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难当媳难做 第50章 第 50 章

盛夏蝉鸣声声，一池红莲傲放，蜻蜓掠过碧绿的荷叶，水中泛起圈圈涟漪。

风砚之再一次失魂落魄的自外间归来，小七年了，每每满怀期待的离去，而归来一次比一次苦闷。今晨立在池边，直到晌午都不曾离去。

笠翁自身后幽幽走近，沉声道：“主上，您的桌案上公文堆积如山了。七载光阴，那丫头有心想躲，你苦寻又是何必？到底是年岁浅，等她想通了，会回来的。”

“她能擅自做下出走的糊涂决定，你指望她自己想明白？”风砚之的话音再不复往日的柔和，如秋日的清霜般冷冽。

“雪原一行毫无线索？那女神医，不是她？”笠翁与人并肩而立，垂眸去瞧那满池的锦鲤。

“你说的不错，有心躲避，故意掩盖气息，怎能找的到。是不是的，我去时那人数月未曾现身。也罢，回了。”风砚之凝眸远眺，甩袖离了荷塘，直奔主殿。

笠翁瞧着风砚之难掩失落的背影，怅然一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丫头，你若回来，有你的苦头吃。”

*

雪原山洞内，羽凝白日如书虫一般研习医理，入夜便随着暗沉的天光如梦。

这一日的傍晚，红霞漫天之际，山洞内已然暗沉下来，借着最后一丝昏黄的日光，羽凝收拾了杂乱的各色书籍，整理好自己不大的石榻，正欲和衣而眠，却隐隐听到洞外传来些微脚步声。

她警觉地起身，手指保持着掐诀的姿势，听着那声音步步逼近，直接入了这蜿蜒的山洞。

闪身躲在巨大的山石后，羽凝屏气凝神。那脚步顿住，一阵笑声传来：“凝儿，躲什么，出来吧。”

羽凝听得这熟悉的嗓音，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会如此？怎会是羽沅师姐的声音？难不成，她在不经意间坠入了幻境？

巨大的惶惑间，她冲破了自身的禁制，周身灵力缓缓恢复。她审慎的闪身出来，只见一抹亮红色的身影立在洞口处，嘴角涔着妖冶妩媚的笑颜。而那容貌和身形，竟与羽沅一般无二。

“我的小甜心，可算叫我找着你了。”来人脚步款款的往前走着，话音似鬼魅般撩人心魄。

“站那，你是何人？休要诓我。”羽凝维持着心神的冷静，人死不能复生，羽沅纯净端庄，从不会这般笑，也不会有这等邪魅的语气。

来人步步逼近，羽凝看清了她冗长衣摆上盛放的曼珠沙华，这耀眼的纹样，她曾见过的。

错愕须臾，她身子不由得向后退去，指尖灵力游走不停，凝眉惊诧道：“是你！”

“嗯？你认识我？……哦，对了，我们确实见过的。哈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曼莲。曼妙的曼，莲花的莲。”那人索性不再逗弄羽凝，撤去了术法伪装，以真身示人。

羽凝手握成拳，缓解着周身的不适。她脑海中充斥着乾坤镜里的画面，阵阵寒意涌上心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来此作甚？”

“让我算算，你今年二十九了，十三年前，你就该是我的囊中物。小甜心，让我好等。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多难受啊。我跟着那疯妖女找了你七年，如今见你在此受苦，当真是心疼的紧呢。”

曼莲欺身到了羽凝近前，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心窝，眉眼间的神态尽是玩味。

羽凝想起乾坤镜中那人所言，冷声问：“你想要我的命？”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这副好皮囊和内里澄澈的魂魄，我的确惦记的紧。你看，我修为远高于你，可唯独缺了些魂魄温养，还少了具称心如意的肉身。你我合二为一，日后永存于世，不好么？”曼莲伸手欲拂过羽凝的面颊，被人闪身躲开。

羽凝横眉冷对，怒斥道：“你痴心妄想。”说罢便捏碎藏在袖中的符箓，随机传送去了旁的所在。

“你跑不掉的，”身后幽幽的声音紧随，顷刻间便再次出现了羽凝的身前。

“怎会？”羽凝怔愣不已，喃喃出声。

“本座素来只凭魂魄的气味辨识，你人能走，气味是散不掉的。活着便有活着的味道，除非你死，味道变了，而我闻不出来。丫头，别白费力气了，留着一副好皮囊给我，好吗？我不忍见你血淋淋的模样。”曼莲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满不在乎的出言。

“休想！”羽凝唤出雪魄，周身威压大盛，冰天雪地的北原于她是个甚好的存在，冰系术法的施展也更为容易。话音与雪魄一并出现，青色的剑身布满寒芒，所过之处，雪即成冰，直扑曼莲的命门。

“呵，不识好歹。”曼莲闪身避开，重重红色的虚影环在羽凝的四周，飞快地掠动着，虚虚离离，恍恍惚惚，根本分辨不清，绕的人头晕眼花，伴着放肆地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得到我吗？”

话音亦然不辨方位，自四面八方传来。羽凝强稳心神，眸光犀利如刀。曼莲的修为境界羽凝看不透，只记得多年前她与羽澜祎并肩出手，最最起码，也是化神巅峰的修为。

她有些不自量力了。

须臾间，羽凝想起了那枚玉牌，怀揣着一丝侥幸，抬手将其捏碎。随即聚拢灵力于剑身，青玉剑身顷刻间嗡鸣不止，阵阵颤动。

紫金色的玄凤之力自灵台翻涌而出，凝结在剑身的雪花纹理之上，夜幕暗沉中，长剑金芒闪耀，羽凝指尖变幻，直指剑身，喝道：“破！”瞬息间八瓣雪花一样的剑气冲破黑夜，如彗星横扫银河，呈圆弧状散射向四周。

“有点儿能耐。”曼莲冷嗤一声，周围的红色虚影散去，这人竟出现在了羽凝的头顶上方，垂直的一掌伴着凄厉的疾风飞速落下，羽凝暗道不妙，引剑去挡。

没有意料中灵力相碰的痛楚，她的长剑缓缓落入手中，倏忽间一道莹润的白光入眼，抬眼瞧去，竟是那日的白发老媪，一掌对上了曼莲，将人震退了出去，而她自己亦然退了好几步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羽凝意外又欣喜，这人竟真的会赶来救她。她闪身过去，抬手支撑住老媪的身子，与人并肩一处，“多谢阿婆。”

“哪儿来的老婆子，莫管闲事！”曼莲冷不丁的被偷袭一掌，唇边隐隐渗出些许血迹，满面怒容，声音阴寒。

老媪硬吃了一掌，内力翻涌，压下喉头咸腥，转眸对羽凝说：“一起上，速战速决。”

羽凝会意，再次出剑，起手召唤起周身的落雪，扬至半空凝成冰刃。只见雪魄的寒芒大盛，所过之处便裹挟着数百枚细小的冰刃飞速盘旋着前行。巨大的冰刃漩涡如倒置的龙卷风一般，风卷残云的过境，所到之处，再无雪痕，而雪魄的剑身彻底隐匿于无数冰刃间，令人眼花缭乱。

曼莲凝目分辨，纵身腾云，起手便是一掌，意图以蛮力击破这个诡谲的冰旋。老媪见状，便顺势掐诀，指尖晶莹冲天，硕大的冰柱腾空凝结，支撑住羽凝幻化的冰旋。

曼莲气急，厉声道：“找死！”转瞬间，她红衣旁罡风烈烈，身后不知几时出现了数十个硕大无比的人形阴影，皆如鬼魅般飘忽，眨眼间便扑到了二人身侧，头顶上，左右上下，处处皆是阴魂不散的鬼魅踪迹。

这些阴影剑过无伤，掌风不侵，扑人的速度却远超肉眼所及。二人被逼无奈，调转周身的灵力支撑起巨大的灵力罩，将这些邪祟抵挡在外。

“丫头撑着，我来布阵处置了这些邪祟。”老媪蹙眉打量了片刻，曼莲以自身为阵眼，将羽凝和老媪尽皆困于这个不知名的阵法中，若不能破阵便会被耗尽修为困死在此处；若强行破阵，同处于双阵眼中的三人都会遭受重创。曼莲这等卑鄙阴损的鬼修，竟敢拿命做赌注。

眼下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阵中再布阵，而此阵只有一个目的，为羽凝创一个生门。

羽凝全然不懂阵法，从前无人教授，后来看了些阵法的古籍，觉得晦涩难懂，也懒得钻研。老媪肯在危难关头救她，她便愿意相信，不疑有他的全力护着二人，给老媪争取时机。

曼莲全神贯注的调度着阵内的鬼魅，不断释放着功力，意图破去羽凝的灵力罩。羽凝倾尽全力的输送着灵力，身前硕大的冰罩坚实稳固，出现裂隙的刹那便会被她咬咬牙补上。

老媪闭目凝神，手指在掌心来来回回的勾画着，忽而猛地睁眼，自手中散出数枚宝石飞向四周，掌心用力往头顶拍去，一八卦阵法瞬间扩散在曼莲的法阵内部。

“丫头，剑刺阵心，快！”老媪几乎是在一掌拍出的同时，出言命羽凝用剑。

“老妖婆你休想！”曼莲似看出了端倪，自阵中回撤一只手，匀出半数功力，在羽凝提剑纵身的刹那，一股子阴狠的黑气伴着强烈的气流冲撞与雪魄对冲一处。

顷刻间玄凤之力巨大的紫金色光晕与黑压压的一团邪云相击，“呲……咔嚓！”竟冲撞出强烈的如闪电雷鸣般亮红蜿蜒的光蛇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炸裂声响，三人皆被剧烈的光波转瞬震飞了数十米。

身子凌空，失重般被甩出去好远，羽凝脑子懵懵的根本无力反应，重重地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来。眼前闪烁着纷繁的金星，她晃了晃脑袋，忍着痛楚爬起身来，用剑支着地面稳住了身形。

回身看去，没了鬼魅乱窜的影子，雪地里一侧倒着一身红衣，毫无动静的曼莲，一侧是满头银丝的老媪。

羽凝快步冲了回去，顾不得其他，提剑便朝着倒地的曼莲刺去，雪魄触及的刹那，刺骨的寒霜漫过，一声惨烈的哀嚎声过，雪地里只余下一袭红艳的衣袍。羽凝觉得自己的剑刺入了一股虚无飘渺的气流，未回过神来，那人形已经没了踪迹。

曼莲消失无踪，羽凝跌跌撞撞的走向老媪，想去扶她。走近了才发现，这人身下有一滩温热鲜红的血迹。羽凝大惊失色，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指尖运转起疗愈术法，抵住了老媪的灵台，急切地唤道：“阿婆，阿婆醒醒。”

灵力环绕在人的四周，能深入经脉的却甚是微弱，半晌，老媪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睑，有气无力的回应，“收手，无用的。”

“不，我不…怎么会这样，不可以的，为何只有我没事，您为何救我？”羽凝话音颤抖，说着说着指尖汇聚了更多的灵力，毫不怜惜的往老媪的身上灌输。

老媪没有力气阻拦羽凝糊涂无意义的举动，弥留之际虚弱的说道：“我寿数已尽，欠你母女的算是还了。傻孩子，你该叫我一声，师祖……”

“……阿婆，阿婆…啊！”羽凝颓唐的收回了手，怀中人早已没有了气息。这是她生平头一次，眼见生命自她身前流逝，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