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缰[校园] 第5章 第 5 章

“你爸是谁？”

尚煦看看纸条，再看着尹粼，一本正经，毫无表情：“是李刚。”

“别随便认爹。”尹粼冷冰冰压着声音，“你爸为什么认识我？”

尚煦毫不客气地把手肘架他肩上，一个弹舌：“你猜咯？”

尹粼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不过想确认下，是不是某个知道自己家事的叔叔。但跟这家伙讲话就是浪费时间。

8点，摸底考开始。考场座位按班级和学号排。

尹粼的名字首字母是 Y，排到了学号 60，班里的倒数第二号。61号姓张的同学请假缺考，尚煦新来，学号顺着往下排，摸底考坐在了尹粼后面。

铃声还没响，所有人等着监考老师来发卷。

尚煦看看讲台，又望望窗外，笔在五指间呼噜噜地转，时不时掉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考场里一片寂静，这声响清晰入耳嘎嘣脆。配合着椅脚一下下翘起又落下。

老师还没来，尹粼已经忍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沉声道：“脚拿开。”

尚煦的笔最后一次“啪——”掉在桌上。

……

“为什么？”

“拿开。”

一低头，发现自己在踩前面的椅子。

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往前一伸就架在尹粼椅子下方的横杆上。稍微一动，能把人椅子踢出地震。

“哎哟，拿开了哥没地儿放啊。”尚煦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他的反应。

“拿开！”

这会长，昨天老也一副淡定的样儿，现在真生气了，居然是这个表情。

牙都快咬碎了，脸还是那张扑克脸，毕竟会长的威严不能丢。

好玩儿，贼好玩儿。

“理解一下一个腿太长的人嘛会长。”尚煦一笑，眼尾就往上提，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整个考场的人，有十班的有九班的，个个侧身扭脖，都往这看。还有乖乖想上来劝，被边上人好心地摁住了。

别惹，这俩谁也别惹，一个不是常人，一个不是善茬。

尹粼低声怒道：“别在考试的时候报私仇。”

“咱有丝绸？校服应该是棉质的。”尚煦捏捏自己刚拿到的新校服。

尹粼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

一直到发卷子了，他才把脚撤了回去。

这还不够。后面的考试，尚煦还得在开考前找点茬。

成熟度不足，但侮辱性极强。

尹粼气从心头起回头怒斥，就听他摆着食指正色道：

“哎，会长，你还想知道我爸是谁么？”

尹粼：“……”

你爸是联合国秘书长都不好使！

今天考试，也不耽误风自委午间巡查。

知道风自委会查宿舍，尚煦就不回宿舍，专窝在教室准备下午的科目。

上一次这样安心学习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没有小弟簇拥，没有对头撩架，这回还不担心有校园小标兵，他整个人都是神清气……

“学长，宿舍区外穿鞋必须包脚跟。”

“……”

他抬头，见一戴红袖圈的学弟，学着尹粼笔挺又肃穆的样儿看着他。

笔尖差点把厚厚的习题册戳穿！

杨槟用笔指着尚煦的脚：“请出示一下你的校章。”

教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教室外是他们财管委员，圆嘟嘟的脸上架个圆圆的金属框眼镜，每隔几秒就要扶一扶镜架。

财管委员施基看杨槟磨磨蹭蹭，就走进来拖着个糯糯的声音催：“快点啦槟。”

杨槟解释：“再等会儿，这个学长鞋子不过关。”

尚煦伏下身，偷偷用食指和拇指，把被踩扁在脚底的鞋后跟“啾”地捏起来。

施基走过来的时候凝眉：“鞋子过关的啊。”

“不是，他这鞋是……欸？”杨槟两眼发直。

“噢，对了。”施基巡得大汗淋漓，从兜里拿出的一张表格也有汗渍，“喏，新来的填一下家庭信息。”

“什么？”尚煦嫌弃地提溜过来，手里握着笔。

忽然觉得不对。

神他妈家庭信息，当他傻呢，就是张废弃的档案表，上面还有好几处涂改液。

尚煦冷笑一声：“会长给的啊？”

“是啊。”施基整个人给人感觉圆乎乎，连眼睛也是圆的，略显呆萌，“我们会长说一定要保证你填上。”

尚煦塞回给他：“下午还要考试，回头让他自己给我。”

杨槟看看懵圈远去的施基学长，又看看尚煦，他正边吃零食边算题。

再低头一瞧，脚后跟又凉凉爽爽地露在外面。

杨槟：“……”

靠！

教学楼躲不过，第二天尚煦就去图书馆大楼的自习室。

中午这会儿，自习室的人比教室多多了。几乎满员。

就算没座位了，很多人还借旁边废弃柜子站着学习。就因为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外头的聒噪。

尚煦已经来得算早，也只能勉强占个角落里没人要的座位。

大夏天有些闷，写着写着就被闷出汗。

怪不得这角落没人，这里完美避开任何风扇的扫射范围。

“学长，你鞋子不过关，请出示一下校章。”

“……”他妈又来？！

他今天脚后跟包得贼严实！

“鞋子不能超过三种颜色。”

尚煦：“？？？”

他已经不懂好学生的世界了。

说话的是个女生，旁边还有一男生。

这俩小标兵，尚煦见过好几次，两人经常一起出勤。女生又冷又肃，男生又对女生不怎么正经，没事逗她两下，就图个挨打。

看校章，学弟叫杨槟，学妹叫刘臻。

“妹妹啊，我这鞋买来就这样儿。”尚煦眼神四处瞟，相中一人：“喏，那人，不也四种颜色？”

刘臻伸伸头，瞄了一眼：“那位学长是三种颜色。”

尚煦不服：“你瞧清楚咯，黑白灰红。四种。”

刘臻蹙了下眉：“黑白红，哪来的灰？”

尚煦笑着抖抖腿：“鞋带啊。”

那哥们儿听不下去了，停下算题的笔，抬起头：“白的，没洗！”

说完气呼呼接着写。

他不放弃，又眯起眼睛四处瞟，再相中一哥们儿。

“看那双，肯定也不止四种颜色。”

刘臻扭过头，冲那“哥们儿”挥手，又看尚煦：“我们老大的鞋就是纯米黄色。”

尹粼迈着“纯米黄色”的鞋朝他们走去，听着这话，面不改色，只默默咬牙。

他决不会说这是白鞋。

尚煦看着尹粼走来，作最后的挣扎：“看清楚了啊，这他妈就是渐变色。我看看有几个色号，R240，G240，B210。R247……”

刘臻：“……”

这学妹看着脾气直，被尚煦兜来绕去的，气得一直深呼吸。

“学长，大家都一样的，没人会带彩色鞋来学校。”

杨槟跟着附和：“穿了就0.5分，可以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么？”

尹粼走过来，在他旁边停下，身形笔挺，挥挥手示意学弟学妹去巡别处，自己就静静地看他作妖。

“我的错，”尚煦腿岔开，手肘杵腿上，抹了把脸，“不知道这破地方你们都查。”

尹粼看了他一会：“才半分，鞋子就罢了，你这鸡冠头怎么回事？”

尚煦：“？”

尹粼：“刘海太长了，不能盖眉毛。”

以前在濠中，为了唬住街上那帮混混，就给自己弄了个狂气点儿的造型。一头毛四处竖着，还挑染了，就差没去打个耳洞。

后来头发长长，淡金色的头发藏在里面，反正看不见，转学了也懒得去染回来。

现在头发贼容易乱，趴个桌子就一撮撮地岔开了。

尚煦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几分？”

尹粼面无表情：“2分。”

他沾点水壶里的水，把头给抹平了。额前刘海扎成个冲天小揪，往后一甩，一贴。

仗着张脸，发型随便糟蹋。

“行了。”尚煦低头继续写。

然后他听见自习室里漫起一片低低的闷笑声。

尹粼笑了一声。这会长个性冷，什么笑放他身上都听着像冷笑：“不行。”

他没追究，往自习室后方走去，尚煦就知道他故意逗人。

必须反逗回去：“哦，那要怎样才行啊会长？”

尹粼闻言，折返回来，冲他抬抬下巴，小声说：“你爸是谁，告诉我就行。”

两人原地沉默。

尚煦跟他对视良久，忽然开悟了。

跟对方耳语道：“看你表现。你罩着我点，别老扣扣扣的，我就告诉你。”

尹粼料到他见风就使舵，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尚煦不说，尹粼就自己找答案。

今晚是尹粼的同桌沈东设置的交表截止日期，首周没什么人留宿，沈东在桌肚里掏掏掏，拿出来的就那么一张表。

表头是尚煦的名字，标准的行楷，非常规整漂亮。

都说字如其人，就他人不如字。

这人不是不适应么？怎的也留宿？

尹粼没细看别的，直接翻到家人信息，他只填了一行——父亲，尚逐明。

明叔，他爸尹元的发小。

尹粼第一次看到明叔是上初二那年，放学后在家附近的路边摊，他爸也在。俩大男人举杯畅饮，喝得半醉半醒。

他们在聊，离婚。

他一直记得当时场景，身旁有辆推车，飘着禽类卤肉的香气。红灯罩下灯光微微闪动，小吊扇上套着塑料袋，呜呜地转。

回忆里一街的人嗓门儿都大，食客喝酒划拳，小摊叫买叫卖，菜刀剁板的声音混合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市井的气息离他很近，但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只听见……

——我跟粼儿他妈商量完了，离吧。

——粼儿？那肯定跟他妈出国去，前途可不是开玩笑的，哪能留我身边。

——你呢明哥？你那俩孩子，最后谁跟谁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还能争取什么。

他那时还想象叔叔的孩子是个小小孩儿，自己是个靠谱大哥，去开解一个跟他一样沉默的后辈。

好比是受伤的流浪小猫自我舔舐的心理。

……

“小小孩”现在就在教室后排，腿岔得老开，还特地放个什么东西架脚。

做个题没点正形，拿个书还没轻重，摔桌上又扔箱里的，习惯之粗鲁，全班都不往他那个角落去。

看得出他不在意，还宽敞。一副老子称王无须兵的样子。

这个人比自己大了有半岁，翘着二郎腿。发现自己在看他，就一脸拽地弹了个舌。

……

沉默个鬼……

尹粼扭开头，懒得再看他。

他想，既然明叔交代了尚煦来询问他的近况，那就意味着……

这个学校里多了个知道自己家事的人。知道他有那么个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