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头晕眼花的不真实感又来了。
以至于,钱舒羽在足足反应了十秒后,还怀疑自己崴脚崴到了脑子,有些不敢相信地,小心翼翼对路砺发问,“你是在吃我和大哥的醋对吧?”
路砺嗤笑,否认,“你都说大哥了,我有什么好醋的。”
无可否认,路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有了路砺刚刚的表现,钱舒羽这里,路砺吃醋这件事,就是事实胜于雄辩的,不容置喙。
钱舒羽心情大好,不用再拍天色,心里的粉色泡泡也咕嘟咕嘟地,沸腾到满溢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
钱舒羽不抛弃不放弃,还是拐弯抹角的,期待着路砺能说出她心里的OS,——“是因为担心我吧。”
可现实却是,路砺的平静阐述,“工作做完了。”
对内人,钱舒羽的耐心一向不咋地,已经开始挂脸了,“那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工作?”
难得的,路砺也汇报了一回,他觉得,值得汇报的工作,“签了一个出口合同,处理了京正传媒的事情。”
这会儿,比起京正传媒的那点事儿,钱舒羽更在乎,也更想知道,路砺签署的那份出口合同工作,会不会有跟钟安延见到面的机会。
“那你谈合同的时候,有没有第三方的见证者,比如,电视台或者报社媒体之类的?”
钱舒羽的问题莫名其妙,不讲道理,还没有常识。
路砺最不喜欢这种浪费时间的交流,懒得再花心思应付钱舒羽,只回了钱舒羽最想听到的两个字,——“没有。”
“……”
天意引领下,路砺歪打正着,钱舒羽心花怒放,美滋滋地把轮椅的驾驶权还给了路砺。
两人沿着心湖漫步。
不讲话时,明面上,钱舒羽垂眸像在拨弄指甲,实际上,她的嘴角却一直在忍不住的上翘,而且还有越来越压不住的,就快要笑出声的势头。
……
为了压制这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感,钱舒羽清清嗓子,又开始没话找话,故意抿唇板脸,问路砺吃饭没。
路砺说没有,还是刚才那样平淡无所谓的语气。
钱舒羽却愧疚了,很紧张地转过了头。
只是,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钱舒羽又像学过变脸一样,摆出了一副“难以想象你竟然会这么笨”的表情,命令路砺,“天太热了,我要回家。”
无声对峙两秒后,路砺妥协,调转了轮椅头。
也是在这会儿,周亚楼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够了戏,突然出现在了对面,跟路砺钱舒羽打招呼。
钱舒羽见周亚楼打完招呼,还不辞辛苦地过了马路,很体贴地,抢回了轮椅的控制权,默默走到了前方的树荫下,打开了手机微信。
属鱼:【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吃醋和喜欢之间是不是必要的关系。】
刚过饭点儿,群友回消息特快。
元阮:【不必要,吃醋不一定是喜欢。】
元阮:【人最难克服的劣根性就是自我,自我会伴随一定程度的自大,自大会衍生出占有欲这种绝对不允许别人背叛自己的信念感,话说到这里,我还想很不负责任地讲一句,醋劲越大的人,越自大。】
属鱼:【……】
钱舒羽的好心情没了,心里空落落的,手里的手机也突然变得像石头一样很硌手。
不远处。
周亚楼有阵子没跟路砺打上照面。
本来,他以为路砺现在应该在为京正和他大伯的事情忙得脱不开身,可没想到,这人下午才刚为钱舒羽翘了班不说,这会儿,还嫌不够地,很有闲情逸致地在陪着钱舒羽散步。
……
——钱舒羽可真是,狐媚惑主啊。
收回心里上不得台面的小九九。
周亚楼特地过道,主要的目的还是同路砺讲正经事,倾身,又往路砺跟前凑了凑,小声道:“赵家搬了,昨天刚搬的。”
“知道。”
话落,路砺就侧过了身,望向了钱舒羽的方向。
……
周亚楼懂了。
路砺这是不想再继续跟他聊这个的意思。
所以周亚楼换了个话题,也瞅着钱舒羽的背影,感叹了一句,“钱舒羽确实是比这里清一色的蕙质兰心们有个性。”
路砺闻言回头。
周亚楼见状也不再卖关子,直说了,“我想起我什么时候见过钱舒羽了,应该是她刚念小学的时候吧,六七岁的样子,她跟汪老,来过一次我家。”
“这里?”路砺问。
“嗯,”周亚楼点点头,自己先觉得有些好笑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老爷子,他没事爱写字,经常把汪老叫来家里切磋,还给汪老提字。”
路砺没应声。
但他也没像刚才那样,给周亚楼传递不想再听的意思。
拿到绿牌,周亚楼继续,“你老婆也一起来的那次,二老在里面交接卷轴,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拔仙人掌的刺,我问她干嘛欺负仙人掌,她——你要不猜猜她是怎么说的?”
周亚楼自以为摸到了路砺的软肋,心情大好,故意的,在逗着路砺玩。
但是路砺,却只半掀了眼皮,懒懒斜了周亚楼一眼,“两分钟说不清一个事,你脑子缺氧?”
“……”
吃这么一顿炮轰后,周亚楼终于看明白了,——在路砺这里,一问一答这种情趣,只是钱舒羽单独享有的权利。
这下,周亚楼再不敢耽搁小夫妻的独处时间,很爽利地完成了自问自答。
“她反问我,为什么老爷子要欺负她老师,还说老爷子的字没有她老师写得好,练字没意思,以后也不想再练了。”
周亚楼话落,路砺一直无表情的扑克脸也有了松动,发自内心觉得钱舒羽可爱的,笑了一下。
尽管转瞬即逝。
同时,钱舒羽心里的粉红泡泡也是在这会儿,被元阮和路硃的双重打击鞭挞的粉碎,放下了手机,回头找路砺。
路砺余光里一直有钱舒羽。
因此,钱舒羽一回头,路砺就一点不拖泥带水的,同周亚楼道了别。
钱舒羽见路砺这么会看她的眼色,不仅一点没有元阮描述的那种自大感,还让她一下生出了七八分元阮描述的那种信念感。
——她特别希望路砺能立刻变成一只没有独立能力的萌宠,后半辈子,都必须先在脖子上挂着有她钱舒羽大名的姓名牌才能出门。
可惜。
这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路砺这次一回来,就很有主见地,一点没过问钱舒羽,就把钱舒羽带去了路正陶家。
……
好在路正陶跟路正钧这俩兄弟是两模两样的极端面相。
钱舒羽不排斥路正陶,和路斫也不算陌生人,所以,她在路正陶家待的一个小时就非常愉快地,眨眼间就过完了。
从路正陶家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沿湖吹来的晚风也湿漉漉的,沾上了些许凉气。
钱舒羽没觉得冷。
但在迎上风的那一瞬间,她却不知何故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路砺看见停下。
他不仅把他的衬衫给披到了钱舒羽的肩上,还把他的领结也套到了钱舒羽的脖子上,打了个松松的温莎结,帮钱舒羽固定住了衬衫,不会被风吹跑。
这一刹,钱舒羽也有些恍惚地,突然想起了艾云早晨在电话里说的,路砺是因为她,才会把包含槐花巷在内的G03地块改成文化产业园的事情。
于是钱舒羽鼓起勇气,拉住了路砺的手,叫了路砺一声老公,说:“师娘让我转告你,说谢谢你让槐花巷做字画陈列馆的展厅,帮忙保住了院子里的槐树。”
钱舒羽的道谢来得突然且迟。
以至于,路砺早已经先一步得出结论,认为钱舒羽是又把槐花巷同昨晚的事情联系起来,做完了等价交换,不会再提这件事。
但没想到,他还是不够了解钱舒羽。
路砺是意外的。
但在向外表现时,他只“嗯”了一声,很刻意地风轻云淡说,“槐花巷的地理位置,更适合做文创景区。”
“……”
闻言,钱舒羽倏地看清现实。
路砺这个男人,确实是只在想骗她上床的时候,才会好好讲话。
——什么喜欢不喜欢槐花巷的,什么舍得不舍得槐花巷的,全都是他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钱舒羽闷闷不乐,揣了一肚子火回木京园。
路上,她甚至连余光都屏蔽了路砺,全程眼神向外。
到了家,她也不乐意跟路砺待在同一个空间的,坚持驻扎在一楼客厅。
路砺不勉强钱舒羽。
钱舒羽得偿所愿,一个人躺沙发上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直到半小时后,尹韵莱终于加班加点地拍完了章沛俞的封面下班,才有空给钱舒羽发消息,交她下午负责拍摄Elizabeth的作业。
不得不说,尹韵莱其实是有审美的。
不然,她也不能只看个大概的策划稿,就精准理解到了钱舒羽想要呈现的封面效果,直接把Elizabeth拍成了钱舒羽的稿中人。
钱舒羽心里感谢尹韵莱。
但语音道谢的时候,她语气还是欠嗖嗖地,嘲讽尹韵莱,“做得不错,谢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不是忍者神龟转世啊,章沛俞都那样骑你脸了,你竟然还愿意用她,真是有够窝囊的。”
傍晚时分,路砺说他解决了京正传媒的事情时,钱舒羽之所以没问,是因为白可可早就告诉她,说刘阿萍带着章沛俞又灰溜溜地回了trend。
而且,章沛俞还非常能屈能伸地,被尹韵莱晾了四个小时也没走,任凭trend上下所有的人看她笑话,她也要坚持见尹韵莱,向尹韵莱道歉。
……
当时,钱舒羽还是有些怄的。
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去路砺那里发作一顿,会歪打正着地替尹韵莱找回场子。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钱舒羽的沉默,让白可可察觉到了钱舒羽的点滴情绪。
因此,白可可开导钱舒羽,大力给钱舒羽举例,说尹韵莱代她工作的时候,比拍她们新媒体部门自己的封面都还要用心。
闻言,钱舒羽心里的那点儿介怀就全消失了。
只是,她回白可可的话时,还是极严肃地,“你不要被她的表面功夫蒙蔽了眼睛,她只是担心做不好会被我挑毛病而已,都是面子功夫。”
钱舒羽讲这话也不全是她傲娇的性格使然。
她话是对的。
她足够了解尹韵莱,完全预判到了尹韵莱用心工作的真实目的。
“除了你,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尹韵莱一点儿不介意钱舒羽的话,笑得很放松,“对了,我盯的Elizabeth拍得很好吧?忘了告诉你,Elizabeth也很认可我,还说有机会,也愿意跟我合作,明年是trend+的十周年,我打算让她上周年刊,你觉得怎么样?”
“……”
听完这条语音,钱舒羽脸黑了。
她早该想到的!
对尹韵莱这种,只拿着一根绳子也敢去攀峭壁的极端进步份子,她就是应该严防死守,不能给她任何一点点机会!
钱舒羽开始懊恼。
正气自己不小心又给尹韵莱递了人脉时,尹韵莱还嫌打击钱舒羽的力度不太够地,又补来了一句,“不管怎么说,章沛俞一回来,你九月份的业绩又要被我踩在脚下了,只要能压过你一头,章沛俞怎么样我都能忍,对不起哦。”
“……”
钱舒羽的脚伤被尹韵莱治好了,叠着腿坐了起来,转而打开了两个胡同三朵花的聊天群,火力全开地,开始吐槽尹韵莱,说尹韵莱这种只唯利益马首是瞻的人,简直就是时尚圈的路砺,小人,丢人。
路硃见钱舒羽激情开麦,胆子也大了起来,附和:“我同意你的观点,尹韵莱用章沛俞和汽车工厂用钟安延的本质都是目光短浅,只能看见眼前的那点儿蝇头小利,肤浅。”
钱舒羽虽然也在生路砺的气。
但是钟安延去汽车工厂这事儿,确实跟路砺和京正没什么关系,就暂时消气了三十秒,做了个实事求是的人,让路硃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这一来,路硃就不服气了。
元阮也觉得,钱舒羽维护路砺的行为,可疑得很。
钱舒羽挡不住两个人连珠炮的攻势,话到最后,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你们难道没觉得你们现在离题已经太远了吗!”
“我们可不可以回到正题,只讨论尹韵莱这个唯利是图没有下限的女版路砺?”
发完这条语音,钱舒羽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但也是在这时,钱舒羽突然听见了路砺的声音,说:“十一点了,可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