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的这两日,孟行朝强迫自己慢下来,吃饭要慢,走路要缓,无事甘就坐在窗前听风,或者和肉肉玩一会儿,再不然就是观察祝寻。
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最能让她称颂的优点就是沉得住气。如果她明知道自己是敌方的瓮中之鳖,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的确很难做到静下心来研究弹弓怎么样才能打得更远,说和村口赵大哥约好的,要上山打鸟去。
“为什么不做箭呢?箭不是更好用吗?”
他笑笑:“箭不好带出门,身上要背着箭桶,还得拿着弓,占地方。”
孟行朝不解:“可上山打猎不都是这样吗,也没见过哪个猎户用弹弓。”
“——我不会射箭。”他倒是诚实。
“我上头有三个兄长,个个喜欢舞文弄墨,没一个爱舞刀弄枪的,还霸道的很,他们自己志不在此就算了,竟说弹弓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也不许我玩弄。”他嗤笑:“我在读书上没天赋,一看那些知乎者也的东西就头疼,本以为能做个武将上阵杀敌,谁成想也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后来成了个一事无成的人。”
孟行朝听得颇有意思,懒懒地问:“你那三个哥哥读出什么功名了没?怎么不说接济你一把。”
他毫无停顿,手上摆弄着弹弓,很平静地回答:“都死了。”
孟行朝恍惚地点点头。其实她有点疑问,也蛮好奇,但她还是在关键时刻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比起满足八卦欲,还是活命更重要。皇家秘史什么的,不听也罢。
她站起身来,不再和他唠闲嗑。
“娘子,你……”
“我好利索了。”她有时觉得祝寻对她的看管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连门都不让她出了,上厕所都得跟他打报告。好在现在她是真的好了,祝寻的药也得真管用,有人脉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他的人究竟藏匿在哪,村里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难不成是住在山上?
她把他的手抓在手心里,在自己额上贴了贴。“没骗你吧?”
祝寻只盯着她,不言语,长眉高高挑起,神色讶然又无辜至极。
下一瞬,她就撇下他的手,径直出门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左小西也该来了。孟行朝一手算着时间,一手掐了个辣椒放嘴里嚼,辣味直冲天灵盖,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她算得也很准,炒完辣椒粉还不到一一刻钟,左小西又登门了。
他换了新衣服,头发梳得光亮,面色也比以前红润了不少,眼里都有光了。一来就堆着笑,说:“婉儿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孟行潮雀并没感染上他的欢欣雀跃,连围裙都没解,闻此只挑了挑眉:“哦?”左小西搓了搓手,凑到她跟前:“昨日出摊,你猜猜谁大驾光临到南巷了?”她没理他,他也不恼,接着说:“苏蕴,苏公子!”左小西“嘿嘿”两声,看着她的样子眼冒金光:“苏公子说要花二十两银子买下你的配方呢,婉儿姐,你要发大财了!”
孟行潮故作惊讶:“真的?”随后又问:“苏公子是谁?”
左小西一脸“这你都不知道?这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的表情。“苏家是青水镇最大的富商,驿杨城商会会长,能和苏家做生意,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接着他的话,说:“这么厉害?”他忙不迭点头,忽闻她又道:“这么厉害……就出二十两?抠死他得了。不卖。”
许是她话锋转得太快,左小西愣了一下,两条眉毛随之滑稽地垂了下来。“姐你糊涂啊,二十两还不多?你日日头顶太阳面朝黄土地种地,得种上多少年才有二十两银子啊?做人得知足,太贪心一定会得不偿失的。”
孟行朝不以为意,低了低头。“这句话送给你自己吧。”
“不是,婉儿姐,做人不能这么固执……”
“你怎么又来我家了?上次跟你说了没事不许进我家家门一步,赶紧出去,去去去!”祝寻听见动静过来,左小西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尝试劝孟行朝卖配方。看他不理他,祝寻“嘶”了一声。“肉肉,给我咬他!”
肉肉也是听话,一个小狗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听到指令就凶狠地扑到左小溪的鞋上,吓得他跳了起来,好像地板烫脚似的。
孟行朝见状笑了:“好了。”她一开口,肉肉就回到了身边。她换上一副说正事专用脸。“配方我不会卖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干,一包料粉五十文钱。”她瞥了眼手边的油纸。
左小西的表情立马不对了。“要钱?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咱俩是合、合作关系,跟我要钱?”孟行朝表情平静如水:“不然呢?我这辈子都要白给你送钱吗?你是帮我找到的摊位,但那地方也不算好,我白送了你一包料粉,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想怎样?”
再说,看他撺掇她卖配方时那高兴的样儿,那位苏公子必定给了他好处。
“不是,一码归一码……”孟行朝立刻转过身继续方才的工作:“送客。”祝寻也算和她心有灵犀,马上说道:“肉肉咬他!”
左小西:“哎哎哎!别咬我!我买,我买……”祝寻招招手,把肉肉叫了回来。只见左小西一脸造孽的表情,犹犹豫豫地掏了钱。最后还是不死心,又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孟行朝头都没抬,只有祝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左小西便闭了嘴,离开了。
肉肉知道自己有功劳,围着两人转来转去,祝寻也开心,很大方地给了它一块腊肉。
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孟行朝擦擦手,弯腰看了眼,果然没柴火了。
“我说什么来着?那个左小西不是好人,这才几天,就想和外人合起伙来撺掇着你把安身立命的本事交出去,按捺不住咬反咬你一口了。”
孟行朝勾勾嘴角:“没有吧?苏蕴出价低是苏蕴的问题,不关他事。我看左小西这个孩子没问题。”
祝寻也蹲到她身边,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孟行朝狐疑:“你干什么?”他认真道:“我看娘子病还没好利索。不仅没完全好,而且伤到了脑子。”她无语,把他的手一掌拍下,起身回屋。
祝寻在身后得逞地笑了,没跟上她,说:“我们明日一早就上山,依赵大哥说的,得在山上待一天,晚上才能回来。”
孟行朝纳闷,便没好气说道:“跟我说干嘛?”然后听见他含着笑意的声音:“答应你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和你商量。”
她脚步停顿了一瞬。怎么还把拉勾的话记在心里?真成小孩子了?
次日,天还没亮,孟行朝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艰难地睁开眼,在微弱的光亮中看见大包小包、重装上阵的祝寻,不禁想笑。“你就去一天,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祝寻闻声走到床边。“吵醒你了?”孟行朝心想:废话。随之他就帮她掖了掖被角。她又把心中后面的脏话收了回去。
“多带些粮食嘛,干体力活,怕累。”
她本来就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貌似还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轻笑了一下。他一走她便又睡了过去。
然而偏生有人不让她清净,没等续上刚刚的梦,大门就被拍响了。
“婉妹子!婉妹子!在家吗?”还附带一道喊魂一样的叫声。
孟行朝蒙上头,那喊声就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叫得她脑仁疼。她只能一把掀开被子,迎着清晨沁骨的寒意,没好气地推开门,差点砸到王采霞的鼻子。
“王婶儿起的够早啊。”
作为孟行朝一睁眼就看见的人,王采霞留给她的印象还算深刻。上次来是打她房子的主意,这次来是干嘛?
“公鸡叫了三声了,不算早了。婉妹子,我做了些年糕,正好顺路就给你拿过来了些。”
看了眼她手上抱着的年糕,还冒着热气 ,孟行朝打了个哈欠,道:“那多谢王婶念着我了。”随后很顺手地收下了。“年糕也送了,婶子,赶紧回去吧,家里还一大堆活等着干呢,我也要回去补觉了。”
“等等。”没有想到她如此不留情面,王采霞脸上挂不住的同时,伸手挡住了她关门的动作,很难看地笑了。“其实婶子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哦?”孟行朝觉得新鲜。“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能让婶子有事拜托?”
王采霞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萧道:“我听说你会做一种叫步摇脆的零嘴,是真的吗?”
孟行朝恍然大悟地扬起下巴,得,又一个为了薯片而来的。她装作不知情:“你从哪听来的?”
王采霞嘿嘿笑了:“你甭管婶子从哪听的,你就告诉婶子有没有这回事嘛。”
孟行朝不着痕迹地冷笑:“婶子,我和你啥时候这么熟了?不是你趁我病要我命的时候了?”
眼看她又要闭门而去,王采霞紧忙说道:“是左小西那个孩子告诉我的。”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不只是我,现在咱村都传遍了,说你有个能挣钱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