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温珩惊讶道:“虞伯达醒了?”
虞仲瑨眉头一跳,在居无月似是而非的目光中不敢流露出分毫异样,如今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还是那个从大火中侥幸逃生,但记忆有缺的虞仲瑨。
对于虞家的事,他是记不清的,于是便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茫然,轻声问:“是,是我大哥醒来了吗?”
居无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唔了一声:“对,钟俨等等就会带他过来。”
虞伯达的事情一直只有钟俨和居无月知情,章温珩也是那次去寻虞仲瑨的时候,误打误撞之下知道的。
章温珩本想问一句,为何自己也能留下来听一耳朵,可扫了一眼神情复杂的虞仲瑨,又咽了回去。
还是不问了,万一一问居无月就把他也赶了出去怎么办?
于是章温珩拍了拍虞仲瑨的肩,跟着居无月一起不气定也不神闲地等着钟俨。
门开了,钟俨严肃的脸跟着他的步伐一起探进门内,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四个字——“有人要完”。
章温珩带着虞仲瑨给钟俨打了招呼后,敏锐地发现,居无月的屋子四周被一道阵法不动声色地封了起来,可他还没开口问,居无月便朝他解释:“兹事体大,怕有人偷听。”
这才是最奇怪的好吗!
按照居无月的性格,别人不问,他不解释,更何况钟俨在这,他最多只会点点头,让钟俨替他解释。
章温珩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于是他侧过身子,自以为没人注意地半挡在虞仲瑨身前。
虞仲瑨余光动了动,抿了抿唇。
钟俨朝居无月点了点头,道:“伯达的魂魄有些不稳,我方才又给他落了几道灵气,所以来迟了。”
居无月:“无碍,如今人都在,你且把虞伯达放出来,让大家都听听来龙去脉。”
虞仲瑨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钟俨,见钟俨一挥手,一道模糊的人影悬在半空,随着钟俨灵气的注入,人影逐渐凝实,慢慢在半空中化成虞伯达的模样。
他心潮涌动,距离那夜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如何能不激动!
虞脩那夜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虞家家破人亡,死状和当年蔺家……一模一样?虞家同魔修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虞伯达的尸首上有魔气?
而这一切,只有虞伯达的魂魄才能解答,也是他一直潜藏在无空山所要知道的真相!
钟俨双手结印,口中念道:“荡荡游魂,飘飘形存,借尔灵气,固尔精魂,开!”
一瞬之间,平地风起,无数灵光乍涌,从四面八方向虞伯达的魂体涌去,仿佛将他整个魂体包裹成一个金色的蛹状,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挣扎痛苦的神情,直到金光散去,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伯达!”钟俨将灵气灌注在声音中,同虞伯达的魂体交流:“那晚虞家发生了什么?是、是谁害了你!”
虞伯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不太习惯借助灵气发音,许久才挤出了一句不成调的话。
“虞、虞脩……”虞伯达颤抖地说:“是我父……我父杀了我!”
章温珩瞪大了眼,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虞仲瑨,却见虞仲瑨一脸陷入沉思、毫无波澜的模样,让他喉咙里的仲瑨二字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他不由得觉得怪异,即使虞仲瑨记忆有失,可在说这话的人是他的亲大哥,害了他亲大哥的人有可能是他的亲爹,正常人的反应有可能如此冷淡吗?
虞伯达说完这句话就咬紧牙关,许是那一晚的记忆太惨重,教他只不过是回忆片刻,便连魂魄都觉得疼痛。
钟俨也万万没想到这真相竟是这样的一个开头,他睚眦欲裂,喘了两口粗气,喝道:“伯达,你仔细想清楚!虞脩乃是你亲父,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权势钱财皆有,缘何要害自己的亲子?”
“他不是我父……是魔、是魔!”虞伯达捂着头,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可怖场景给困住,一时之间竟无法接着开口说话。
居无月皱了皱眉,挥手一道金光掠过,没入虞伯达的魂体,霎时间,虞伯达停止了痛苦的动作,显得有些呆滞,眉心之间一点红光乍现,涌出一团红色的小光球,漂浮在他自己跟前。
居无月淡淡道:“我将他的灵慧魄暂时拆出他的魂体,你护着他剩下的那一魂,我稳着他这一魄,好教他把话说明白。”
钟俨紧张地看了一眼虞伯达的魂体,确认无碍后点了点头。
这分魂裂魄的本事教虞仲瑨也皱了皱眉,魂魄乃是人的根本,轻易动不得,而这居无月竟然能将魂体分离……他心念一动,紫府中的令安剑便轻微地颤了颤。
而那红色的光球漂浮了一会便不动了,随后从光球内传来虞伯达的声音,只是比起之前的痛苦挣扎,显得平静无情多了。
“那夜是仲瑨的生辰,父亲将我们一家人聚在院子里给仲瑨贺生。按理说,生辰宴这样的小事都是母亲负责的,可这次父亲不知道怎么有了兴趣,还说为了应景,要母亲将庭院也布置一番。”
“那晚天色昏暗,无星无月,父亲命人在庭院里摆了好多的蜡烛,当时我总觉得有些怪异,那些蜡烛的摆设既蹊跷又眼熟,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原来是父亲摆好的阵法。”
“仲瑨是母亲在我拜入仙门之后生下的,他乖巧可爱,替我陪伴在双亲身边,他最喜欢吃的,便是母亲做的蟹粉圆子。为了给他庆生,母亲还特地叮嘱厨房要去采买最肥美的秋蟹……可是那晚,仲瑨一个也没吃上。”
章温珩听到仲瑨的名字后,便忍不住一直分神去瞧仲瑨,见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又有些忧心。
“第一个是……小谢。”
什么小谢?
章温珩又看向虞伯达,可下一刻,虞伯达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教他震惊且胆寒。
“砰地一声,小谢爆成了一团血雾,然后是母亲的婢女晴欢,接着是管家刘伯……”
“人死到第四个的时候,我才记起我是会法术的,引灵气的口诀我当年在师尊门下明明是学得最快的,可我那晚念了好多遍啊,没有一点灵气被我召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母亲身上全是血,我颤抖地上前,想帮她擦干净,想带着她和弟弟父亲一起离开这里,可我还没碰到她,她就说她疼。”
“仲瑨问我怎么办,我的母亲喊疼,我的弟弟问我该怎么办……我歪头想找父亲,想让他同我们先逃出去,逃出这场突然的噩梦。”
“然后我看到,我的父亲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可是嘴角却勾着,面无表情地勾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喊疼,看着他的子在哭叫,他却只是说了一句‘快够了,快够了’,我问他什么快够了,他说、他说……”
章温珩失神地听着,连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他说等母亲弟弟还有我死了,至亲的血流满这个阵法,他就有足够的魔气成魔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成魔,他却嫉恨地看着我,说‘既然你能成仙,能长生不老,凭什么我不能?我是你的父亲,那群蠢货却只带走了你,说我没有根骨成仙!那我换条路子,成魔又有何不可?’然后……”
“然后父亲一剑劈开我的腰,我挣扎地上前,想抱住仲瑨。他才十二岁,母亲心疼他,用锦衣玉食将他养大,从未吃过什么苦,他说他也好疼,能不能教他别那么疼了,可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仲瑨化成血水!”
章温珩浑身一僵,虞仲瑨死了?!
红光还在低沉地重复:“魔、魔……”
霎时间,虞伯达魂体上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泪,红光不停地颤动,居无月将金光捏成线,要将虞伯达的魂体锁住,可虞伯达的魂体上却爆发出一团巨大的黑雾,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竟将金光做成的牢笼破开,直直地逼向虞仲瑨!
“仲瑨!”
章温珩支起护身法阵,反手将虞仲瑨护在身后,可那黑雾却破开阵法,不管不顾地冲进虞仲瑨的身躯里。
这一幕何其眼熟,就像是……就像是在锦花城里一样!
虞仲瑨痛苦地叫了一声,章温珩扭头想叫居无月或者钟俨帮忙,钟俨还在巩固阵法,想要收回虞伯达的魂体,而居无月、居无月只是皱着眉,打量着章温珩的身后。
“师尊,仲瑨他……”
居无月打断他:“你自己瞧清楚,这人究竟是谁?”
章温珩回过头,那黑气仿佛充气一般,将虞仲瑨的身体拉扯大,原本短小的四肢拉长,略有些圆润的脸颊也变得棱角分明,而那黑纹遮掩的眉目,分明、分明是……
章温珩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蔺疏……?”
快乐掉马,恭喜蔺疏重获本名,作者发来贺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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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