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痴情司 第23章 第十九回

除了之前提到的，这谨王世子秦宇儿行为还有一个奇葩之处，便是喜欢与各种为人不齿的下等人打交道。一般的王孙公子，架子大的吓死人，骑个马就尘土飞扬，与外人说话从不用正眼儿瞧。而这秦宇儿呢，白天里穿着女装到处晃悠，也不上学，到处施舍钱财。看别人卖儿卖女，上去白给钱又不要人；遇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就带到王府里住着；打春前，送一些粮食种子给有需要的穷佃户，只从第二年起才收一成的粮食做利，遇到旱涝时节，再把这些粮食施舍出去。虽然有个风流名声，其实他每夜，只是来青楼与姑娘们坐着，喝酒谈天，说说笑笑，夜深时再坐马车回王府。

霍君超知道这些事，懂他的不容易和委屈，秦宇儿被健康所累，走不了仕途，不能进官场，但又不甘愿混吃等死做个纨绔，只能用纨绔遮掩自己的好心，他确实是个善良的好人，这也是最早聂君超愿意同他结合的原因。

馨儿崩溃地几乎要晕倒，她家小姐的行事太不走常理了，简直如儿戏，这可是托了太皇太后娘娘的恩典，好不容易订出去的婚事！小姐这三言两语的，就让她未来的夫婿觉得她轻浮不端庄不淑女，以后可怎么办是好呀！

秦宇儿答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聂小姐说话如此直接，他晕头转向，脸上红晕更胜，仓促间小声回答道：“愿意娶……”

聂君超爽朗地一笑：“那便好，我也愿意嫁你。”

秦宇儿看着她脸上明快的笑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一动，也对着她笑了。

聂君超笑着往秦宇儿手里塞了一块玉佩，秦宇儿低头一看，上好的汉白玉的玉佩，上刻了一只鸳鸯，栩栩如生地伴着荷叶荷花在戏水。

聂君超说道：“这鸳鸯佩是聂家祖传，我手里还有块一模一样的，这块给你，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啦！”

秦宇儿生平难得不知如何应对，只紧紧握住这块玉佩，郑重地点了头，生怕聂小姐以为他不愿意。等聂君超好说歹说，被以死相逼的馨儿带走，秦宇儿仍旧呆呆地握着玉佩，望着聂君超离去的方向。

来兴睡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家小王爷呆头鹅一般地站在日头底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手里还握着一块玉佩。

“公子，公子！”来兴使劲摇了摇秦宇儿，“您看什么呢？”

秦宇儿这才回过神儿来，摇着头，看着唉声叹气道：“被动，被动，太被动了！完全被压制住了！除了白痴问题，我没主动说出一句话来，丢脸！觉得我是个木讷的傻子！”

来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先问了玉佩哪儿来的，秦宇儿说是聂小姐给的。来兴看着秦宇儿垂头丧气地样子，误以为他对这门婚事很不满意，建议道：“这门亲事也并非全无转圜，只要你把这块玉佩，找个男子塞他身上，再去太皇太后那儿告聂小姐和别人私相授受，娘娘就不会逼着你娶她了，毕竟皇家的颜面更重要。”

秦宇儿听他说这话，直盯着他，冷冷地说道：“来兴，就算她再不好，我也不会为了不娶她去污蔑一个姑娘的清誉！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太皇太后若是信了这鬼话，白绫和鸩酒当夜就会送进将军府，你这样和直接害死她有什么区别？我宠信了你几年，竟然不知道你的心肠如此下作肮脏！”

来兴一直和秦宇儿打闹惯了，第一次见他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跪下磕头，声泪俱下，称呼也不自觉地换了，“奴才嘴贱，奴才再也不敢乱说了，求求王爷饶了奴才吧！”

秦宇儿将玉佩好好地收进怀里，才说道：“你自己去前院领五十板子，罚去两年的月钱，以后也别在我身边服侍了。”

来兴知道没被赶出王府已经是秦宇儿仁慈，哭着重重磕头：“谢谢王爷！”

秦宇儿处理完来兴，本来打算在寺门口等到聂小姐上过香出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巴巴地等着她，更显得丢脸。于是找了个寺里的小沙弥，让他帮忙捎一个纸条给聂家小姐，纸条上他写了，两日后，戌时一刻在丰茂街上的食为鲜酒楼见。想了想，又加上‘过时不候’几个字，这才满意地把纸条递给了小沙弥，嘴里念叨着：“总算找回了一点儿男人的尊严！”

晚上两人约会，自然也是分外甜蜜，本来一段佳话，却因为宦海浮沉人心难测，奈何走上绝境。

这婚事本来是皇上钦定的，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光明正大地收回霍家的兵权，只是用赐婚之事打掩护，显得更加光明正大。

而太皇太后担心谨王谋反，故意给他娶了个身体不好的王妃，想让他在子嗣上为难，做皇帝子嗣多否也是一项指标。如果他广纳妾，就没有君子的名声，更是跟太皇太后表明他有夺权不服从的心思，由人诟病。皇家的亲情，向来都是虚伪的，秦宇儿表面上受宠，那也只是表面上。

谁曾想，这兵权就如一块香饽饽，被许多虎视眈眈的人惦记着，慢慢就有谣言传出来，这霍家同谨王结亲，为的是用兵权造反。明明这婚是皇上定的，看重的就是秦宇儿是皇家人，而且身体有病活不长，但他也怀疑谨王真的有二心，霍将军真的不想交出兵权，如此婚事一推再推。

甚至秦宇儿最近身边的侍卫是太皇太后的眼线，他连厮混都没有往日放得开。谣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秦宇儿知道这婚事若是结了，两家都讨不得好，虽然心中爱慕聂君超，但只能由他提出悔婚。

那一日，秦宇儿拿出那副纨绔子弟的嘴脸，当众羞辱聂君超，“凭你一个男人婆，也想加入我们谨王府，真是笑话，我秦宇儿丢不起那个人。”

秦宇儿把聂君超的合婚庚帖扔在她的脸上，心里虽然痛，面上却毫不改色，“之前同你虚与蛇委，只是逗你玩而已。堂堂女子，好意思来找我求婚，小爷根本看不上你，别痴心妄想了。”

这话说的难听极了，而是在霍家府门，秦宇儿向来是京中的拉风人物，早已引得许多群众围观，大家见聂君超相貌平平，果然配不上聂君超，再加上头一次听说女子主动找男子提婚事，简直是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围观群众便对聂君超指指点点，恨不得让她把《女德》

抄写三百遍，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秦宇儿心中难过极了，他甚至想哭，但是他不能，周围都是太皇太后的眼线，他必须尽情地羞辱聂君超，把这件婚事闹黄，还是光明正大地闹，绝了两人结亲的可能，两家才会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馨儿红了眼眶，叫骂着秦宇儿是天下第一负心汉，伤了她家小姐的心。聂君超盯着秦宇儿的脸，十分认真地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不是，可秦宇儿不想父王卷入纷争，更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背上篡权的嫌疑。

秦宇儿直视着聂君超的双眸，大声地回答是又如何，接着他放声大笑，由着旁边的群众一起取笑将军府。聂君超是个直接的性子，易折不能弯，当场气的要拿出自己的红缨枪，暴打秦宇儿一顿。可秦宇儿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手了得，加之有太皇太后的示意，对聂君超痛下杀手，为的就是两家不仅结亲更要结仇。聂君超的右手便被乱剑中砍断了，秦宇儿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上划出的一道血线，聂君超的短肢重重地落在地上，手中还紧紧握着她引以为傲的红缨枪。

这样骄傲的女人，英姿飒爽，断她的手比要她的命还要过分，馨儿尖叫一声便直接晕了过去。

聂君超脸上冷汗溢出，表情却没有过多变化，秦宇儿却看得出，她心已经死了。聂君超捡起自己的红缨枪和短肢，不发一言关上了将军府的大门。

可惜即便如此，皇家也没有放过谨王一家，最终流言如利刃伤人，谨王和秦宇儿等人皆以谋逆罪处死，秦宇儿心想，没娶聂君超果然是对的，不然灭满门，她也逃不过。

临死前，狱卒将毒酒递给秦宇儿，嘲讽地问他，早知如此冤枉地背着莫须有的罪名送死，当初还不如真的起义，拼个你死我活，或许这天下真能易主呢。秦宇儿却摇了摇头，若是他起兵造反，天下定乱，京城陷入战火，边境就会被敌国趁火打劫。

秦宇儿怕死，但他知道该为什么而牺牲，这天下的万民就是他的信仰。

仰头，毒酒穿肠入腹。

再回过神时，秦宇儿已经回归了仙班，做起了他的月老，每日依旧很快乐，只把这部分记忆封存在内心深处和痴情司里。他想的很通透，自己是神仙嘛，历劫的事不能当真的，哪怕曾经真的对聂君超动过情，心中时常有她的影子，秦宇儿也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