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 第9章 第九章森林

五郎与晏走到辛夷泽时，图南正好带着弓箭，牵着马到来。

“五郎，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五郎欢喜的小跑到图南面前牵住图南的手：“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还没用朝食。”

“出城的路上买点，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朝食铺子。”

“好。”

同五郎说完，图南又看向晏，笑吟吟道：“晏，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有空吗？要和我们一起去打猎吗？打猎舒筋活骨又接触自然，有益身心，我瞧你的状态很需要。”

晏在图南的脸上细细扫了一圈，没找到丁点尴尬之色，她是真心邀请自己一起去打猎放松一二。

五郎也道：“对啊，从父气色不太好，打猎可以看看有无鹿，正好滋补。”

晏：“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五郎与图南闻言只能遗憾的目送晏离开。

送走晏，图南问五郎：“这是我挑的马，你喜欢哪匹马？”

五郎看了看两匹马，他不懂马，但也能看出图南挑的马很温驯：“可我想与你共乘一骑。”

新任情人啥都好，就是有点黏人，在外散步时必须牵手，在家时也必须挨得很近，图南一脸拿你没办法的笑容。“那就一匹共乘，一匹载猎物。”

五郎欢喜的在图南脸上亲了下。“图南真好。”

图南莞尔。“是五郎太好，我无法拒绝五郎。”

“即便以后遇到更美的人，我也是最好的？”

图南不假思索回答：“当然，五郎是天上地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五郎唇角翘起，几乎翘上天。“图南是太阳。”

“什么？”

“我说图南你就像太阳，温暖耀眼，无与伦比。”

图南目眩神迷的看着五郎的脸。“不及五郎耀眼。”

俩人互相吹捧着骑上马，慢慢向城外而去。

林精城说是城，但与正常城邑不同，这座城没有城墙，居民建筑以官衙为中心，层层叠叠向外辐射。

做为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林精城面积极广，从城邑一头跑到另一头就算不跑断腿也要累成死狗，为了城邑各处生活与往来方便，林精城除了拥有元洲冠绝元洲的交通系统。

兕国开凿大型水渠，或者说运河，引辛夷泽之水穿城而过，四通八达的人工河连接起林精城各个区块，居民可乘舟楫往来各处。

就算不想乘舟也没关系，可以骑马。

虽然陆地城邑普遍不允许纵马，但林精城有多条用行道树隔开的四行道。

顾名思义，四行道由四条道路组成。

两条供行人行走，两条供车马行走，两条只能向前，两条只能向后，不得横穿道路不得逆行，又有行道树阻隔，最大限度避免交通事故。

买了朝食后，共乘一骑的两尾鱼在车马行道上驰骋，没多久便行至城邑边缘。

出发得太早，太阳才升起，抵达林精城边缘时正好遇到出城得更早的牧豚人。

为了节省饲料，春夏时节草长莺飞，养豚人往往牧猪于野外。

为了让豚吃鲜嫩的草，也为了不对城邑居民出行造成影响，牧豚人起得极早，不巧的堵了俩人的路。

图南扫了一眼，目测要出城的豚少说三五万头，有得等。

“太好了，我还担心一会到林子里腹中饥饿，如今正好用朝食。”图南笑道。

抓着打包的朝食，搂着图南腰的五郎闻言赞同的跳下马，对图南伸出手。

图南笑着跳进五郎怀里，与五郎找了个屋檐，打开包裹，取出买的肉饼分食。

五郎看着现在都没走完的豚问：“这里只是一个方向就有这么多豚，全城该有多少豚，吃的完吗？”

“吃得完啊，林精城常住人口在一百四十万左右，平时的流动人口也有两百万，神农大会这两个月更是翻了五成，之后肯定会继续翻，这些豚未必够吃。”

五郎惊讶道：“林精城竟然有这么多人？”

“这有什么多的，文鳐城人口更多。”

“这不一样，文鳐城挨着世界渔场，又有陆地和海洋两部分，虽然农业不够发达，但鱼获足。可林精城不是，它是陆地城市，离海洋也有千里，只能靠农业获取食物，但陆地上的农业供养不了如此稠密的人口。”

“正常的来说确实供养不了，但....”图南望了眼参天的建木。“那玩意作弊，建木周围四季如春，辛夷泽水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气候与水源条件都到位，土地可一岁三熟。当然，真连着种三季粮食，地力肯定枯竭，所以人族都是种两季粮食作物，剩下的时间种绿肥，这些豚就是去绿肥田里放牧的。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豚，豚肉可食，豚粪豚骨沤肥肥田，形成了循环。”

五郎不可思异的看着豚群。“家家户户？每家每户都这么多豚？”

图南莞尔。“寻常人家没什么钱，养不起这么多豚，大户人家倒是有钱，但官府不允许养殖业被少数人垄断。这些豚来自千家万户，平民家庭普遍会养一两头牛或一到五只豚。草木凋零时喂豚剩饭米糠，草木葳蕤时便将豚交给专门负责牧豚的人，让牧豚人带去绿肥田放牧，林精城周围几十里农田的种植都经过安排，每季的绿肥田都集中在一起，很方便。看到豚屁股上的刺字没？那些刺字代表它们是谁家的。”

“很方便，怎么没看到牛？牛群难道是各牧各的？”

“牧牛比牧豚早，这个时候已经走了，一会我们骑快点说不定能追上，数以百计的牛群走在一起可壮观了。”

“比文鳐城壮观？”

“比文鳐城壮观。”见五郎不可思异，图南解释道：文鳐城食物来源的大头是渔猎，耕牛是农业必需品，国情不同。”

五郎道：“以后会比上的。”

朝食用完时豚群也走完了，俩人重新上马，果然在跑出一刻时间后看到了牛群。

牛群在绿肥田里啃时牧草类绿肥，远远望去，遍野皆是牛。

穿过放牧牛群的绿肥田后是一片山林，也是林精城周围柴草森林之一。

城邑周围树木太少会导致水土流失，土地变得贫瘠，或许会对建木造成影响，因此朱厌君反对破坏森林。但不让百姓砍伐森林也不人道，饮食需要柴草烹饪，冬季需要燃料取暖，最终朱厌君与百姓互相妥协。

百姓生活需要燃料，但也不能滥砍滥伐。

官府根据人口密度与分布在林精城周围圈出柴草森林，人们可以在柴草森林里砍伐树木，但伐木之后必须伐一补三。

并且因为树苗生长速度赶不上消耗速度，所以柴草森林会定期与禁伐的森林进行更换，柴草森林变成禁伐森林，禁伐森林变成柴草森林。

五郎听完介绍后问：“这样柴草就够用了吗？”

“当然不够用，林精城这里常住人口流动人口加起来超过三百万，所有森林砍光了都不够，林精城消耗的半数柴草来自淮水上游的山区。山区森林更多，柴草森林也更多，但当地人口少，可以将自己用不完的柴草树木通过淮水输送到下游。可即便如此也不够用，所以林精城里公共食堂和食铺特别多，就是因为大锅饭比家家户户自己开灶火省燃料。”

图南说着忽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五郎问。

“帝都好像有同样的问题。”图南回忆道。“我记得帝都平民多以生鱼脍充饥，固然有帝都挨着北龙伯洋渔场的关系，未尝没有燃料的影响，帝都地理位置偏北，冬季对燃料需求更大。”

图南一边说一边拿起腰间革带勾环上挂着的一个细长匣子，打开，取出笔，用舌头舔了舔笔尖，润开笔毛中的墨，再从怀里取出裁成婴儿巴掌大的纸片，以掌为案书写起来。

“你在做什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回头写篇文章给皇，我花了她那么多钱，吃了她那么多饭，总得回报一二。”图南一边写一边答。“提醒她，她的江山社稷有什么问题，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回报了。做为君王，很容易避免一些尴尬的处境。”

五郎好奇的问：“什么尴尬处境？”

“贵人心善，见不得穷人，让穷人滚蛋。”

五郎噎住。“君王也不是傻子。”

“那可不一定，傻子坐上皇位这种事历史上并非没发生过，不过就算君王是聪明人，能猜到自己所见所闻掺了水分，那又如何？生于绮罗锦绣中的君王哪怕知道自己所见所闻有问题，常识也会限制君王的想像力，君王很容易以为水分的含量是一，但实际上不是水分的含量能有一都是别人对君王的礼貌。皇的情况比寻常君王好点，虽是皇族旁支出身，但海后私生女出身的皇族旁支，实际地位嘛，反正别人没有骗她的需求，这让她有机会见到所有阶层的面貌，可时移世易，数百年前的常识不一定适用如今，她目光所及却已不如曾经畅通。”

五郎问：“你提出问题，会给她提议怎么解决吗？”

图南理直气壮答。“我是民，民只负责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是皇与后的事，皇与后要不能解决问题，要他俩何用？皇与后可是享受整个国家最好的供养，不为国家解决问题，难道是想吃白饭？”

五郎恍然。“这不就是杠精吗？”

“是杠精，但平民做杠精不好吗？有闲心抬皇与后的杠，说明日子过得还可以，所以有什么不满也只是停留在嘴上，要哪天不杠精了，那皇与后就要大祸临头了。”

五郎被说服了。“有道理，但同样是抬杠，你抬杠挑刺，皇会认认真真的看完，看完后觉得有所获，旁人呢？”

“谢谢。”图南被夸得有点小开心，亲了五郎脸颊一口，亲得五郎脸又红了，这才笑道：“旁人的话，端看想做一个怎样的杠精，杠精也有不同类别，但一个及格的杠精是必须言之有物，最高级的杠精更是要将人气死了，人也会听你挑完刺再死。”

五郎佩服的看着图南。“你达到了吗？”

“还没，但我在朝那个方向努力。”

写下最后一个字，图南将笔收回笔匣，纸塞回怀里。“好了，走吧。”

五郎看了眼图南腰间革带，别人的革带上镶挂金玉，图南却与众不同，挂的是笔匣、长方形墨条、用于刻字的金刚石刻刀、匕首，端的准备充分，有纸就写纸，没纸也能就地取材制作简牍。

柴草森林并无猎物，人类活动太频繁，补种的树苗长得太慢，体型大点的动物早跑了，顶天猎几只野兔。

五郎很不解：“为什么别的动物都跑光了，兔却没跑？”

“也跑了，但兔少则一个半月，多则两个月生一胎，一胎三到六只兔崽，其它地方还好，食物匮乏时兔会减少妊娠，一岁也就生两三窝。不会从岁初生到岁末。可林精城这里四季如春，兔做到了岁初生到岁末，一岁生六七胎，而生下的兔崽，四五个月便会加入繁衍大军。”

“那能生多少兔啊？”

“我算算，若一对兔一岁六窝，一窝取平均数四只，皆两公两母。一到五个月，生两窝，八只，但第六个月时，第一窝崽加入了生力军，三对生三窝，十二只；第八个月时，五对生五窝，二十只；第十个月时，七对生七窝，二十八只；第十一个月时，第三代也开始生了，六对，生二十四只；第十二个月时，早一批继续生，七对，二十八只，加起来共118只。只是一对兔，短短一岁便翻了五十九倍，但这片土地上的兔绝不止一对。”

五郎理解了。“这里的兔居然没泛滥成灾？”

“林精城对气候的调整范围只方圆四十里，人类只要吃得勤快，兔就无法泛滥成灾。”

“这样啊，那狼呢？数量又如何？”

“植食动物多，猛兽的数量自然也比其它地方稠密一些，但柴草森林看不到猛兽，得去那边的禁伐森林才能看到，那也是我们这一趟的目的地。”

图南指了指柴草森林旁边的山林，比起起码一半是小数目的柴草森林，禁伐森林的树木无疑更葳蕤高耸，宛若成人与幼童的对比。

禁伐平坦的地方以及关隘被木栅围着，只有特定的出入口才能进去，但要交钱，一人一天五铜锱。

走到入口处，图南缴了一天的钱，小吏一边惊叹俩人，尤其是五郎的美貌一边检查俩人的行囊有没有带斧头。

图南对茫然的五郎解释道：“兕国的山泽之利皆国有，但兕国的经营方式有点特别，他们不是禁止平民入山伐木狩猎，而是收费进入，还有一些特定的规矩，比如禁伐森林可以捡拾枯枝，可以打猎，可以采药，唯独不能伐木。”

五郎懂，要是不做些限制，就林精城对燃料的需求，禁伐森林得变秃子。“这政策倒是不错，即不浪费资源又可增加财政收益。”

图南赞同点头。

检查完行囊的小吏在两枚一寸宽，两寸长的竹牍上写下日期、时辰与俩人的身份。“这是森林路引，请拿好，务必在到期前出来，过时要补钱。至于其它的，图南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规矩都懂。”

图南笑着接过竹牍。“春季只可狩猎公兽，不能猎母兽，不能猎幼兽，我这次只是想猎些兔和狼回去做笔。”

小吏又取出一枚哨子。“遇到对付不了的危险就吹这枚哨子，我们会来搜救，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招惹太凶猛的猛兽。”

但组织搜救到找到人也需要时间，若遇到的是猛兽，那找到时正好收敛吃剩的骨头，最安全的做法还是进林子里的人珍爱生命。

小吏担心的看着五郎的脸，如此美丽的人若不幸葬身虎狼之口，无疑是令人痛心的事。

图南无语道：“我进过那么多次林子，哪次不是毫发无损的满载而归？你们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

“若只有你一人，我们自然不担心。”小吏看了眼五郎。

图南懂了，无语道：“我比你们更舍不得五郎遇到危险。”

说完拉着五郎穿过入口。

入口后是一排沿着木栅栏而建的木屋，屋里屋外摆着大量货物，甚至有牲口。

“租帐篷嘞！上好的油布做的帐篷，遮风挡雨....”

“租弓箭....”

“租牛马驴...”

“卖烤肉的香料....”

图南抬脚向卖香料商铺走去，才到门口便喊道：“掌柜，来一包孜然、一包辣椒粉、一包花椒粉，一包烤肉酱。”

“好嘞，孜然一包四十铜锱，辣椒花椒粉一包八铜锱，烤肉酱一筒二十铜锱。”

小贩麻利的将分装好的香料从柜上取出，用绳子绑成一串。

五郎一边掏钱一边惊奇道：“兕国的森林里允许明火烤肉？”

图南接过打包好的香料。“当然不许，但林精城周围的森林允许。”图南示意了下远处的建木树。“它能调节气候，下场雨不难，若引发火灾，森林里就会下雨。”

五郎羡慕道：“建木真方便，也不知朱厌君是怎么将自己改造成这样的。”

山火林火，除了沙漠与海洋，不论哪里都无法避免，每次火灾都会造成损失。

山林火灾的损失虽不如城邑火灾，但也只是当时死的人不多，山林是燃料来源，大量燃料被火灾损耗，冬季时燃料必然涨价，燃料涨价也意味着冬季时冻死更多人。

若海国也有，能避免多少损失。

“应该无法复刻，《大荒纪年》里说她是上古人族王朝葛天氏贵族与巫宗的巫子，算一算，她也一千五六百岁了，这么漫长的时间都没造出第二个，说明她的办法具有特殊性。”

买了香料，图南又走到卖帐篷的铺子前。

“可惜了。”五郎感慨了句，见到铺子里的帐篷，问：“你要租帐篷？”

“以防万一，若耽搁了时间需要过夜，有个帐篷也不至睡树枝。”

“我带了帐篷和毯子，不必再花这个冤枉钱。”

图南闻言露出一个趣味的笑容。“那就不租人住的帐篷，租个牲畜用的挡雨帐篷，若山间夜雨，可防牲畜失温。”

五郎倒没想到牲畜，以图南的财政，马肯定是租的，病了得赔，遂赞同。“好。”

历史小贴士9

树生人族

人族的分支，为元洲人族大一统王朝前兕王朝与后兕王朝的建立者。

为上古人族王朝后期朱厌君改造一部分人族形成的人族分支，虽源于人族，但繁衍方式、寿命皆异于人族。

人族阴阳结合，十月怀胎繁衍后代，树生人族则是两名树生人族通过仪式令母树结出胎果，十二个月后胎果成熟，剖开，取出婴儿。婴儿要么健康，要么死胎，后者概率不低。

树生人族的寿命亦不同，越往后寿命越长，最早只有百岁，到现代时已能达到六七百岁。

根据现代的基因研究，胎果结出的婴儿与父母确有血缘关系，母树具备人造子宫的能力，但人造子宫达到能力只是附带，母树本质上是一个实验室，树生人族的寿命变化来自于朱厌君一代又一代的生物改造，胎果中夭折的胎儿皆是实验失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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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