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巅,煌煌天极。霜雪笼烟,水淼冰清。
三卷书简对羽凝而言并非难事,虽说那记述皆是上古文辞,但通读默诵的本事,羽凝是打小被羽澜祎逼练出来的。
羽凝本以为,她只要把这些文辞烂熟于心,就能领悟些修炼仙法的要义,轻而易举的踏出房门。可她试了无数次,身体一点变化都没有,尽皆是徒劳。
泫沄每日都会离开片刻,羽凝渐渐的摸透了她的行踪,便趁着人不在,将大殿内搜寻个遍,指望着能得一本秘籍功法,悄咪咪修炼。结果她登高遁地,就差上房顶了,也没寻见一个纸片。
候了三日,羽凝根本无心再看那书简,可殿门就是打不开。泫沄失了耐性,责问道:“功课未掌握还敢偷懒?”
羽凝委屈道:“我掌握了,都能倒背如流了,是您说话不算数,不放我出去。”
倒背如流?这蠢丫头把修习心法当孩童启蒙读物了不成?她怎么不默写朗诵呢!
泫沄气得扶额,悔不该捡了个如此蠢笨的拖油瓶回来,给自己平添烦忧。
早知今日,不如在殒神墟将人一掌拍死,永诀后患来的轻松。可她转念一想,这丫头昔年表现绝非痴傻,毫无进益只能是故意的。
羽凝也没傻到真修了忘情道,毕竟道心贵在坚定,她不至于因为和人怄气就不顾将来,自也没有走心去领悟书中真谛,就是敷衍应付的记了个内容罢了。
“耗着罢,本尊有的是时间。”泫沄丢下一句话便走,叫人摸不透情绪。
“要不您给本功法?我真的倒背如流了,不信您可以考问一番。”羽凝俏皮的试探,话音方落,一道莹白的光芒飞向了她,直接把人的嘴巴捏了个严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羽凝顿觉头大,毫无还手之力的日子还要苦熬多久才算完?
翌日,泫沄再次离去。羽凝弃了成见,直接翻出了那白玉手环,“你在不在,我被困住了,需要求助。”
须臾后,手环的小兔子悉数闪起一缕莹润的红芒,“我在的,如何被困了,困在何处了?”
“我在天极殿里,连门都打不开。她逼我学什么太上忘情的大道,说是学会了心法才能出去。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或者口授我几句修炼仙法的要诀也成。”羽凝颓唐道。
果不其然。风砚之听了这话,无力的阖眸,泫沄期待了两万年,当年错失璃落令她懊悔不已,如今根本不可能放过羽凝这么好的资质,容她随心所欲。
“我不知她困住你的是何阵法,再拖两日可好?两日后尊上召开九神集会,我会去的,到时看清楚了再说。”风砚之淡淡的回应。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和你的道侣关系没了?她对我的安排你是不是也知道?你会屈从吗?三生都过来了,现下我竟不知你对我究竟是何感情了。”羽凝的话音轻微,似自言自语一般。
风砚之衣袖里的双手交握,虚离的眸色渐渐空洞,“凝儿,我不否认这些我的确知晓的比你早。至于……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你都是唯一一个住在我心里的人。你于我,便是苍穹扶光,纵有**,可扶光亘古不散。信我可好?”
“…好。”风砚之等了许久,才等来了羽凝淡淡的一句回应,一个字吐出,就没了下文。
两日后,大殿内难得的来了几个小仙娥收拾。泫沄不准羽凝随意走动,偌大的殿宇内,正堂汇聚了好多神明,羽凝扒拉着门缝观瞧,望见了那抹熟悉的黑色锦衣,乌发高束,神情淡漠,面无波澜。
她听不清殿内的人在议论什么,数了数算着泫沄只有九个脑袋,尽皆是一脸严肃。所谓集会,或许是为谈论大事罢。维持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些人才散去。羽凝眼见风砚之目不斜视的快步离去,心中不免失落。
这人回来了九重天,也许战神的职责才是最重要的。她真的成了那个人人敬畏的闻予上神,不是她一人的坏狐狸风砚之了。
指腹摩挲着白玉手环上小兔子的凹凸纹路,羽凝五味杂陈。泫沄所言的苍生大爱于她而言,太过虚无。
她在凡界四世为人,两世修道,一世自苦,困顿于私人恩怨情仇;一世如掌珠,无忧无虑,为正道身消道殒。
可论及苍生与天道,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归根结底,是所见所闻太少了,每一世都拘泥于一个小圈子,有风砚之护着,有强横的前辈为她规划一切。
她想自己活一次了,不依仗谁,也不屈从谁,躲开尊长的羽翼,遵从本心的闯荡一次;不走谁的老路,遵从旁人的道心,只向心问自己想求的道。
胡思乱想之际,手环亮起,“凝儿,今日我并未看出异样。我猜测那就是普通的防御仙法,你有了仙力当能行走自如。我口授你开仙根,引仙气入丹田的法诀,你寻个无人搅扰处习练如何?”
“晚些吧,正午一过,她便会离开两个时辰,那时再练,免得被她发觉。”羽凝轻声出言回应。
“好,那我晚些再与你说。”风砚之话音轻柔的答复。
当日午后,借着传音,羽凝第一次接触了上界仙法的习练要领。而她修习的虽只是普适的法诀,速度也远超风砚之的预期,不出两个时辰便已经将天地灵气炼化为自身仙力,掌握了修习的基本要领。
羽凝垂眸审视着自己指尖白茫茫的淡淡光晕,微微勾了勾嘴角,“砚之,你忙吧,我不扰你了。她暂且不准我见你,我便不给你添麻烦,等我有了进益,再寻机会游说。”
“嗯,”风砚之的回应听不出情绪,“需要什么书你传音给我,我这里藏书很多的。”
羽凝快步起身,走去殿门处,凝聚仙力于指腹,轻轻一拉,门便开了。
原来如此。羽凝抬脚朝着外间走去,唤出飞霜剑,立在其上,也能稳稳地御风而行,尽管速度不快就是了。
“丫头,往何处去?”才飞起来,身后甜美的嗓音传出。
羽凝回眸望去,茗玉竟闪身立在了廊下。她在此多日,也只有这人几次三番的前来,大抵和尊上的关系匪浅。如是想着,羽凝调转方向,又落了回去。
“风神前辈,”她躬身一礼,“尊上现下不在此处。”
“并无要紧事,要不劳烦仙娥陪我聊聊,等尊上回来?”茗玉的面颊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靥,令人不忍拒绝。
“前辈请。”羽凝恭谨地推门请人入内,引着人在蒲团上落座,一边斟茶一边道:“初见那日多谢您出言转圜。”
“小事一桩。”茗玉接过茶盏,“还不知仙娥如何称呼?你既是尊上弟子,唤我师姐就是,不必一口一个前辈,怪生分的。方才你可是有事要出去,御剑行走九天太费时间,可需要我带你一程?”
羽凝垂眸忽闪着睫毛思量,“是,我叫羽凝。方才不过想去永夜谷讨些仙果来果腹,等尊上归来同她要也是一样的,多谢师姐好意。”
“永夜谷?”茗玉嗤笑一声,“你当真有趣,找谁要不好,偏去招惹闻予那丫头。你可知尊上与她是何关系?”
羽凝面露茫然,心底却格外好奇,遂状作老实道:“我初来乍到,对天界一无所知,您可肯讲讲?”
茗玉垂眸浅笑,放下茶盏道:
“闻予小战神可不一般,昔日的龙宫公主,天赋异禀,敢拒尊上的拜师之请,万年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虽为人孤傲清冷,但仗着姣好容颜,钦慕者无数。自来了天界起,尽管近不得她的身,可为她争风吃醋而亡的仙人不胜枚举,委实令尊上头疼不已。”
闻言,羽凝满目惊诧,一头雾水,小爪子抱在胸前一动不动。风砚之是这样的么?那她岂非老早就得罪了泫沄?而且这争风吃醋,死了一堆神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风砚之从未提过?
“师妹?”茗玉状似不解,“师妹怎么了?”
羽凝赶紧端了一杯茶灌下,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大口吞咽后,敷衍的打着哈哈:“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未料到闻予上神有这般胆魄和魅力。”
“她的胆魄可不止这些,”茗玉故意勾人,“闻予一万岁入九重天,尽管深居简出,可自此后这九天的风云,大抵事事与她相关。”
方才的一席话已经令羽凝刷新了认知,再听了这些,她忍不住发问:“还有何更离奇的不成?”
羽凝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再有了。她本以为泫沄不准她与风砚之在一处,是因她这一身无法选择的血脉承载着所谓天道使命。如今想来,只怕这都是托辞,要怪只怪,风砚之特立独行,令泫沄丢了面子还日日犯愁吧。
而且这天界神仙怎还会为吃醋大打出手,直至丢了性命呢?若此言为真,羽凝真的倒吸一口凉气,旁的暗恋爱慕者若知晓她与风砚之的关系,还不得全都提刀来见?那场景想想都刺激……
茗玉手撑下巴,一脸玩味地看着羽凝,“师妹怎对她如此好奇?以你师尊和她的关系,你难道不该对她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啊哈哈,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师姐若是不便说,亦或是我不便听,就算了。”羽凝敛眸浅笑,不自然的别过了那人探寻的视线。
“也不是不能说,两万年前,闻予和尊上同时去凡界补了个劫数,好巧不巧的,这两人竟在数以万万计的人群中再次产生了些纠葛。嗯,还是感情纠葛,”茗玉抿了口茶,正欲开口再言,顿觉身侧似有一道寒芒隔空而过。
她端茶的手一滞,嘴角顷刻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乖觉笑意,快速起身施礼:“见过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