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黑素 第11章 第 11 章

小城的夏天到来，即使在高原之上，过了午后依旧热人闷人倦人。

室内的空调不断，汗水干了又湿。

那大概是一段非常值得令人怀念的时光吧，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意。比如在黑夜里像两个斗兽，缠绵撕咬，谁也不让谁。

这段时间美好的表象几乎麻痹了季来之的脑子，让他时常觉得自己飘在云端之上，却忘记了会坠落的可能性。

甚至权衡过自己在郁圆心中的位置。

至少不是可以随便舍弃的那一个吧。

很显然，他多想了。

-

最开始的预兆是民宿老板给郁圆弹的一条消息——

还继续住吗？假期里价格会涨哦。

这条消息的出现让他惴惴不安，他其实知道郁圆的手机密码，完全可以去查看郁圆给出的回答。倒也不是他道德感强，是他不敢去确认，明知道答案是什么，还在自欺欺人。

之后是老板扛着几个还没组装起来的新纸箱来敲门，才打破了那个平静的表象。

看着她乐呵呵接过那几叠纸板，季来之冷声问她，“要做什么？”

她费力地拖着宽度比她手臂和肩膀加起来都长的纸板，“不知不觉买了太多东西，打算先寄一部分东西回去。”

“怎么，要帮我啊。”她笑着问。

“帮你？”

“怎么帮你？”

“什么身份？”

他脸色阴沉，眼底压着一团火，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话语里透着刻意的讥讽：“让你未来的前男友我，帮你打包好行李送你离开。”

“在你走的那天还得送上真挚祝福是吗？”

“你未来跟人结婚了，一张请帖过来，我还眼巴巴给你俩随份子是吗？”

“你告诉我是吗！！”

郁圆被他一连串的问题砸懵，向后退了一步，暗自惊叹于他丰富的想象力。

见她不响，季来之被她的态度气到，摔了门离开。

没见过他说这么重的话，郁圆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确实这样不太妥当。

但对方现在正气头上，郁圆没打算立即追出去哄他。自己先静下心来把东西收拾好，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分成几批一次性寄回去，带不走的东西就不带了。

她不会改变这个约定，人也休息够了，是时候该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位置了。

-

当天为了工作上的事情郁圆特地给乌子昂拨了个电话。

乌子昂本人没比她大几岁，一个人活得更是潇洒自在，唯独不好的是他总爱当红娘在圈里使劲撮合人，明明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早几年脱口秀兴起时候比较出名的那几位之一，之后在剧场出演的少了。现在主业是酒吧老板，副业才是脱口秀演员。

“喂？”乌子昂不太相信又看了眼手机来电，“多久了你想起我来了？”

“我旅游去了。”郁圆有点心虚，真不是故意不联系，她没发过在丽江的动态也没主动跟人说过。

“你倒是会享受。”他语气里阴阳怪气的，“你走了之后可不少人找我麻烦啊。”

“你能解决的吧？”

他哼了声，“解决了。”

郁圆听到冰块掉入冰杯的敲击声，清脆悦耳。

这人大白天就在喝酒。

“干什么？又想回来了？”

“是啊，太久不工作了快没钱了。”她真真假假地说。

乌子昂动作挺快，手机上弹出他的消息，一下字推荐了好几个剧场招聘和节目报名表过去，保证：“这些都是朋友手下的，但工资估计得砍半。你放心，绝对不会消费你之前那件事。”

“但你自己也好自为之，说话的时候要小心注意场合。”

“哦哦，但是我想干点其他的。”郁圆暗戳戳说。

乌子昂眼睛一眯觉得她准没好事，“你别打弯了直接说吧，让我猜人心事这种事太没格调了。”

郁圆得了他准许，立马发给他一个链接，“能帮我联系下这个节目组吗？他们好像不公开海选报名通道，消息太内部了。”

“好好的没事去什么辩论赛啊，这不人家年轻人喜欢参加的事儿吗？”

郁圆被噎住，“你这是有偏见，而且我还年轻。”

“行吧帮你看看。”

-

次日一早，郁圆敲他门想聊聊他们之间的事情。门是开了，但他拿着电脑包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郁圆迟疑一秒，问他：“要出门？”

“嗯要去趟局里，不用等我。”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郁圆感受到他的冷淡，不仅如此这段时间每到她要提到那个约定的时候，季来之就会用尽不同的方法去逃避。他根本没有想要跟她好好沟通的想法，这事似乎在明面上就这么不了了之。

丽江进入雨季，细密的雨像一张大网将整个城市网住，鲜美的野生菌在看不见的地方纷纷冒头，待人采下。

她靠着两扇门中间的墙，看着雨珠从屋檐滑落。

真的很讨厌下雨。

-

后面两天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每天都好像有事情在往外跑。回来也是匆匆一起吃个饭，他收拾好就打开电脑坐在桌前打字，似乎很忙。

郁圆说想喝奶茶，他就把手机丢给她让她自己点去。她说困了想睡觉，他就合上电脑去陪她睡觉，翌日早早起床跑步随后出门工作。

明明每晚都相拥而眠，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近在咫尺，可他的冷淡疏离让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明明近在身侧，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怎么也触及不到他的情绪，叫人心乱如麻。

她说什么来着，他们两个人就不适合长期在一起。

这几天郁圆也憋着一口气，房间里的东西一批一批都收拾好，也打包好有意放在最明显的地方。

但是季来之他连架都不肯跟她吵，不想看见就不去看，不想知道就把自己牢牢包裹住躲在安全的地方。

寄快递那天她故意在季来之面前说了句，“我预约了今天下午的快递上门取件。”

他瞬间变得像只像只应激的猫，身体绷紧，毛发似乎都竖了起来。他冷冷地注视着郁圆，好整以暇地双手环在身前，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地笑。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搬快递吧？”

不等她回答，他伸手狠狠扣住她的肩膀，指节微微发白，力道透出一丝隐忍的愤怒，掌心下是她瘦削的肩胛。他眼底翻涌着不解与困惑，在她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想找到她的情绪破绽，或者证明些什么。

郁圆不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冷静下来，只是被迫迎着他锐利的目光。

但过了很久后，他终于出声。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或者说你把我的感情当作什么了？”

面对他的质问，郁圆吃痛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但是不行。随后她深吸一口气，抬着头耐心至极地同他解释。

“我当初说得很明白吧，一个月后我就要走。你不会想着让我为了你留在丽江吧，凭什么？我的家不在这，我只是来旅游的。”

“你不用为了我留在这里。”他急切地回复她，“我可以去找你，我们可以不分手。”

郁圆眉梢一跳，随后皱起。

相比季来之强烈激动的情绪，郁圆平静的出奇，脑子里某些尖锐的想法愈发强烈，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漠然和不耐。

“你没事吧？”

“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不是上头了？”

“还是舍不得你的初恋有始无终？”

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比起答案更像是在追责。

砸得他一身傲骨粉碎，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

他心里惴惴地疼，不可思议地在想。

她竟是这样想的？

季来之脑子里的线即将崩断，理智在失控的边缘不断拉扯。他松开那双太过用力把她皮肤掐出红痕的手，移开视线落在不知名的一侧。

像是不甘心再追问，说到最后越来越委屈，声音也愈发得大。

“那你呢？”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难道不是把我当作弥补你遗憾的工具吗？”

郁圆听到“工具”这两字，脑子嗡了一下。

她的初衷确实不够纯粹，但她没有这么想过。最初是因此被吸引住，但看着他在慢慢变好，更趋向于幸福这个词的时候，她是为他而高兴的。

你看，他变了，变得爱说话爱笑了。

至少这一个月她带给了他一份爱意，一次敞开心扉的机会，一次值得两人回忆的恋爱体验。

郁圆觉得很公平，她也得到了相应的回礼。

可是他还在说，“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我只不过是你一个月里的调味剂罢了。”

话赶话就这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真的掺杂着假的。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了解那个人，说狠话的时候才会刀刀致命。

郁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此时的沉默像一种别样的凌迟在折磨季来之。他几乎快要在这样的氛围中溺毙，心里有个声音极力在劝告他。

离开吧别吵了，再吵就不体面了。

他也听从了这个声音逃避似的大步走向门口，渐渐融进无尽的黑暗里。

头顶的灯光昏黄，不甚明亮，像是两个世界的交会线，把两人一冷一热的隔开。

而郁圆紧握着拳头，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那些刺人的话她脑子里有很多，此刻全堵在胸口，张嘴就能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但她知道她要是说出来，一定会把季来之伤得不轻。那根刺会在他心里很久，而他外表冷漠的壳子真的很难打开再让人去把那根刺拔掉。

这件事根本说不清楚有谁不对，又有谁是对的。

对于郁圆来说她在这个约定里她做到了恋人该做的，这对而言至此之前都是一段值得回忆留恋的恋情。但对季来之可能不是，他想打破这个约定。

他给出了诱人的条件，他可以妥协。可是这样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真的可以保证他不会后悔吗？

就算他能保证，郁圆也做不到对他承诺未来。回去之后，职业上的未定数和庞大且需要经营的社交圈，她需要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逢场作戏、左右逢源、权衡人情。她不能保证他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得不精明世故的郁圆。

但她想把剩余的时光过好而不是整日在争吵冷战中。

尽管心里很烦闷，郁圆也很厌烦这样脱离掌控的发展情况，但想起种种还是心软，在他快要走出门的那一刻说出挽留的话。

“季来之你现在如果走出这门，我们就真的结束了。”

他脚顿在原地，全身僵直。

他不想结束。

其实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但是他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行为一步步把他们俩推到了危险的悬崖。

他回过头去看她，眼底疲惫极了，语气里是淡淡的哀求和忧伤。

“我们都稍微冷静一下好吗？”

“好......”

-

两人暂时握手言和，他回去工作，她没心情去外面玩找事情打发时间。

晚上罕见的没有一起吃饭，郁圆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想撞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吃完饭后一个人去外面散步顺带在附近市场买了些水果。

出市场大门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这段时间总是下雨，让人心生厌烦。

她抬手试探，雨丝细密，不是很大。出门的时候嫌麻烦没带伞，她就把帽子往脑袋上一罩，走入雨中。

将要走到民宿门口的时候，她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靠在门框边低头玩手机。

她走近，季来之抬眼睨了她一下，见她脸上挂着水珠，发丝乱糟糟黏在脸上，主动接过她手里的水果。手里一点也不留情面把她帽子扯了，将她脸颊的发丝全捋到脑后，露出那张讨厌又无辜的脸。

他的话变少，“回家。”

郁圆一路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拖鞋踢踏，裤腿似乎还有点泥点子。

那个傍晚，湿热潮气被门窗阻挡，天气阴沉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生活好像一卷磨损的录像带，在进门那一刻倒带回最初的模样。

房内木制的墙壁微微褪色氧化，头顶的灯光暖黄一团。他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在上演着一场默剧。穿着地摊上五十块钱两条的棉质短袖，坐在纯白的被子上压出层层褶皱。

郁圆带着耳机靠在床头看往期的一些辩论视频，季来之将她买来的水果洗净放在盘子里端出来。

她在水果市场买了点葡萄，老板说这种葡萄叫手指葡萄，可郁圆怎么看都跟普通葡萄无异。

这种葡萄的皮有点难剥，但季来之很耐心坐在她身边，一点一点把蓝紫色的皮清理干净，修长的手指上淌着光亮的甜腻汁水。

他捏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饱满果肉送到她唇边。

看着她不断鼓起和咀嚼的腮帮子和水光潋滟的樱唇入了迷。

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季来之尝了一个感觉有点涩，不是很好吃。

下一刻，他捏着她的后颈咬住了那个湿润的唇瓣。

浅尝辄止后，他舔了舔唇，莹润香甜。

还是她比较好吃。

郁圆被他的动作勾到，眼皮挑了下，干脆放任自己去遗忘掉那些烦心事主动回应他。

两个人相互拥着，一下一下的啄着吻着，感受着对方压抑的爱意，少了份激.情多了份缱倦。

做可比说容易多了。

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郁圆先反应过来，拿着衣物洗澡去了。

季来之往后一仰，长舒了口气，坐在那缓了缓。随后起身抽了两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站在书桌前，一根根擦拭着他的手指。

浴室传来水声，他面前是她大剌剌放在桌面上的身份证。应该是她上学的时候拍的，那么青涩的模样是季来之不曾见过的过往。

眼底的感情一丝丝褪去，盯着它看了将近十几秒。

下章上高速，两个人都疯疯的，不喜可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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