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屿想,可能是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份?遂从官皮箱里找了出来,递给老太太。
稍泛淡青色的长形羊脂白玉玉佩,四角圆润,镂空雕刻,是昔年父亲悔婚后齐家归还的那块。
中间雕刻的是轻云蔽月图,层层云雾缭绕,将那明月紧紧拥抱,缠绵悱恻,云悬月隐,若有若无。
老太太又让罗氏将他们齐家七八年间一直珍藏的玉佩取出,放一块对照,两只玉佩的大小轮廓一般无二,只有中间不一样。
这块中间却是旭日升霞图,金乌破晓东方出,一抹晨光,万丈霞光,雕刻的活灵活现,一轮旭日喷薄欲出的模样活似在眼前。
夙愿,绝佩。
“那屿儿,你想你俩这婚事儿什么时候办?”老太太浑浊的双眼此刻却是坚定又炯炯有神,牵起苏屿的手,似是怎么握也握不够。
“别看珩哥儿现在只是个秀才,但他四岁启蒙,早晚用功,不曾荒废一日,今年秋闱必定中试成举,来年春闱也定榜上有名。他那模样身量也都随了他那阿爹,生的好。”
老太太提到齐珩父亲,就想到了伤心处,“只是他那阿爹苦命早早撒手人寰,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
“母亲快别提那伤心事了,现下我们齐家也是日益好起来了。”罗氏轻抚老太太的背劝着。
“对呀祖母,马上就有天大的喜事了,我看啊越快成婚越好,好多人家都打听阿兄的婚配之事呐。”桑宁瞪着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一张小脸嫩的像刚出锅的肉包子。
“我不同意。”齐珩沉静的声音从外堂传了过来。
苏屿此刻正纠结着如何答话,齐珩的话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在京城时闻攸传父亲的安排,只告诉她来投奔齐家,并未说成婚一事。难道父亲给齐家的信里挟恩以报,又反悔了悔婚之事,让她来和齐珩成婚吗?
看起来很像父亲能做出的事,所以她们把她当成齐珩的未来娘子才对她这样?
虚掩的里屋门被推开,齐珩没什么表情,他的眼神深邃,“婚不是八年前就已经退了?祖母和母亲别想太多了,苏姑娘现下不过是在我们这住段时日而已。”
又将眼神递向苏屿,“你若不介意,我就把你当亲妹看待,你此后可随桑宁唤我一声阿兄。”
这便是要与她撇清关系了。
不得不说,此话甚得苏屿之心,她本就是寄人篱下,又不知父亲信里究竟如何把她安排了的,若是由她口中说出个反对不愿意来,怕是今后这些人对她都得变个模样。
而如今齐珩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她可就只好顺势而为了。
“祖母,婶娘。”
苏屿莞尔一笑,笑里带了点勉强,把倚人庐下的凄苦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却又十分明事理。
“既然齐珩不愿,苏屿也不强求,本就是我父亲毁约在先,齐家现不计前嫌肯收留我,已让苏屿感激涕零,怎会再奢望些别的?祖母今后就当多个孙女,罗婶娘就当多个女儿,苏屿他日若有了好前程,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齐家今日大恩。”
一言毕,各思量。
齐珩冷冷瞥过那说的条理清晰的窈窕身影,他就知道,果真还是存了这个心思来的,想断就断想结就结,当他齐家是个什么地方?
如今趁早说开,也能断了她和祖母母亲的这心思,于她,于齐家都好,况且这般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的岳家他也实是高攀不起。
“我阿兄一向说一不二的。”桑宁望着齐珩出里屋的背影,哭丧着脸,不太高兴,到手的嫂嫂飞了。
“珩哥儿莫非心里有人儿了?”老太太蹙眉,就算不中意,可当亲妹相待,也把这心思展的太明白了撇的太清了些。
“阿兄平日里无非就三点一线,刘家书塾家里和裁缝铺,啊……”桑宁突然又想到什么,“莫不是婷姐姐,前日还瞧见她和阿兄说话,她可是与阿兄青梅竹马。”
桑宁像个小大人似的苦思冥想,学了两个词就现学现用起来,不过实在也不见阿兄身边有什么女子就是了。
“儿大不由娘。”自家儿子一向是最有主意的,罗氏淡淡叹口气,齐珩不愿意,她们这些人纵使再喜欢这苏家这姑娘也没法子。
“好姑娘不妨事,纵然结不了亲,我们齐家也断不会苛待你。”老太太慈爱的抚了抚苏屿的鬓角,却见她神色不太好,于是道:“看你今日也累了,不妨好好睡一觉去,晚饭的时候让桑宁叫你。”
苏屿闻言应了后,就回屋了。
虽告诉她是专门为她来新缝的素色被褥,却布料也是喇人,床铺上铺了褥子也是好硬,翻两次身硌的骨头疼,她且不敢大翻身,实是怕掉下去。
她侧着身子躺着,看那纸糊的直棂窗户,整个人都感觉与现实割据开来,一闭上眼就是抄家时候的样子,又或者是雨蒙蒙的街道和那脏垢的牛车,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睡一阵醒一阵,睡也睡不安稳。
直到桑宁来叫她,她睁了眼,见天已黑的彻底,站起身来却觉头有点痛,身子也不大爽利,衣服尚黏在身上,她其实从刚到的时候就想洗澡沐浴换衣。
一人一碗青菜面,还有两碟小菜,三丝蔬菜卷,油焖春笋。
老太太习惯自己在里屋吃,孙妈妈做了晚饭就回自个家里去了。故而饭桌上用饭的就只有罗氏桑宁她还有那个看着面冷心也硬的……秀才公。
苏屿看着面前不少的面也实是吃不下,期间罗氏还问了两遍是否不符合胃口,喜欢吃什么,她为了不显矫情使劲吃了不少,却是觉得更不太舒服了。
饭后罗氏去做活了,她一下午没在铺子里,定制的衣服不少,得在明天之前完工。于是苏屿拉着桑宁问若是想沐浴当如何做。
桑宁眨巴着眼睛,“找我阿兄啊,让他给你打水烧水。”
“不用不用,你阿兄在埋头苦读,不便打扰他。”苏屿忙摆手,然后又很为难的看着那轱辘水井,“桑宁,把桶放下去打水然后再摇上来不难吧?”
桑宁摇头:“不难。”她时常见她阿兄打水,很简单的。
桶很顺利的放下去,让苏屿欣喜几分。但无论如何却是打不上水,水桶飘在水面上沉不下去,桑宁学着齐珩的样子扭着身子教她,她也握着绳子扭着身子,不过基本无济于事。
一双手握住了她手靠上的绳索,“我来吧。”
是齐珩,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帮她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顺时针转了两下桶使劲往反方向一拽绳子,顺利的把水桶沉了下去。
“哇。”苏屿惊呼,齐珩面无表情地看过来,苏屿遂低下眸子不再看他,眼见着他要去摇那个轱辘把手,苏屿不想再麻烦他,忙道,“谢谢,下面我就会了。”
齐珩听了这话又看了她一眼,一声没吭,就回书房去了。
苏屿瘪了瘪嘴,放下去的时候简单,可摇上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的,直到她额角沁出了薄薄的汗。
眼见着水桶上来,她用衣袖沾了沾额角,然后一手抓着那轱辘把手,一手抓水桶上的绳,她准备两只手把那水桶提上来,遂松了手中的轱辘把手。
然她低估了那一桶水的重量,沉重的水桶没了束缚往下坠,绳索把她往下带,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她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差点没一头栽进那井里。
而桑宁抱着她的腰,嚎得撕心裂肺。
齐珩刚打开书本,蓦地听见桑宁的尖叫,他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去。
看见眼前的情形,一把扯住苏屿的胳膊将她后扯带离了井边。
苏屿被后扯惯性带着,急倒退了两步,踩了不平的青石,脚一歪就蹲到了地上。
青石很硬硌的很疼,更疼的是她的手掌,下坠的绳索像刀子一样,她紧攥木桶绳子的手掌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松,苏屿如劫后余生般喘着气,这场闹剧将家里的所有人都惊动了,甚至隔壁汪婶子还敲了门问出了何事。
桑宁托着苏屿的手腕,看着她被磨的不轻的掌心,长长的血痕伤口模糊不堪,哭的不能自已,简直比伤在她身上还难受,罗氏忙要扶起苏屿,却听见她“嘶”一声,才发现她的脚也崴了。
手不能抓东西借力,罗氏费劲扶起来苏屿。齐珩冷峻的脸上终是有了点裂痕,他看着狼狈成这样的苏屿,叹口气,“走吧。”
三张脸齐齐看他,苏屿更是有点紧张,“去哪儿?”
“还能去哪?自是医馆。”齐珩皱着眉头冷笑出声,很是嫌弃,看着苏屿那一张脸,鼻尖红红的像只受惊的蠢兔子,终于有了对她的第一个评价,“逞强还笨。”
他就知道,一个娇气柔弱的大小姐会什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打她一拳得半天起不来吧,何况他刚刚也没用力,这就能崴了脚?
他略带偏见地想,又看了苏屿一眼,说不定还会把他家这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1.好感度变化:
(T_T)苏屿觉得齐珩说话冷酷,扯她的手劲还大,脚还因此崴了,觉得齐珩很凶很不好惹,降低10%,现为-20%。
(T_T)齐珩觉得苏屿连打水都能栽进井里,是有多笨,又弱又逞强,好像还想履行被废除的婚约,降低10%,现为-20%。
2.“金乌破晓东方出,一抹晨光,万丈霞光”出自采桑子(龙谱),文/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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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