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黑素 第20章 第 20 章

当天晚上，郁圆因为见义勇为火了，但网上给她这事儿定性成暴打骚扰男。

结束讨论后三个人饥肠辘辘，曹文康提议一起去吃顿饭。卢新柔本是留了时间跟她男朋友一起看电影，但对方临时有事儿。她因此晚上时间空出来，答应了聚餐邀请。

三个人都没有开车，还是地铁去商场。

因为上了节目的关系，有的时候在外会被关注节目的观众认出来。但毕竟他们不是明星，倒也没有会影响出行的地步。可能会有些胆子比较大的节目粉丝在街上拦住他们要求一起照张相，更多是觉得他们面熟因而多看两眼。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圆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平时多得多。倒是没什么恶意，更像是是一种探究和欣赏。

曹文康也感受到了，他表现得有些不安，掩着嘴角，压低声音问她们：“是不是节目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爆了还是塌了，我怎么感觉挺多人看我们啊？”

卢新柔不太敏感，张望了下，不太确定说：“没吧......”

“不好说，我看下热搜吧。”谁能想到就是这么巧，郁圆刚准备打开手机就到站了，无奈又收了回去，跟随人流走出闸门。

等三人坐定在预定的川菜馆子内，郁圆一打开手机，接连好几个朋友的慰问消息冒出，才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郁圆问：“你们有收到消息吗？”

两人一头雾水：“没有。”

郁圆匆匆扫了两眼朋友的消息，林林总总拼出了个大概。她喊他俩去看热搜，三个人这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郁圆早上拳打骚扰男的事儿被在地铁上的人录了下来，还传到了网上。

郁圆肯定自己没有买推广热搜，那估计就是今天真没什么大事儿，她这种小人物都能挤到热搜前沿。

其实当他们晚上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这件事儿早已发酵到后期。前头的腥风血雨郁圆这儿是一概不知。

起初视频只不过在同城小范围火了一把。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些躲在屏幕后的键盘侠，字里行间的恶意满满。

【好无聊，在作秀吧？】

【我看看是哪个小网红要开账号了？】

【下手真狠，以后谁娶了她当心要被家暴啊。】

但很快被更多理智的声音掩灭。

导致郁圆风评急转直下的原因是视频里那个骚扰男注册了账号，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他穿着短袖，露出来的皮肤大块大块青紫。他一脸悲痛，先装模做样地进行了诚恳道歉，随后手举着伤情鉴定报告，愤愤不平地表达了对郁圆的控诉。

平淡的生活突然来了调味剂，一下子网上吃瓜的看戏的都来了。

网上对郁圆的风评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支持她挺身而出行为，并不同情这样的人；另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郁圆行为过当，希望她悔改道歉。

郁圆之前为了参赛宣传特地开通认证的官号，一瞬间被攻陷。尖酸刻薄的话不断冒出，势单力薄的粉丝们不断控评，一时之间评论区乱作一团。

【居然还是网红？很难不怀疑这件事是博眼球。】

【虽然目的是好的，但是小姐姐过了吧？】

【就是，人家自救是防卫过当，你这是蓄意伤害了吧！】

哦，那个时间点郁圆应该在看房子。

今天跟中介跑了两个地方，都挺不错，她留了个电话还在考虑中。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毕竟这么看双方似乎都有问题，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抱着看乐子来的，并不是很在乎结果如何。

直到下午一条帖子横空出现。

某个坐拥百万粉丝从没暴过皮下的情感博主大V突然以本人身份发了一段话——

【大家好，我是那个视频里沉默的受害者，请允许我讲两句话。这样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遇见，但是我是个怯懦的人。我担心我说出口没人信又没能力反抗，我讨厌因为这种事被人关注。我总是一次次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好了，公共场合不会太过分......

看到大家对那个为我出手的小姐姐一些不好的言论，我很惭愧很愤怒，因为我觉得她不该受到这样的猜测和指责。所以，我方已经联系律师，那位男士如果想要赔偿，我们走正常程序。如果你欺骗大众，我也会通过法律让你付出相应代价。

以上对于占用公共资源深表歉意。】

网上还是不少人看完之后非常触动为她打抱不平在下面顶帖艾特那位骚扰男，但也有些刺头混在其中阐述一些令人作呕的受害者有罪论。

帖子已经出现快一个小时，在此之前活跃在网络上搬弄是非的骚扰男突然消失不见，不少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做贼心虚。

没过多久，那个账号在发表一条道歉声明之后，迅速注销。

理由无非是，视频在同城里传播速度太快，他今天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就被领导约谈。因为舆论压力，公司委婉提醒他主动辞职，不要连累公司形象。突然失业，他气不过造假伤情，想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如今，自食其果，最后还不忘拿家人卖一波惨，恳求受害者手下留情。

......

面前被色香味俱全的几盘菜摆得满满当当，刚刚还叫着饿得一群人现在没有一个人打算下筷。三个人围成一桌，逆着时间线吃完瓜，被这跌宕起伏的事情发展，是吃了一惊又一惊。

曹文康放下手机摇了摇头，看着郁圆紧锁的眉头，选择先跟她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采访一下郁老师，一个女人为了你跟一个男人在网络上大打出手的感觉怎么样？”

“那事情最初也是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在地铁大打出手。”郁圆职业行为，下意识去抬杠。

曹文康拍手赞叹：“姐，你的人生太精彩了。”

郁圆扶着额头，作为整场事件的当事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天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说实话现在脑子还恍惚着。

“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断了一天网，在我不知情下这世界又进行了一次工业革命。”

但还好事情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卢新柔简直槽多无口，干巴巴道了句：“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

面前的菜肴就这么摆着，香气萦绕，热度一点点散去，此刻无人分神给这一道道色泽鲜亮的菜，也不动筷，只是担心郁圆这边的情况，一个个在手机上查看如今舆论方向。

“等下，你们先吃，我私信一下那姑娘。”郁圆匆匆说了一句又打开了手机。

因为突然想起在她那段文字里一句话，也就是“我讨厌因为这种事被人关注”，让她有点在意。她以这样的形式去反抗，无异于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一条消息发过去，宛若石沉大海。

郁圆叹了口气，也是，人家百万大V后台消息肯定是自己的多少倍也不止，哪有那么容易联系上。

卢新柔给她夹了块辣子鸡，安慰她：“没事儿，晚一点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呢。”

“是呀，先吃饭。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曹文康得她一声令下，已经小半碗饭下肚，筷子举在空中，跟她头头是道分析，“往好里想，姐你这素材突然又多了一个。”

一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直到再次点开微博，那条消息终于有了回复。

【你好我的本名叫叶岚，还是由我出面吧。我看见你主页在参加比赛，你现在要是出面可能会影响比赛。网上这种事来的快去的也快，追根溯源一下就知道谁对谁错。】

【另外，如果你想找我聊天的话，欢迎。】

看完之后，郁圆发了些感谢的话回过去，点进她主页一看，两人已是互相关注状态。手指滑动回热搜上看了眼，热度降下来不少。撇去一些阴谋论，从评论来看对她俩都还算友善。

这下总算放下心来。

这时手机响起电话，又是一串陌生号码，但来电是北京。郁圆没立即接起来，而是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接了起来。

这次对面倒是学会先开口了，声音从电话流出：“你那儿没事吧？”

卢新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动声色看了眼郁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郁圆还有心情跟他在电话里开玩笑，“太马后炮了吧，事情结束了你电话过来了？”

季来之此刻站在漆黑的房间里，没开灯，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在指尖，勾勒出轮廓分明脸部线条。落地窗外，夜色沉沉，灯光错落，远方偶尔闪烁的霓虹，映得天幕浮动着冷光。

“抱歉。”

他微微垂眸，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与歉意。

“逗你的。”郁圆打断他话，不想听他乱七八糟的自我反思，语气轻快随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又没什么事儿，解决了不是？”

她眉眼微弯，说话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沿着手里的杯沿转圈。

电话对面默了会儿，问她：“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哦，吃饭。”郁圆知道他想跟自己多说会儿话，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是你新号码？”

“......不是，这是我家里的，我没换过号码。”

“嗯，知道了，挂了？”

“晚安。”

郁圆笑了声，给电话掐了。

说什么晚安，傻不傻的。

郁圆此刻表现的实在与曹文康心中对她那个形象大相径庭，有些刻意的柔软。他好奇得不行，探头探脑问郁圆：“男朋友？”

郁圆闻言一愣，没应他话，似乎没太明白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眼神里透出几分疑惑。

卢新柔这会儿不迟钝了，一脸看透，淡定地喝了口水说：“她没男朋友。”

见他那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郁圆心里倒没发怵。但转头看见卢新柔一副意味深长的面孔，总感觉她似乎猜着些什么，心下慌乱。

遇到这种事闪人准没错，丢下一句“我去结账”，郁圆拎着包逃离现场。

“哦哦，那是......”

见曹文康转过头要接着问自己，卢新柔反击：“你想追可以追。”

一句话直接给曹文康干懵了，随后她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迅速飞起两片红霞，扭扭捏捏地推脱：“我有喜欢的人的。”

卢新柔：“......”

-

说完那句晚安，电话被挂断，空荡的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门外适时响起叩门声，同时响起管家邱叔的声音。

“来之，季总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季来之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

季家夫妻共育有兄弟二人，大儿子季来之著名作者，小儿子在读商科意在继承大业。

餐桌上均已就位，留了一个座位出来，在等他。季来之拉开椅子坐下，身旁是他弟季睿才，正对面是他妈万佳。而一家之主季文石坐在主位上，正皱着眉看手里的平板，一脸阴沉。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这餐估计吃不好。

四个人桌上八菜一汤，一如既往的铺张浪费。

季文石动筷之前不许有人动筷，这是家中规定。

但季来之今天本来就是来找事儿的，他直接忽略掉他爸的视线警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腩往唇边送去。

万佳在他对面疯狂给他使眼色，但季来之直接忽略。

季文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挑胁般得吃完了小半碗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猛地一拍桌子，杯子里的水被震得差点洒出，指着他脑袋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其余人吓得都怔了一下，大气不敢出。

见季来之毫无悔改之心依旧自顾自的夹菜吃饭，季文石气得抄起手边那双筷子朝他那张讨厌的脸上砸，筷子丢出去了那就勺子叉子，噼里啪啦的。

季来之没躲，让他砸个够。

一场狂风暴雨袭过，他脾气发泄完，终于停歇。

季来之抬起头就看着万佳慢慢捂住嘴大颗大颗泪往下砸，一根手指着他。还是身旁的季睿才先反应过来递给他纸巾。

后知后觉地摸了摸下巴，一团粘腻湿热。

他接过纸巾简单处理了下，作为这个家里最正常那个人接着把最后两口饭吃完。

他吃完后擦了擦嘴，冷冷睨着他这位人前好父亲，“是你让我回来吃饭，不让我吃饭的也是你。”

“摆什么脸色呢？”

季文石把平板砸在他面前，屏幕上正是他新书的宣传界面。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愈发锋利，似乎想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撕碎。

他拍着桌面问季来之。

“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写什么东西？”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写了那么多文章把脑子写傻了？”

“好不容易给你铺的一条阳关道，你自己为什么非要去作践自己？”

......

他给季来之下最后通牒，“撤销你新书的宣传，就到这里。老老实实给我回去写文章，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明白？”

“不明白不愿意。”季来之看了眼屏幕，对上他爸尖锐的视线，始终语调平缓，“你能怎么办？”

“你一个行商的手还能伸到文学这块儿来？”

“你要是想把你儿子毁了，也行。”他说到最后语气渐冷，往后一靠，抬手示意他‘请便’。

“我没什么问题。”

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季文石眼里就是找打。季文石气急，起身直奔转角口立着的桶具，抽出桶中的高尔夫球杆，抬手就要往季来之身上砸。

“孽障！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人家养条狗这么多年都喂熟了。”

季文石一杆子下去，起初季来之因为下意识规避，偏身躲开了第一杆。但第二杆直直打在了他背上，疼的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季来之扶着餐桌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季文石的眼神里只有阴森森的冷意和恨意。他对他这位父亲曾经儿时的孺慕之情早就被季文石本人扼杀在他年幼时期，如今只剩下疲惫和厌烦。

万佳本坐着踌躇不前，一看见季文石抽了球杆就知道他要动真格了，也不管因为起身太急崴了的脚，跌跌撞撞跑过去抓住球杆拦了下来。

可力量太小，被季文石一个甩手直接带了一下，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那一刻乱极了。

季睿才看见父亲暴怒之后，结果就是母亲跌倒在地，哥哥被打伤，他闭着眼崩溃大叫：“爸，别打了！别打了！”

“哥哥为了你一句话去读了文学，我因为你一句话被迫学习怎么去当个管理者，为了接你的班。”

“我们都做到了，你还在不满什么啊！”

战火线直接拉到小儿子那。

“你......你也是个白眼狼！”季文石用球杆指着他骂，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

季睿才一脸挫败，眼神空洞，失去生机般地站在餐桌前问他：“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安安静静.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呢爸爸？”

那一刻，在偌大的餐厅里，季文石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解或痛恨。他在站中央，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在他的对立面，妻子也好儿子也罢。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头顶水晶灯切面的折射光下清晰可见，缓缓浮动在这群沉默的人群之间。

万佳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扯了扯他手里的球杆。

这一扯居然扯下来了，她赶紧抱着球杆离开，把东西塞给邱叔，说是随便丢哪都可以。

场面暂时缓和下来，却是谁也吃不进这顿饭了。

万佳带着季来之在沙发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季文石将季睿才叫进了书房。

万佳看着伤口鼻头一酸，劝他：“你跟他服个软吧。”

“服软，然后呢？继续这样的生活？”季来之偏了偏头，避开她手里的碘酒棉签语气很冷，“您愿意服软是您的事情，不要要求我们跟您一样。”

他用的是“您”，万佳被这个字眼刺痛到，之后没再说话。或者说，季来之从小到大，她都没能找到一个平衡点能够跟他沟通，能够帮助他跟他父亲沟通。

她是个失职的母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万佳想起来了，是发现季文石出轨那时候起，她一心扑在丈夫身上挽留他，再自私一点说是她太想继续拥有季太太这个身份了。一次次的妥协和无视，让自己的孩子们在父亲的压迫下跌跌撞撞长大。

处理完伤口后，万佳魂不守舍的回了房，留下季来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他看了眼客厅的落地钟，刚好七点。

还来得及赶晚上那班飞机，季来之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隔着门通知他爸。

“我之后都会在上海，如果不是特地找我来给你当沙包别联系我。”

下一瞬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门上，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

暴躁的爸，软弱的妈，崩溃的弟，破碎的他（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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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