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难当媳难做 第62章 第 62 章

泠泠月色洒落廊庑飞檐，汉白玉的石阶处满目清晖。吹面微风不燥，簌簌落叶缱绻。

寂静长夜里，二人僵持一处，羽澜祎端详着羽凝疏离的模样，似有一扇紧锁数十载的心门洞开，一时热血上涌，拉着人去了石阶上小坐，柔声开解道：

“凝儿，你本名妧睿，你身在襁褓时，我亲自给你取的名字。羽沅之名本也是源自我对孩子的思念，我从未停止寻你。羽沅走了，前尘往事何苦在意不放？接纳你的身份，试着与我好好相处，成么？”

听得羽澜祎吐露心声，羽凝忽而想起林风亭走的那日，也曾提到过“睿儿”这个名字。如此想来，羽澜祎说的不是假话。她抬眸去看玉津里的星子，轻声道：

“这一世，我只是羽凝。我在意的，是自幼长在这里，却不被旁人在乎的羽凝，我也只是她。羽凝的生命中，有师姐护我半生，有砚之救我性命。

凌暲宫的十三载春秋，太痛太苦，乏善可陈。是砚之让我知晓，怎样才算活着。没有她，我早该不在人世了，可你却囚禁了她，逼我二人分离。恕我不知，如何才能压抑自己的愁绪，违心的令你满意。”

闻言，羽澜祎长叹一声，凝视着她的侧颜，“你我母女相处是一回事，你与风砚之的感情是另外一回事，不该混为一谈。”

羽凝显然无法认同羽澜祎的诡辩，不过今夜的人倒是难得的温存。她沉吟良久，试探道：“可有办法让师姐活过来？”

羽澜祎有些不解的望着她，“怎想起这事儿来？”

羽凝转回视线，十分认真又笃定地对上羽澜祎探寻的目光，正色道：

“我的意思是，若我能让她重生，我愿意的。砚之说，我的体质特殊，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当年你养我献祭，也是因为此事吧。我想让她回来陪你，她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女儿。

至于条件，我只求你，容我见砚之一面，吐露些心事。她是上界堕入凡尘的仙人，我太弱了，不会纠缠她，也恳求你别杀她。你这样关着我，日久天长，我若生了心魔，并不会有好结局。”

羽凝眸子里的泪花闪烁，巴巴的望着羽澜祎等着回应。羽澜祎眼里的羽凝楚楚可怜，她有些动容。可不过一瞬光景，眸中忽而闪现一道紫芒，令她慌乱的一掌推开了羽凝。

未得到回应，又平白挨了一掌，被震退了数米。羽凝自嘲的笑了，这人阴晴无定，她怎会这么愚蠢的和人吐露心思。思及此，她闪身便躲去了先前的竹林里，愤懑地以灵力化作飞刃，砍乱了满林的竹叶。

大抵过了半刻，发泄过心头的憋闷，羽凝颓然地收手，迷惘的眸子对上一轮月色，一脸凄迷。

羽澜祎负手立在不远处，待她静下来才缓步走近，幽幽道：“闹够了？随我回殿，有正事和你说。”

羽凝一动未动，她索性直接将人揽住，带了回去。入得殿内，拂袖点起一盏孤灯，羽澜祎坐在茶案后，轻声道：

“凝儿，不管你如何想，我是有意补偿你的。我在此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魂魄，我是她，而她不是我。”

羽凝不知这又是什么话术，立在一旁冷漠的回应，“这又是何意？为拿捏我，开始编造精怪异事了？”

“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与她本有约定，但她太过强势，我难以左右。她说我是她的一部分，自当遵循她的意志。今夜与明日，你还能闹一闹，到了明晚，她不会纵着你。我与她隔日分享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凝儿，方才你的言语，别再提及。”羽澜祎有些无力的解释着。

羽凝本漠然的听着，可话说到这份上，她信以为真了，一时竟有些慌乱：“你说的她是谁？为何要与她做交易？方才你说的，时间不多是…是什么意思？”

“我先前失踪，便是她找上了我。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名姓，我只知她来自上界，有我全部的记忆；而我却看不透她。我突飞猛进的修为得益于她，本两相安好，直到雪魄入了我手，她的势头愈发强劲，我这副身体也要压制不住她的修为了。

等她彻底觉醒之日，我便会飞升离去。但有一点，我二人都想带你去上界，可你不知，你与风砚之的道侣羁绊不除，你根本无法飞升的。”羽澜祎的眸色中带着苦痛和挣扎，将压在心底数日的秘密宣泄而出。

羽凝骇然，惊得傻楞在原地，这世间怎会有一体双魂之事，什么叫“我是她，她不是我”…她忽而回忆起风砚之所说，羽澜祎不完全是她的母亲。

以羽凝现有的认知，只能理解成，羽澜祎被一个强横修为的人夺舍了，这人又霸占着身体，如何也赶不走。

羽凝面色上的惶恐，羽澜祎瞧得真切，见她许是被吓着了，便起身拉住了孩子的手，柔声道：

“别怕，我也好，她也罢，只是态度不同。她不会害你，严格来说，你的血脉，你的玄凤体质，皆源于她。我虽生了你，但我也只是她的一部分罢了。”

“我…我不懂，”羽凝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此荒谬的事，她闻所未闻，“还有，为何我有道侣便飞升不得？那我留在此处好不好，我与风砚之的道侣羁绊，非死无解的。我本就蠢笨，让她回去就是。以我的修为，也有数百年的寿数，游走一世足够了。”

“姑且不论我舍不下你，她也不会答允的。”羽澜祎长叹一声，“是她告诉我，你的血脉属天凤一族，本只存于神界。可你偏生于凡尘，飞升便如凤凰涅槃。御天诀虽有护神魂飞升之能，却是借天凤牺牲自己，换另一人飞升。是以风砚之和你双修，你便无法涅槃成仙。”

羽凝哑然良久，忽而屈膝在地，“凝儿从不执着于飞升成仙，求您劝劝那另一个魂魄，让她饶了风砚之。砚之数次救我性命，我欠她良多。凝儿所求皆为真心，求您成全。”

“你糊涂！”羽澜祎面染霜色，“即便她不是妖女，可她利用了你。你可知她体内神魂不灭，便能重塑肉身？可你涅槃不得，终有一日世间再无羽凝。你的血脉特殊，连你父亲本也不是凡俗，到时你连往生都是虚妄。活这一世只为给别人做嫁衣不成？”

听得此语，羽凝仰首，哽咽道：

“您提及父亲，我虽未见过，可您和他也该动过情。您该知道情难自拔的道理，凝儿想她活着，想她顺利的回去做神明，也怕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您怕因她牺牲我，我怕您为我牺牲她。您若杀她，我不答应。她有闪失，我这几百岁的寿数也不要了。”

一席话激起了羽澜祎压制的怒气，每每动怒情绪不稳，体内的另一道神魂便会占据上风。她难掩失望的睨了一眼抽咽的羽凝，愤然甩袖离去，在情绪发作之前，一人入了后山冷静。

天色将明之际，羽澜祎去而复返，大殿内的羽凝依旧呆愣的跪坐在原地。

羽澜祎喟然一叹，“罢了，我带你去见她，只有半刻。见完后规矩些，莫糟践自己，可明白？”

闻言，羽凝大喜过望，飞速从地上爬起，竟破天荒的回了句，“谢母亲。”

轻柔的话音入耳，羽澜祎眸中乍现波涛，一时怔愣在原地。失神不过一息，将欣慰压在心底，复又板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在前头引路，淡淡道：“跟上。”

羽凝难掩心头雀跃，亦步亦趋的跟在人后头。羽澜祎身法极快，几息功夫便在深山里绕了好几圈。羽凝暗暗腹诽，她这是故意让自己记不得路，再也找不回来才对。

待到七拐八拐的穿过一片幽深的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两座山峦的盆地深处，有一宽敞的庭院，宛如世外桃源。在宫中生活数载，羽凝从不知山里还有这样一处所在，清溪绕竹屋，怡然自得。

羽澜祎顿住脚步，伸出手去等待，“拉着我，不然你进不去。”

羽凝顺从的将手递过去，眼前一滴细小的血珠融入结界，二人探身入内，未被拦阻，进入后结界自动弥合，看不出半分异样。

感受到结界异动，风砚之自竹屋中闪身而出，便瞧见了来此的二人，目露惊喜之色。羽澜祎有些不自在的背过了身子，淡淡道，“半刻，去吧。”

闻言，羽凝一个猛子直扑风砚之的怀抱，险些将人撞了个趔趄。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衣襟，双臂将人紧紧的环住，贪婪的吸允着这人身上熟稔的檀香气息。

风砚之垂眸瞧着，轻轻揪了揪她的小耳朵，“好了，当初是你一声不吭的逃了，今日怎又贴得这么紧？你若只想糟蹋这半刻光景，我不介意给你算算旧账，免得攒久了利息高，日后你吃不消。”

听得这话，羽凝依依不舍的从怀里钻出来，扯着风砚之的衣袖，垂着小脑袋嘟囔，“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你忍心这样浪费嘛？那个…我，我错了还不行嘛，哪儿来的旧账，我不认。你我皆受制于人，合该同仇敌忾，对吧？”

风砚之一脸玩味的看着撒娇的羽凝，调侃道：“哦？凝儿想如何‘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