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痴情司 第8章 第七回

通常为了表示对天帝的尊重，天殿周围百步之内都要用走的，不能随意瞬移，按理说梦桃确实能在殿门口等着他们的。可秦宇儿一向散漫，不太在意这条不成文的天规，没等出了殿门就移走了，没想到颜岁也是这样，便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了。结果就这一个疏忽，竟闹出了这么一个事儿，可见遵守天规的重要性……

梦桃笑着说道：“这样便好，奴婢本还担心，因着奴婢的疏忽没能找到二位大人，恐二位大人因不知情由误会了我们上神呢，毕竟我们上神无论什么都懒怠解释清楚。”

秦宇儿听这话更是点头，刚昆仑上神见他们，的确全然未提已遣了梦桃来告之缘由，而他们……其实就颜岁，也的确误会了。

要说这昆仑上神，确实从不喜欢解释。数十万前魔界和天界最大的那场浩劫，双方两败俱伤，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战死，最终只有昆仑上神浑身浴血，苦苦撑着风华剑，摔倒在天界的南天门前。而天女琉璃上神不知所踪，尸骨无存。上一届的天帝多次寻问爱女下落，昆仑上神只说琉璃上神遭魔神灭寂所害，形神俱灭，却不肯说出其中具体缘由过程。一度更有神仙参奏昆仑上神，因求爱琉璃上神不得，嫉妒之心作祟，而趁大战形势混乱杀害琉璃上神。昆仑上神对此不置一词，面对天帝的施压和他人的污蔑，仍未作出一句解释。天帝为此大怒，奈何其战功显赫，又是盘古天帝寂灭时出生的远古上神，最终还是没有问罪。

如此大事昆仑上神都懒怠解释，更别说区区痴情司里一个亦墨偷吃赤腹鹰的小事情了。

秦宇儿厚着脸皮笑笑：“刚已见着了昆仑上神，他让你转达的话，是有关赤腹鹰的吧，我们已经知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哈~”

梦桃先说了一句不辛苦，又道：“可我家上神并未曾交待过什么赤腹鹰的事儿。”

“哦？”秦宇儿顿感奇怪，看了眼颜岁，她也是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梦桃道：“先说明，上神的这句话，婢子并不解其意，只是原原本本地转达来。若二位大人有甚不明，须得去请示上神。”

秦宇儿忙应承下来：“好说，好说。”

梦桃这才说道：“其实就三个字，我家上神说‘凤鸣现，缘天定’。”

颜岁听罢，顿时脸色煞白。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上神，他越是温柔地待我，我心里越是忐忑。“上神我要……如何将功补过？”

“倒也简单，去地界把你害死的赤腹鹰的魂魄找出来，让它重新投胎天界就是了。”

上神说的，好像还挺容易做到的。

“那地界怎么去啊？”

他略一挑眉：“你可会腾挪之术？”

我诚实地摇摇头，颜岁说过我刚化形没多久，实在不适合学术法。

他点点头，又是一抹笑意挂在唇边：“那少不得要有个人带你去了。”昆仑上神看向唯留。

唯留说：“我……”

“他不愿意去。”昆仑上神又迅速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眼睛饱含日月之辉，炯炯有神。

“我这天翊宫里，并没有几个仙躯能经得起地界的戾气。既然唯留不想去，少不得是我亲自陪你走这一遭了。”

昆仑上神用腾挪之术，眨眼间，我们就站在了地界的入口——鬼门关。从鬼门关走进去，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这路叫黄泉路，一直通向地界的冥府，也就是阎王爷办公的地方。

这地界我一点都不陌生。

黄泉路边上，血黄色潺潺流动的河水，正是忘川，便是我的出生地。

可我眼前看不见忘川的河水，也看不见河水里飘荡的孤魂。

因为黄泉路上站满了鬼魂，乱糟糟地挤着往前走，即便有几个鬼差不停地敲着锣让他们排好队，然而没看出发挥了什么作用。因为有他们的存在，黄泉路上拥挤不堪。远远能瞧见的奈何桥上，更是堵的水泄不通，连孟婆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借过，让一让！”我试图推开两个拦路的鬼魂，想护着尊贵的上神往前走去，结果反被他们推倒在地上：“挤个鬼啊挤！赶着投胎啊！”

我憋气，他们可不就是鬼嘛，可不就是赶着投胎嘛！

幸亏这些鬼魂都是透明的，我轻易就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呃……穿越鬼魂的感觉怪怪的，旁边的鬼魂轻飘飘地飞来一个白眼：“喂，你倒是看着点儿道啊！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另一个鬼魂更是趁机哀嚎，“我死了还要受你这气，我不活了！”

我无奈地瞪他，“拜托你本来就死了噻。”

突然，我周身三尺的鬼魂，都被一股大力拉到了空中，那地界的天空是黑色的虚无，他们就那么狼嚎鬼叫地飘在空中，尽力挣扎，却只是白费功夫。我回头，看着一身白衣的昆仑上神，容颜清俊，眉目似画，步步生莲，就这样向我走来。“如此方便多了。”

“昆仑上神……”

“我的名字，叫沐宸。”他看着我，微笑着说。

“哦，好的，昆仑上神。”我无辜地看着他。

…………

旁边有鬼差，见沐宸，就是昆仑上神，仙气凌然，便屁颠屁颠地跑来，往无常殿领路。

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在地下工作的原因，阎王爷脸黑黑的，身子又肥又圆。见到沐宸，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上神。”

沐宸也还了个礼，“这是亦墨，今次下界，是因为有一爱鹰，不幸……”他瞟了我一眼，我心虚地低下头。“不幸被害身亡，亦墨想找回它的魂魄，重新让它投身天界。”

我心里一点都不想走这一趟，面上却只能强挤着一个尴尬的笑容，点头称是。

阎王爷皱着眉头，双手交插在袖子里，看着我说道：“不是本官不愿帮忙，只是万般自有天意，即便这只神鸟是遭人所害殒命，这也是它的命。死了便是死了，逆天改命，是要遭天谴的。”他接着道：“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够。”

好险好险，我呼出一口气，胸口积压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趟任务总算是省了，还好阎王爷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公事说完了，我以为马上就该告辞走人，谁知道阎王爷又开口说话了，语气里有几分刚才没有的恼怒：“我就不懂了，你最近怎么总来地界折腾，上个月你来那回，说都没说一声，就把整岸的荼蘼花都弄走了。我们地界自然条件差，统共也就荼蘼和彼岸两种花，结果倒好，你一挥手就弄没了一种！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这次你又来想救什么鸟，逆天改命的后果你又不是不知道……”

沐宸打断他，“休要说那些不相干的事。”

阎王爷气结，脸都憋红了，奈何对方是远古上神，古话讲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因为对方不是昆仑上神这样的“强龙”。

“虽然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起死回生，但是命魂不灭，要寻对方的轮回转世，还是可以找到的。”

我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阎王爷，感情他是大喘气？刚高兴了还不到一炷香……

阎王爷心里也苦，明明沐宸作为远古大神，显然易见是知道这些事的，但他就是不说，非要带着这个小仙娥来地府走一趟，借他的口来宣布这件事。

沐宸十分严肃地看着我，“既然如此，你只好去寻一下我爱鸟的转世，瞧瞧它今生是个什么情况，若有危难，帮它一二。”

我瞠目结舌，我才化出人形多久，连些许法术都不会，如何能帮到那鸟，他莫不是在同我玩笑……

沐宸好笑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当然了，本尊会同你一齐前往下界。从旁指点一二，定保你性命无虞。”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一个过错方还能说出些什么，只得胡乱答应了。但心里仍是难免如同打鼓一般，我吃了沐宸的爱鸟，他该不会是打算让那鸟吃我一次，好扯平吧。

正想着，沐宸已带我前往六道轮回处，询问那鸟魂如今投到了哪里。回话的女子一身粗布麻衣，容色平庸，甚至有些女生男相。经过介绍，我方知她的名字叫，聂君超，是这阴曹地府的孟婆，是这地府的散官，专门负责熬制孟婆汤。

即便是沐宸如此秀色可餐地男神摆在她面前，她也懒得抬头看上一眼，只拿着一个汤勺，平静地对着面前的大锅，不停地搅合。

锅很大，大到能用来煮我，汤勺自然也不小，聂君超似乎很有力气，只左手拿着汤勺，不停地搅合。我看着她空荡荡的右袖，这才注意到，她只有一只手。

而她熬着的汤浑浊不堪，冒着浓浓黑气，便是孟婆汤，传闻孟婆汤是由世人放不下的思绪炼化成，只要让阴魂喝下，便忘记了生前的爱恨情仇，卸下了生前的包袱，方能走入下一个轮回。

我倒有些好奇，这孟婆汤是什么味道，便伸出一根手指，想蘸一点尝尝，想来只尝一尝，应该不会忘记吧。

但忘记了也没什么，我此世的记忆甚少，大不了回头再问问颜岁便是。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