还乡去了。”
见孟行朝没反应,祝寻说完又试探着添了一句:“当年圣上昭告天下,娘子不知这事么?”
废话,她才刚来这个世界几天,去哪知道这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不过吐槽归吐槽,她面上倒是淡定得很:“连人进梧桐村都费劲,诏书怎么来?也是……你是生在皇城根儿的人,自然不懂我们穷乡僻壤的苦。”
“我并非此意,娘子你……”祝寻起身想解释,却因孟行朝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啪!”扫把杆在地上狠狠敲了一下,孟行朝扬了扬下巴:“瞧你也是个守不住钱的,我觉得你的钱还是暂时交给我保管的好,免得又花在这种没用的地方上。”
这似乎有点不讲理,毕竟他们不是真夫妻,平日里一口一个“娘子”、“夫君”的喊喊也罢了,总归掉不了肉,可若关系到钱财,那就不是说笑的了。
不讲理就不讲理吧,孟行朝想的很简单,若他不答应,那她现在就了解了他,反正荒郊野岭的,估计也没人发现。身后攥着刀的手紧了紧,她盯着他嫩白的脖颈,一想到第一次实战竟然是这种场景就不禁哑然。
“都在这儿了。”祝寻腔调有些委屈,宽阔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上面托着一个钱袋。孟行朝稍稍有些措手不及,一抬头就撞进他水浸般的眸子,看了半天竟也只看出个“毫无保留”、“真心实意”来。
这样爽快的答应是她没想到的。
“妻守财源,家道昌延。”祝寻眼睛笑得弯弯:“娘子说得不错,还是把银两放到你那儿好。”说着,他便伸向孟行朝的手——握着刀的那只。
她一个侧身躲过,身后正努力把刀藏进衣袖。对着祝寻疑问的目光,孟行朝灵巧地避开,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有力了:“刚刚的只是一个测试,既然夫君把我当成自家人,那我就准你通过了,既然通过测试了,钱我就不要了。家里这样一贫如洗的,留着钱来陪葬么?要不你去镇上买些生活物资吧?”
祝寻被推着出了门,匆忙地转身却赶不上她哐当碰门的速度。孟行朝把刀藏在枕下的动作可谓迅雷不及掩耳,等祝寻从那小小的门缝里探进头时,她已泰然地转过身了。
“怎么,还有事么?”
祝寻:“娘子叫我买什么?”
曾经学过的历史知识如走马灯似的飞速在孟行朝的脑中掠过,她道:“买两只母□□。”犹记得某个老师提过一嘴,鸡蛋在古代算得上是奢侈品。
说罢,她便上下扫视祝寻两眼:“夫君还不走吗?”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这袋铜钱买一只母鸡都够呛……不过看她非要把自己支开的架势,祝寻也懒得自找没趣。
孟婉娘叫他走,那他就做个有眼力见的,不扰她清静就是了。
文柏在落玉酒楼等了三日,日日看着楼下熙攘的车水马龙,除了喝酒吃菜就是发呆,着实无趣得很。“公子说最多一日就得,怎么却去了这么久?难不成那荒郊野外的地方还会有危险……不对!你说万一齐王的人率先埋伏在这儿……也不对,青水镇是何大人的地盘儿——”
“公子自是有正事在身上,咱们好好等着就是,乱操什么心。”梓辛不以为意,直直站在窗前,扫视着过路的行人,颇有一个也不放过的架势。
“啧。”文柏斜了他一眼:“你老站着不累吗?要不……”
“世子!”梓辛惊叹一声,惊喜之溢于言表,两个飞身便冲下了楼,文柏向窗下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神仪明秀的翩翩公子,即使身着粗麻布衣也阻挡不住卓然贵气,可不就是他家世子嘛!
“公子!”看着飞奔而来的梓辛,祝寻很心累,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说了多少遍在外行事要低调,还不长记性,等着再抄两千遍吗?”
梓辛声音降低了些,表情无辜:“啊?那两千遍‘低调’不是替您抄的吗?”一个傻大个儿脸上却浮现出称得上是可爱的表情,这场景多少有些滑稽。祝寻被逗乐了,眼睛笑眯眯的,语气却冷意更甚:“梓辛,你自小在宁川王府长大,怎么还这样不懂规矩?我看是时候给你指婚出去自立门户了。”
“公子,我是王府的家生子,这辈子都是王府的人,怎么可能自立门户呢!”
梓辛大惊失色的表情终于让祝寻的心情得到了缓和,他也不逗趣了,两指夹着信笺递到他眼前:“行了,说正事,这封信回京后交给引益兄。”
随后又叫了句:“文柏,”被叫到名字的文柏一副狗腿子样儿,却没料到祝寻会说:“你去给我买两只母鸡。”
“啊?”文柏一脸诧异:“母鸡?”原本云淡风轻的祝寻似乎也被他问住了,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女子的心思向来是要人猜的,她只说要买母鸡,但他若是只买母鸡回去,她怕不是要嫌他脑子不会转弯。
“再买两匹粗布、两斤腊肉,还有,身上带着多少钱?”文柏利索地掏出两个银锭,转眼就到了祝寻手上。
“公子,你这是……”
祝寻云淡风轻:“我要留在这儿。”在那二人出声询问之前,他率先堵住了他们的嘴:“突发情况,事态紧急,莫要多嘴。”
梧桐村只是他几个藏身之所的其中一个,且并不是最安全的那个,他原本的计划是一路南下,可走到这儿却想起自己还有一位“娘子”。他祝寻虽不正经了些,却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孟婉娘一个孤女,他若不在,她该如何活下去?算了,等他安顿好她,告诉她真相再离开吧。
文柏和梓辛只得把一肚子疑问憋了回去,买鸡的买鸡,买肉的买肉。
拿到生活物资的祝寻二话不说踏上了进山之路,没管那对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的二人。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今天应该可以睡在卧房了吧?
等他踏着月光回到家,村子已然沉沉睡去,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更添几分寂寥。动了动卧房门——自然是上了锁的。
无奈,祝寻在门上敲了三下:“娘子,我回来了。”仍是无人应答。
听到外面的动静,孟行翻了个身。
古代人睡得早,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电灯,基本上是天黑就睡。她到这里几天都没调整过来作息,所以外面的喊声她当然听得见。
不过她没有要搭理他的想法。
虽然她是现代人,但也没开明到可以接受和一个陌生男人大晚上共处一室的地步。至于祝七郎在哪里过夜——不是有厨房吗,再不济还有鸡窝呢。
孟行朝又翻了个身阖上了眼。
门外的祝寻叹了口气,兀自转身向厨房走去,默默思考着怎么告诉孟婉娘事实更好,这一思考就是一夜。
早上睡醒先来两组俯卧撑热热身是孟行朝一直以来的习惯,正好趁着没入冬赶紧坚持坚持,到时候冷了就不能穿着单衣在地上锻炼了。
祝寻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孟婉娘撑在冷冰冰的地上身体上上下下,嘴角绷得坚毅,额间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狠狠鼓起,挽起的衣袖下是漂亮的肌肉,看上去能把自己一拳捶进墙里。
他喉结动了动,手掌没撑住门框,响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孟行朝利落起身,斜睨了祝寻一眼,随意地擦了擦汗。
“起这么早啊,夫君。”
祝寻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
要不还是缓一缓再同她说吧。
孟行朝把一把镰刀丢到他怀里,一点也没想着会不会伤到他。
祝寻抱着锄头,脸阴了阴。又让他干活!他细皮嫩肉的一个翩翩公子,天天锄地算是怎么回事啊!
“愣着干嘛?走啊,非让我和肉肉等你才行,我们两个时间很宝贵的好吗。”
看着那表情无语的一人一狗,祝寻虽心里不爽,还是忍了。
为了小命着想,他可以顺着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