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随着蔺疏离开,四周熟悉的砖瓦楼房倒塌、崩裂,化作齑粉,章温珩抱着的两把剑不知为何也随之消失,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又回到了之前进入心魔前的大殿之中,可蔺疏已经不见踪影。
神魂被强行抽走又回到身体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任谁短短时间内连续经历几个幻境的变化也不能毫发无损,他头痛欲裂,矮身跪伏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时间难以分清自己到底是在蔺疏的心魔之中,还是在外层的幻境之中,亦或者蔺疏给他又创造了一个新的幻境。
章温珩勉力撑起身体,他现在还不能倒下,蔺疏被黑气脸逼入魔,若是不尽快找到他,想办法为他拔除黑气,蔺疏怕是要陷入心魔之中不得解脱。
如何才能找到蔺疏,如今幻境被蔺疏控制,他若是不愿意让自己找到,自然有千万种法子把自己困住。
若是放血布阵,像之前在蔺如雍的洞府中那样,是否可以……
“珩哥!”
蔺昙袖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章温珩乱麻般的思绪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蔺昙袖正从殿外向他跑来,走到近前,他才看到蔺昙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光团。
——是蔺疏的元婴!
“蔺疏的元婴怎么会离体?!”
那元婴紧闭双眼,幼小的身躯上,狰狞的黑色纹路缓慢爬行,让元婴周身的光晕飘散不定。灵石手链在入心魔之前就已经戴在了蔺疏手上,如今也不知所踪,章温珩急忙咬破手指,将血点在蔺疏元婴的眉心,得到灵气滋润后,那黑色纹路攀爬的速度被遏制,可元婴身上的白光还是在逐渐黯淡。
“哥被卷入心魔之前,将元婴留在了我这,他化神期的修为,元婴离体本无大碍,可他如今神魂被心魔控制,魔气大盛、灵气亏损,累得元婴也跟着受损,需得给元婴找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温养,可我的剑身还在哥的紫府里,被魔气困住,现在召不出来……”
蔺昙袖满脸担忧,说的话又急又快,章温珩听她说得一头雾水,只能在混乱中抓住几个字眼——剑身、紫府……他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所惊到,又想起蔺疏曾在心魔中说过,他的元婴是藏在剑中的。
剑中、昙袖的剑身……
昙袖如今……究竟是什么?
章温珩不敢再想,也不敢冒然开口相问,他压住心头的种种念头,在储物囊中翻了翻,只翻到几条灵石手链,上面并未刻下阵法,原本充沛的灵气在幻境中强盛的魔气影响下所剩无几,让他用来施几个寻常术法还可,要聚灵气来温养元婴,简直杯水车薪。
怎么办、该怎么办?
章温珩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二人,除了他们自己,再也找不到蕴藏灵气的物件,更遑论灵气充沛之地。
除了他们自己……
章温珩突然望向蔺昙袖,道:“能不能将蔺疏的元婴放进我的紫府?”
蔺昙袖瞪大了眼:“一个紫府怎么能有两个元婴?珩哥,你在想什么!”
章温珩道:“之前我在带蔺疏出他心魔的时候,就曾经以元婴之身入过他的紫府,他的紫府并没有排斥我!”
“这不一样!”蔺昙袖急声道:“之前在他紫府的时候,我的剑身可以护着你,而且当时他的魔气并没有如今这么重!可是如今他已入魔,若是他彻底迷失在心魔之中,那么他的元婴在你的紫府之中,必然对你不利!”
蔺昙袖说完,忽地垂下头,好教章温珩不要看见她发红的眼角,她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珩哥,你们都是我的兄长,是我仅剩的亲人,无论是谁受伤,我都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的。”
章温珩愣了愣,他并没有想到,蔺昙袖会阻止他,也没想到,在蔺昙袖的心中,他和蔺疏这个亲兄长的份量一样重。他愧疚地摸了摸蔺昙袖的头,轻轻地拍着少女颤抖的肩膀,轻声道:“对不起,昙袖,对不起。”
蔺昙袖扯着章温珩的衣袖,章温珩将她的手托在掌心,继续温声道:“可是昙袖,如今情况紧急,我们一时半会出不去这个幻境,也找不到蔺疏,将元婴放在我的紫府,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而且贴近蔺疏的元婴,或许有可能帮我们找到他,他现下被心魔所困,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一分希望能找到他也是好的。”
蔺昙袖抿着唇,像在煎熬自己的心,她担忧道:“可是珩哥,万一哥他被心魔完全控制,万一……”
“这只是万一。”章温珩低头看着蔺疏的元婴,白光之中,黑纹似乎开始蠢蠢欲动,又想往上攀爬,那元婴紧握双拳,仿佛在和那黑纹独自抗争。他道:“你觉得你哥会伤害我们吗?”
心魔之中,少年蔺疏将能杀死心魔的灵剑给了章温珩,即使自己的神魂会受损。
而此时,他们在这幻境中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之前黑气脸在时一直咄咄相逼的黑气却安分得很,没有向他们张牙舞爪地袭来。
即便入了魔,这个由蔺疏控制的幻境,仍然不曾伤害他们。
蔺昙袖摇了摇头,还想再劝时,看到章温珩望着蔺疏元婴的目光,忽然间,她明白了些什么。她咽下了未脱出口的劝说,最后只无奈地叹了一声:“珩哥……”
而章温珩只是笑着道:“我们都相信他,不是吗?”
蔺昙袖不再言语,点头应了。
将蔺疏的元婴放进紫府之中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毕竟章温珩的修为只是元婴期,而蔺疏的修为已至化神,强行将一个修为高于他的人的元婴进来,就好比让一个巨人住进一间新修建好的寻常屋舍。
章温珩将灵石手链中所有的灵气都吸入紫府,一点一点将蔺疏的元婴吸纳进来,用灵气小心翼翼地包裹着。
蔺疏的元婴上还夹杂着黑气,一入紫府的瞬间,章温珩只觉得剧痛无比,好在他之前也经历过不少次黑气的磋磨,能够勉强撑住这些疼痛,只是忍不住会想,只这一点黑气在紫府之中,他便这般疼痛了,那么蔺疏呢?魔修是不是不会像他这样疼?不然蔺疏吸取那么多的黑气,该会多疼呢?
紫府之中,章温珩的元婴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远处飘来的一团白光,连忙张开双臂,小小的手向前伸,将那奄奄一息的元婴轻柔地拉入自己的怀中,将自己的灵气渡了过去,蔺疏元婴周身本来黯淡的白光渐渐亮了些,沉睡之中将额头贴近了章温珩的元婴心口。
紫府之外,蔺昙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气为章温珩护法,直到元婴进入章温珩紫府之中,她才舒了一口气,忙问道:“珩哥,你感觉如何?”
章温珩眼睫颤了颤,他睁开眼,除了黑气进入紫府那一瞬间之外,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就连原先因为心魔所带来的头痛也有所缓解。但现下不容他多想,他拉着蔺昙袖的手,急声道:“我们得快些找到蔺疏,我刚刚从他的元婴感知到,他现下正在把这幻境中所有的黑气聚集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本来就已入心魔,再这样下去,我们无法阻止黑气侵入他的元婴,他就彻底无法清醒了!”
蔺昙袖一边跟着章温珩冲出殿外,一边道:“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肯定在幻境的阵眼处,只有那里,他才能最快地吸走黑气!”
大殿之外,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二人停住脚步,章温珩刚吸入一点雾气,便觉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他连忙屏住呼吸,连连后退,本想退回寝殿之中,可就在他们出了寝殿后,寝殿就被白雾吞噬,现在他们二人四周放眼望去,尽是白雾,蔺昙袖无力地靠在章温珩的肩上,她之前在心魔之中耗费了太多灵气,以至于现在连这点雾气都抵挡不了。
“珩哥,你放在储物囊中的佩剑借我栖身一下,这里黑气太重,我没法支撑我的灵体了。”
章温珩连忙将佩剑从储物囊中抽出,熟悉的剑落在掌心,他忽然明白方才在心魔之中,是蔺昙袖借着这把佩剑出现救了他。
“好奇怪,这把剑和我的剑身好像,附在它身上比别的剑好多了……”蔺昙袖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没入剑身之中。
章温珩将剑收回了储物囊,白雾虽然弥漫在他周围,可只为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并未想着将他淹没。他从储物囊中掏出纸笔,开始推演幻境的阵眼,那白雾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时不时地靠近,让他脸上不时地出现恍惚的神色。
“找……阵眼,找阵……眼!”
章温珩紧紧地握住笔,用力急了,指尖扎入掌心,血珠沿着笔杆落在白纸上,将那蠢蠢欲动的白雾给惊散。他晃着脑袋,继续埋头推演,见那白雾不再上前,苦中作乐地想,这白雾也是黑气所化,蔺疏啊,既想困住我,又不想伤我,即便是你把这黑气都吸光,也做不到罢。
没了白雾的阻挠,章温珩很快就推演出了阵眼的位置,他看着白雾恨恨道:“有本事你就把变成个死人,不然就别想拦我找你。”
他闭着眼,就要向前冲,就在此时,眼前的白雾忽地散开——
章温珩一惊,可白雾散去之后,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他警惕地看着那几个人,竟然全都是之前见过的。
刚醒来时见到的少年,还有那几个仙门兄长。为首的少年伸出手,指尖黑气弥漫,没有神光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章温珩后退了一步。
这几个人必定是被黑气控制的皮囊,蔺疏究竟已经将黑气吸收到何种地步,竟然已经能替代黑气脸来控制这些皮囊了,章温珩不敢想,但他更不敢想,蔺疏那样的人,会用黑气来控制这些曾为活人的皮囊,究竟被心魔吞噬到何种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