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花园 第9章 第 9 章

两人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乌云后的月亮和一点路灯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落在墙角的地毯上。

“几点了？”言谨嘟哝着声音问陈平，说话的同时把头更深地满进他的怀里。虽然她的睡意已经过去了，可身体的疲惫让她一点也不想动，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清醒。

陈平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多，快九点了。”

“饿不饿？”陈平摸了摸言谨的头轻声问她。

言谨闭着眼睛摇头，“不饿。”然而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肚子有些空空的，于是又马上改口道：“饿。”

“好。我知道了，你再睡会儿。”陈平最后用手摩挲了下言谨散落在自己胸口的头发才恋恋不舍的下了床。

他把被子从言谨的头上拽下来给她盖好，又走到另一边的飘窗，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让室内通风，想着驱散一些甜腻温热的气味言谨应该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走到卧室门口，陈平脚步一顿又折回了床头，拨开言谨脸上的发丝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才离开。

客厅里，装过酸奶水果的碗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遥控器掉在桌脚，电视屏幕上还暂停着电影男女主争吵的画面。

陈平把遥控器捡起来放进电视柜的抽屉里，然后拿着两个玻璃碗去了厨房。

他刚参加工作的那两年不是很忙，在周末或者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会自己做饭，尤其擅长做一些面食。

他和高勇的熟悉最开始就是因为两人都不想再吃大米饭了。

八月份的南方城市，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空调里的冷风在吹到人身上之前就被空气重新加热了。他们坐在宿舍里，打开门窗，把空调当成风机用。

两个二十几岁的北方汉子坐在风口，一人抱着一个大海碗。冰水过过的凉面，放着黄瓜丝、绿豆芽和花生米，用生抽、耗油、香醋和一点盐、一点糖调成的料汁浇上去，再加点陈平从家里带来的秘制油辣子，最后一个加香菜一个加折耳根。

两人像是夏收时节刚从地里回来的庄稼人，一碗鲜辣爽口的凉面让他们觉得无比的惬意和满足。吃完之后，把高勇带的西瓜从冰水里捞出来，从中间劈开一人一半，然后边吃边聊天。他们之间的话题基本都和工作相关，国内外的最新技术、设备的调试优化、材料的改造加工等等。

现在回想起了陈平都还是会觉得那段日子是人生中少有的轻松时光。

到了工作的第三年他开始学习金融资产管理、企业运作、行业分析等等事情，高勇则是继续埋头搞研发。到了工作的第五年，他们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创立了自己的企业，一个负责技术攻关，一个负责公司运营。

在最初的几年里，两人像陀螺一样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吃饭都是见缝插针更别说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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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把洗好的碗放回橱柜，接着打开冰箱。他和言谨从十一点的那顿饭吃饭之后到现在，就只有中间的两碗水果拌酸奶。

当人的所有感官被激情占领的时候，饥饿也被驱赶到了角落，人睡着的时候它也跟着沉睡，人清醒之后它也就清醒了。

陈平拿出一块面包，边吃便边打量。冰箱里面的东西不多，最上面放满了矿泉水和两罐可乐，中间有好几袋面包，片状的，圆球的，长条的，他刚吃的就是从其中一包里拿的。

下面是两个芒果和几根香蕉放在折起来的牛皮纸袋里。保鲜层里看着有些蔬菜，他翻了一下，两个西红柿、一盒辣椒、一包蘑菇还有两根胡萝卜。侧面的架子上除了一排鸡蛋，剩下全是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沙拉酱、芝麻酱、蓝莓酱、番茄酱、辣椒酱…

陈平盘算了一下打开燃气灶开始烧水，同时把洗好的西红柿打上十字花刀头朝下的放在碗里。

在找到两包面条的地方陈平又发现了半包的干木耳，他拿了些出来用热水泡发，然后重新烧水煮面。

现在的季节是一年中天气最舒服的几个时段之一，下过雨的空气微凉但是不冷，偶尔有风从阳台吹进来，他在厨房可以看到纱帘被吹得扬起边角。

陈平抬头看向卧室关着的门，眼神缱绻，像是可以看见门后睡在床上的言谨，片刻后他收回视线，锅里水刚好烧开。一种温柔的闲适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差不多二十分钟，陈平就都弄好了，过完冷水的面放在漏勺里，西红柿鸡蛋卤在锅里暂时没盛出来。

陈平关了灶台上的火，在卫生间洗手擦干然后去了卧室。

床上的言谨变了姿势，头从自己的枕头挪到了陈平的枕头上，但腿和脚还在原来的地方，沿着床的的对角线半趴着。从那会儿醒来后，她就没有再睡着了，只是犯懒不想起，这会儿听见陈平进来也就睁开了眼睛。

陈平走到床边侧身坐下，把趴着言谨翻了个身然后楼起，“起来吃点东西吧。”

“嗯~”言谨点了点头，人却没有动。

陈平也没有催促，就这样抱着她，时不时的用手抚摸她光滑冰凉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言谨终于找回了清明，然后调动身体了仅剩的一点力气下了床。

在她洗脸的时候，陈平很快地就把弄好的东西都盛了出来。

言谨从卫生间出来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边喝边走到了餐桌旁边。

桌上的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十分诱人，西红柿的汤汁浓郁，鸡蛋是大块的絮状，里面还加了黑木耳和几个绿色的辣椒圈。几种颜色配在一起，光从卖相上就俘获了言谨。

“你尝尝看这么样，我好久没做了。”陈平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旁边，然后递上筷子。

言谨吃了第一口，眼睛就“唰”地亮了，面的味道和卖相一样好。

虽然说西红柿鸡蛋号称是所有人都能做的菜，可是会做饭的和不会做饭，成品差距还是很大的。

“很好吃，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言谨看着陈平，眼睛里除了惊喜还有些崇拜。

“冰箱里东西太少了，下次我再给你做其他的。”陈平压制自己的雀跃把音调尽量控制的和平常一样。

只是在心里想，“看来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是个重色亲友的。以前高勇去他哪儿蹭饭，再怎么花言巧语的奉承他的厨艺，他唯一的感觉是那货真能吃。哪儿像现在，言谨一个眼神一句话，他恨不得立马就做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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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人一时都没有睡意，就躺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

中间进广告的时候，言谨转头看见了办公桌下那些成堆的资料。想到从放假到现在整整两天快过去了，自己工作是一点没动。

她在心里感叹“温柔乡，英雄冢”看来不止是对男人，女人也是一样的。

但最终，言谨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从陈平怀里爬了起来。拿出一沓资料，准备在睡觉之前好歹处理掉一些。

陈平看她坐在办公桌前似乎不打算动了，便从沙发上直起身问道：“你是要工作吗？”

“嗯，有些案卷材料要写。”言谨回头无可奈何的回答。

陈平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说道，“到这边处理吧，我不打搅你。”

短暂的迟疑后言谨就利落的把东西都搬到沙发旁边。

言谨有时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噼里啪啦的敲键盘。陈平就在一边的桌子上随手拿了本书看，也不说话。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言谨放下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然后摘掉眼镜，揉按发胀的太阳穴。

陈平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放下手里的书问：“累了？”

“嗯，看着都是中文字，放在一起就好难理解啊，还有那些图形、公式和符号。”说着话言谨转身躺倒在陈平的腿上。

“那就歇一会。”陈平温声说道。然后用手指穿过言谨的发根帮她按摩头皮放松。

他大概看到言谨是在翻一些机械材料类的资料，但他不会贸然的去指导言谨，尤其在她不需要的时候。

陈平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生活中很多人似乎都对“帮助”别人有着强烈**。但据他的观察，那些热衷于“帮助”别人的人对“帮助”的需要往往超过了被帮助者。

这让他曾经一度很困惑，其实到了现在他也没完全搞懂这种行为背后的动机和逻辑。好在成长让他学会了如何和疑惑共存，以及如何在混沌中构建自己边界线。

在这短暂的休憩中，言谨紧绷神经得到了有效的舒缓，她把陈平手从头上拉下来，和自己的一起放在胸口，压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你看的那本书？”言谨抬起眼睛问。

陈平侧头看了眼书籍封面，“《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啊！那我上面写的那批注你都看到了？”言谨语气像是被吓到，可身体依旧安稳的躺着没有动弹一点。

“只看了一半，还没看完”陈平摩挲着言谨的手，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柔美的眼部轮廓线和纤长的睫毛在说话间规律的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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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梭说一个人在被奴化之前，必定经历过了依赖他人的经历。”言谨在脑子里翻出阅读这本书时的记忆，问陈平，“你觉得人一定需要依赖吗？”

“早在文明和社会形成之前，依赖关系就存在。到了今天，没有任何一个文明人可以绝对独立的生活。但是依赖关系是否就等同于奴役，答案是不确定的”陈平

“是不确定还是不承认？”言谨

“依赖和奴役都是一种亲密关系，衡量标准应该是关系双方的自我感受，但从客观上来说依赖的确是形成奴役关系的土壤。”陈平

“所以追求被理解和爱，被拯救或者保护其实本质是渴望被奴役？”言谨

“这要看满足这些诉求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理解的同时是否也暴露自己，是用自己的财富名望还是灵魂品德在爱，至于拯救和保护，如果是种于情不自禁的冲动，那他自己本身也同样是奴隶。”陈平

“你的意思是相互依赖就不算是奴役?”言谨

“对依赖双方来说最起码他们是平等的。”陈平

“胡说。”言谨语音轻柔的反驳。

“难道两个人之间的依赖程度会是精确的五比五吗？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在多和少、强和弱之间来来回回的游荡，但绝对的相等值是不存在的。”

“而且就像你说的，依赖诞生于文明之前，在那之后的所有人再也无法回到独自一人的原始状态。同样，任何关系的主体都没办法孤立在真空里，他们的关系注定要经受在社会、社会里的其他人和其他关系的影响。人和人的互动，人和社会的互动塑造了我们，也控制了我们，没有例外的。”说到这里言谨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还有一点伤心。

“那你要怎么办呢？为了避免奴役而断绝依赖？”陈平感受着言谨起伏的心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言谨。

“不，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同样渴望那种“奴役”所产生的情感体验。只是享受那种情感的基础是我同时也具备奴役对方的能力。生活中没有绝对平等的状态，我接受。但起码也要追求可能性上达到平等。”言谨

陈平看着她，从下巴到额头。她的五官柔美秀丽，可皮肉下面的骨骼却锋利清晰。

“很多问题的正确答案都不止一个，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不好吗？”他抚摸着她的脸，满腔的柔情化在温柔的触摸中。

“嗯，我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言谨侧头依恋的蹭着陈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