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城越来越热闹。就像是凡人的市井那样喧闹,也开始流传着一些为闲人所津津乐道的流言。
流言的中心是唯三在小山顶比试的女修。
当然不是美誉。
他们说傅容姝出生偏远小城,贪慕虚荣,为了扒上主家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夫。
他们说宁清清的父亲杀妻证道,说她的母亲乱了父亲的修行,说她的师父自甘堕落于风尘,肆意勾引大能,和魔尊牵扯不清。
他们说赫连鸢害得亲弟身体羸弱,疾病缠身不能修行,说她害死了族内宗亲,说她被妖兽养大,性格野蛮。
好像这样,就能够觉得自己强过对方了。
江意的积分增加的很快,尽管他受了很多伤,开始的时候一天最多参加两场,后来的时候只能一天参加一场,但他一场都没有输过。
一场都没有。
今天遇上的人已经是筑基圆满的人,他只要再赢一场,遇见傅容姝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听见被自己击败的对手说:“小子,你很奇怪。功法很奇怪,气运很奇怪,人也很奇怪。但能够上小山顶的人,每一个都是怪人,希望你还能这么好运。”
他冷漠地看着对方。
要你多嘴,他这些天已经被江朝风那家伙在耳边重复了八百遍那些家伙有多变态了。人被打击得筑基后直接到中期了。
因为功法的原因,他提升修为比别人困难很多,除了烧钱以外,对领悟程度和灵气的掌控程度的要求都越来越过分。
躺在地上的许亚成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郁气难散:“呵呵,你是不是就要遇上你的那个前未婚妻了?”
“你怎么知道?”闭关三天筑基期,又没有什么朋友的江意消息闭塞,竟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按理说傅家那里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根本也没当回事儿),为什么会被面前的知道?
“全城,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今天在上场前,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废物让那位端方有礼的仙子都嫌弃,现在看来或许因为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许亚成是昆仑弟子,没有任何一个昆仑的人会不在意宁清清,所以他也顺带看见了和对方混在一起的傅容姝。
他见到对方的时候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昆仑的雪落在了太清池的荷花上,清冽而不染尘埃。那样的人,不可能是传闻里一朝越入上流而抛弃未婚夫的虚荣女人。
就像是他认知里明媚大方的宁夫人不是宗门里其他人说的那样不堪一样。
许亚成看着对方脸上惊怒的神色,吐出一口郁气:“世上的人在传流言的时候总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小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江意立刻抬头向看台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青云宗的人。
是了,他的身世要比傅容姝要好查太多,对那些人来说几乎就是透明的。
他面色不变,内心有些慌乱地迅速离开了这里。
上山的步子走了一半,想想又不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联系许小秋。
对方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这两天的满城流言,还告诉他有不少人在千言组那里买了推广。
江朝风蹲在他的身旁开始“啧啧啧”:“你好像总是容易牵连到身边的人,是时候反思一下了。眼看着过两天你就要遇上对方了,现在去道歉可以让她下手轻点儿。”
江意:“闭嘴吧。”
江朝风送给了他一个悬崖坠落套餐,蹲在寒池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泡水,美其名曰让他懂得尊敬前辈。
许小秋收完这句押注赚的钱赶过来找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睫毛都结着一层厚厚白霜,瑟瑟发抖的江意。
他不明所以地问:“大哥你怎么回事儿,觉得火灵根的自己过于燥热所以跳进去降温了?”
江意扯着嘴角,冻僵的脸皮褶皱出一种狰狞的形态:“是啊。”
江朝风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竹片里。
虽然失去了压制,但江意也丧失了自己爬上去的能力,在许小秋的帮助下才像一条冷库里刚拿出来的冻鱼一样摔在了岸上。
“傅仙子的这场比试应该快结束了,江兄弟要去找她吗?我知道小路,可以悄悄地带你去后台。”赚得盆钵体满的许小秋热心地建议着。
江意犹豫了一下,思及傅容姝好几天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的事,还是决定去给对方道个歉。
总归是他惹出来的事情,坏了对方的名誉。
傅容姝虽然天赋和水平都不错,但修为和经验不及其他人,所以只是堪堪留在小山顶的水平,胜负各半,渐渐积累起了经验和摸索到了一些模糊的界限。仍然没有突破到金丹,但距离她刚来的时候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关于最近的流言,向来对此敏感的她当然听见了,甚至还被沈芳珺好生安慰了几次。但她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来自无关人士的评价和想法,她没有丝毫兴趣。
傅子诺听说了这件事很是生气地跑去了千机阁骂人,试图花多倍的价钱压住这个消息。但如果能成的话,千机阁早就不是现在的千机阁了。
他们讲究的是一次买卖,在时限到期之前,是不会接受相反的生意的。
她花了不少工夫去劝阻对方,但子诺总是在生闷气。
“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赫连鸢袭向傅容姝喉咙的枪一顿,直接收回来,鼓着脸说,“这架打的就没意思了。”
“我认输。”傅容姝很干脆地对裁判说,然后同赫连鸢解释,“我只是觉得自己和一年前的自己大有不同了。”
赫连鸢把枪横在后肩用双手压着,吹了吹自己的刘海,漫不经心:“嗐,谁不是呢,一年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有个亲近的弟弟还是很不错的。”
赫连鸢深表赞同:“对对,虽然我弟对我很有些过度关心,自己也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人,但只要想起对方就很开心。言君你上次教我的法子超级有用,昨天国师还给我来信说阿焰的身体好些了。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请你吃个午饭吧!”
两人便干脆结伴往山下走,没走多远碰上了宁清清。
宁清清执意要拿嫣红石,所以一直把自己的分数控制在第十,分不够了就上场。除了江意之外,她是唯一一个一场都没有输过的人。
她背着自己巨大的剑匣,在山路上蹦蹦跳跳地走着,天真烂漫。
赫连鸢眼睛一亮:“清清,要一起吃午饭吗?”
宁清清:“好嘞。”
三人沿着于是抄着小道直奔山下,然后和江意二人撞上了。
傅容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江意尴尬地看着她,赫连鸢和宁清清见状也没有打招呼,许小秋决定扛起活跃气氛的重任:“三位仙子好呀。”
傅容姝:“有什么事情吗?”
江意往前走一步,严肃而郑重地说:“抱歉,最近的流言其实是针对我的,我招惹了青云宗的人。对方买了我的消息,然后牵扯到你了。”
对方的原意是让他的修为提升速度被怀疑,被傅家所针对,没想到舆论中心很快就转移到了傅容姝的身上。
“这件事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说,“我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当初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一出生就定下了婚约,也总是有人说我贪慕虚荣非要赖着你赖着江家,后来你出事了,也有人嘲笑我,说我心机算尽却落得一场空。为什么呢?”
“我也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努力我的剑术不为人所重视,他们只在意我的容貌,我的才情,我的地位。好像提起我的时候不提起你,我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一样。”
“所以我从记事起就开始迁怒你,甚至可以说是怨恨。”
江意脸色发白,动了动嘴唇,只能苍白无力地说出一声抱歉。
“但是,江意,人总是会变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也不是当年的你。我已经不像是当年那样被言语所左右心思了,我找到了自己的剑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坚守它。”
傅容姝抽出微明送给她的那把剑,玉白的剑身发着温润的微光,她垂眼温柔地笑,眸中似是映着星辰:“我当场选这把剑的时候,在想自己是想要做一个问心无愧,坦然立于天地之间的君子。这一年来我一直没有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近日才明白自己其实在最开始就选择好了。”
她的剑道,是修君子之性,执剑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剑道。
如此,便不畏言语,不畏苦厄,勇而有思,视明听聪。
江意无言地看着她,此刻心里不再是以往的愧疚和怜惜,只觉得敬佩。
女子走在这条路上总是更为艰辛,但她走得坦然。
“明日是你我的生辰,希望可以遇上你。”她说完最后一句便先行离开了。
留下一头雾水了赫连鸢和宁清清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
赫连鸢:“啊?什么流言?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
许小秋没管住嘴:“那你听说过关于你的流言吗?”
赫连鸢:“嗯?”
走了有些距离的傅容姝蓦然回头,见到了山腰上燃起了冲天的火焰。那炙热的温度仿佛能够灼烧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