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不太明白。”
松客居内,章温珩喝了口茶,怅然叹道。
而沈绿撑着脸,给他满上一杯后,悠悠道:“我也不太明白,教徒的问题,你为何会来问我。”
因为找不到人。
章温珩道:“自然是因为师兄可靠。”
沈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就是前些日子不是择堂了么——”
自从生辰那一次醉酒后,章温珩自觉和虞仲瑨又亲近了几分,想着过几日虞仲瑨便要择堂了,虽然曾经也跟他说过一些各堂的知识,却到底未曾细细跟他掰扯过。
于是他挑了个时间,拜访了山门里掌管各堂的长老,将各堂修行的安排和自己一些建议写了一沓的纸,在最后一次课后状似无意地放到虞仲瑨面前,便等着他来问自己,究竟择哪一堂好。
但虞仲瑨一眼都没看,直接告诉他,自己要选择器堂,以后想修剑道。
“诚然,器堂是好的,剑道也是好的。”章温珩叹了口气,道:“但是他在择堂之前,不曾同我商量过一次,便自己决定了,我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酸。”
而那一沓纸,他又不舍得扔,见了又心烦,至今还扔在案几上,被一堆书压着。
沈绿一边应着,一边又往茶壶里注水,听章温珩停了声,问道:“没了?”
章温珩支吾了一声,其实他还有些事没说,比如他在虞仲瑨去器堂上课的第一天,偷偷溜到器堂里,本打算看他们是如何上课的,但是走到门口,就被器堂的长老看到,拉着他要往堂里头走。
他立即拒绝了,然后又找了一个角落蹲着,直到午时他们下学,他在一堆小崽子里找到了虞仲瑨。
棠紫也在器堂上课,虞仲瑨跟棠紫两个人并肩走着,时不时俯下身听棠紫说话,神情跟往常一样,也没有什么失落或者不自在。
反而是他,这几日倒一直觉得失落和不自在。
按理说,他已经不必再给虞仲瑨上课,每日也不必思考明日上课时该说些什么,除非虞仲瑨有什么需要请教他,不然日子就是回到他之前一直习惯的无所事事。
偏偏他如今不习惯了。
章温珩道:“这些日子,仲瑨也不曾来找过我,我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这是何原因?”
沈绿将茶杯凑近鼻尖,闻了一缕茶香,摇头笑道:“小黛啊,若是在凡间,你这年岁也该做好几个娃娃的父亲了。”
“所以我这是,舐犊之情?”章温珩顿悟,又问:“那仲瑨为何又变了性情呢?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近日不必往日那般乖巧了。”
沈绿想了想,道:“十二岁的少年郎本就爱变得很,不爱受管教,我小时候也这般,大了便好了,你且放着由他便是。”
章温珩心想,如果大了如沈绿一般的话……他实在无法做到放任不管。
于是他咳了一声,问道:“不知道师兄有没有主意,让仲瑨同我亲近些?”
“倒是有一个。”沈绿道:“过半个月便是仙门弟子初选会了,到时候咱们仙门好几个长老都要去京都,得停一段时间的课,你刚好可以带师侄一块去京都玩,小孩么,你同他一块玩,他便也愿意同你亲近。”
章温珩眼睛一亮,是个好办法!
但他又想到仙门里的规定,问道:“仙门不是说了,弟子得等修为有成后才可下山吗?仲瑨才来了三个月……”
他当初便是因为这个,来到仙门后只能与蔺疏书信往来。
沈绿道:“你那师侄本就不是按寻常规程来的,我当年还偷着拉你师姐带我下山去玩,他有你这个师尊带着去,怕什么?”
章温珩放下茶杯:“可行!”
今日虞仲瑨在器堂还有课,章温珩便等到晚上去弟子房里寻他。
开门时,虞仲瑨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显然是刚刚洗过澡,见到他来,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说话也有些不自在:“师尊怎么过来了?”
章温珩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几日不见而已,徒弟的身量居然往上窜了窜,比他肩膀还高些,现下面对面平视,让他有一种这是我养大的一个好崽子的诡异自豪感。
章温珩道:“进去说罢。”
虞仲瑨踌躇了下,道:“仲瑨刚刚沐浴完,房中现下有些乱,怕师尊难以落脚。”
章温珩摆手道:“无妨,你头发不是还未擦干么,虽是夏日,也不能就这么任风吹着,容易头疼。”
虞仲瑨还是有些犹豫,章温珩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侧着身子走了进去。
房屋内还有一些雾气未散,也不遮眼,木桶摆在案几旁,旁边挂着换下来的衣服,倒也不会很挤,还能隐隐闻到一点洗澡用的胰子香味,就是这香味闻着……好像有点奇怪?
章温珩问了句:“仲瑨这胰子加了什么香料?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虞仲瑨却抿了抿唇,硬邦邦地回了句:“不记得了。”
章温珩:“……”
果然儿大不由爹,连款胰子都不愿意分享。
这么一想,万一等等他提出下月出行的计划,也被拒绝了怎么办?
不可,得徐徐图之。
想到这,章温珩招呼虞仲瑨坐下,打算先不提这一事,温声道:“仲瑨这头发还未干,师父先帮你擦擦罢。”
虞仲瑨登时想要起身,却被章温珩按在椅子上,重心不稳,猛地向后一倒,令后背紧贴着章温珩的前胸,他四肢有些僵硬,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梦里的那些场景。
半露肩头的章温珩。
还有那颗红晃晃的、生在喉结处的小痣。
他攥紧拳头,哑声道:“不必劳烦师尊,仲瑨、仲瑨自己擦便是。”
章温珩的手已经搭在了虞仲瑨的发上,一边用干毛巾轻柔地给他搓着发根,一边笑道:“仲瑨紧张什么?我会注意擦得轻些。”
虞仲瑨挣扎道:“师尊为何不用灵力?”
章温珩当然不会说是为了麻痹他的注意力,顺口提出出行的事,他唔了一声,道:“之前不是说过,我们要学会感悟天地,这灵力么,平日里也不必常用。”
虽然他自己时常就是直接用灵力把头发烘干,而小时候皮实,冲凉后就直接四处甩水,只有几次被蔺疏捉到,狠狠地摁在椅子上,硬帮他擦干了头发。
擦头发这活,他并不是很熟练,但是结合他自己儿时经历,便觉得自当是越轻越好。
只是擦着擦着,他看到虞仲瑨的耳根慢慢地晕开红色,连唇也越抿越直,他心里惊奇,仲瑨的脸皮这么薄么?之前与他同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害羞啊。
章温珩想了想,手滑到虞仲瑨的肩膀,想开玩笑叫他放松些,虞仲瑨现下身上只穿着亵衣,薄薄一层,他刚碰到肩膀,便触到灼热的肌肤。
章温珩刚想感叹,少年人就是不怕凉,火气旺,下一刻,虞仲瑨就猛地起身,不料地上积着刚刚擦头发落下的水,让他一个绊子就摔进了前方的木桶里。
“诶,仲瑨!”
章温珩手悬在空中,来不及拉他,急急地跨到木桶旁,虞仲瑨已经从水里钻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贴在他身上,露出大片的肤色。
章温珩连忙要将虞仲瑨拉起来,却被虞仲瑨避开。
“仲瑨?”
虞仲瑨半个身子贴在木桶边缘,挂在木桶边上,低沉道:“方才发现身上还有一处未清洗干净,怕弄脏师尊,没想到地上湿滑,既然已经进了桶里,仲瑨打算再洗干净些,不如先请师尊……”
章温珩一脸茫然,这得是什么脏东西糊身上,才会这么急迫往桶里钻?
不过他还记得来这里的初衷,眼看着现下情形混乱,刚好可以浑水摸鱼,便试探着问:“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下个月京都那要开仙门弟子初选会,到时候咱们整个山头都会停课,趁此机会,师父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他说完便眼巴巴地等着虞仲瑨回复,大有一种你不答应我便在这等你洗完澡再商讨的趋势,虞仲瑨抿着唇,认命一般垂头道:“那便多谢师尊。”
章温珩得偿所愿,便打算回去了,出门前他瞅着木桶琢磨了下,温声建议:“这水不知是否凉了,师父帮你再加热些?”
虞仲瑨抬起头,面上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话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多、谢、师、尊,凉、水、正、好。”
章温珩点了点头,出门后将门轻轻掩上。
没走几步,他便听到屋内拍水玩耍的声音,不禁笑着叹道:“果真是少年人,颇有玩兴啊。”
随即又开始计划,下个月去京都,他应该准备些什么呢?
说起来,这也是他入师门以来,第三次,回到故地。
章温珩:果然是少年人,爱拍水玩。
虞仲瑨:别拦我,我要拍死这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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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