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刀——”梁俨朝身后众人喊道。
众人慌忙捡起散落在地的兵器,梁俨迅速搭好弓箭,从胡禄里抽出沾血的羽箭。
梁俨环顾四周,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缓缓从林后传来。
“诸位走得这样急做甚?”
闻得此声,梁俨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梁俨拉开弓弦,进入战斗状态,目光锁在窸窣林间。
树丛被马蹄踏下,一队人马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梁俨面前,马上众人全然没有戒备,连刀剑都没出鞘。
这几十号人装束统一,但不是官服铠甲,除了刀剑,还有长弓马槊。
来者不善!
这些人出了树林,自然而然地将梁俨一行人团团围住,乌泱马匹散开一条小道,两匹高大健壮的红鬃骏马踏步而来,马上两人衣着锦绣,与其他人不同。
“小叔,不会就是这些乌合之众将西山寨余孽给灭了吧?”一个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面露不屑,看向旁边身穿软甲的青年。
青年见赵山身着官服,下马询问。
赵山见他们不是匪徒,松了口气。
“崔大人,那伙贼人杀光了我手下弟兄,还得仰仗你带我们去州府,好抽调些人手随我押解流犯去幽州。”赵山忍着伤痛,拱了拱手。
青年名崔瞻,是镇州司法参军事。
崔瞻让赵山不必担心,说明日就带他去州府。
“赵兄,没想到你带着一帮妇弱,竟斩杀了西山寨的匪头,在下佩服。”崔瞻从打斗处寻来,见死尸一片,匪徒皆死无全尸。
“大人莫要这样说,赵某这条命全靠殿……公子所救。”赵山看向梁俨,“全靠公子救了我们这群人的性命。”
锦袍少年顺着赵山的眼神望去,见梁俨跟他差不多年纪,不屑道:“就凭他?一个臭乞丐能杀得了刀疤?”
“璟儿——”崔瞻皱眉喝一声,转脸朝梁俨一笑,“我这侄儿无礼惯了,还请小兄弟见谅。”这少年虽是流犯,血漫衣衫,但通身的气派却是骗不了人,不知道是哪家犯了事的贵胄。
“切。”崔璟冷哼一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睨着梁俨,“不过运气好碰上了,若不是我们先前将西山寨杀得差不多了,不然就凭你?”
西山寨的几个贼首是他小叔好不容易弄成的通缉犯,又打点了一番,好让他抓了立功得个正经官身,没想到被个流犯捷足先登。
崔瞻回头瞪了一眼,崔璟便不说话了。
“这位小兄弟少年英豪,帮镇州除了一害,请受崔某一拜。”说着,崔瞻便朝梁俨行了个礼。
“小叔——”崔璟翻身下马将崔瞻扶起,“他一个卑贱流犯哪里受得起你的礼,也不怕短命。”
梁玄真见崔璟出言恶毒,“竖子,嘴巴放干净些。”
“你敢骂本公子!”崔璟朝梁玄真走去,气急败坏地举起巴掌,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没等巴掌落下,崔璟反倒被扇了一巴掌。
“贱人,你…你竟敢打我!”崔璟龇牙捂着脸,看向崔瞻,“小叔——”
“闭嘴!”
崔瞻敛下怒气,见那小娘子手拿横刀,衣上沾血,只怕有些身手,剿灭贼匪应该也有她的手笔。
“小娘子莫动气,我替璟儿赔个不是。”
梁俨朝梁玄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这纨绔。
“这次就饶了你,再敢出言不敬……”梁玄真掂了掂手中沾血的横刀,朝崔璟扯出一丝冷笑。
崔瞻见她气性这般大,即便知道他有官身,还敢当面威胁璟儿,这小娘子又是什么来历?
夏季多骤雨,没等他们寒暄完,天空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赵兄,眼看就要下雨,此处离驿站有二三十里,你又受了伤,不如先去我家庄园避避雨,明日我送你去州府领人。”
赵山哪敢拒绝长官盛情,连说叨扰了。
崔瞻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庄园,将流犯关到一处小院,派人看守,又单独将赵山和李二请到小厅吃饭,让他们不必操心流犯,好生歇息一晚。
他旁敲侧击梁俨的身份,得知梁俨几人是废太子之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起了招揽之心,等梁俨到了幽州,就将他调到镇州,没想到梁俨竟是这样的身份。
“赵老哥,你这一趟可是难做。”崔瞻以茶代酒朝赵山举杯。
“大人言重了。”赵山举杯回应,“那几位虽是皇室血脉,却已被废为庶人,一路上也没有闹腾,比其他流犯还乖顺些。”
李二吃了几杯酒,脸色酡红,道:“可不是,什么郡王郡主,还不是乖乖在老子手底下讨饭吃。”
崔瞻笑笑,面上夸李二英豪,心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见两人忙着吃喝,唤来贴身小厮,去辟个清幽院落,准备几身素衣。
安置流犯的院落很大,仆役端了饭食来,本以为是稀粥,没想到全是肉菜。
一路上哪里见过荤腥,流犯就着米饭和流油的肥肉饱餐了一顿。
太子府几人因为梁俨的投喂,时常会吃些速食荤腥,见其他人饿极了,就没往肉盘里伸筷子。
饭后不久,流犯们就腹痛不止,躺在榻上上吐下泻,冯太医诊断说是太久没有食用过荤腥,一下子吃这么多,胃肠反倒受不了。
冯太医敲了敲紧闭的院门,请门口的守卫通传,看能不能求得一药。
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崔璟。
“肚子不舒服啊?”崔璟透过门缝,对冯太医戏谑一笑,“那就忍着呗。”
“崔公子,腹痛的都是些女人和孩子,还请你行个方便。”冯太医颇通养生之道,刚才略吃了两口肉便停了筷子,他劝诫过众人不要贪多,可没人当回事。
“那又如何?是你们自己贪嘴。”崔璟勾起嘴角,这饭菜是他特意安排的,他就是想看这些流犯丑态尽出,“啧啧啧,是不是疼得直打滚啊?”
“崔公子,你行行好吧。”冯太医佝偻着腰背请求。
“你让那个打我的贱人过来,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我就给你们药。”崔璟笑得狂放。他虽想戏耍流犯,但也没想害人性命,一早备好的汤药在旁边晾着。
“这……公子…要不我…”冯太医冷汗直冒,让乐平郡主跪他,也不怕殿下把他给劈了。
“冯太医——”梁俨见冯太医在门口盘桓许久,迟迟不来。
“哟,你来了。”崔璟见梁俨走来,“你是那贱人的哥哥,你给我磕头也行。”
这人不是厉害吗,不是手刃西山匪首抢他功劳吗,他倒要看看这人有多硬的骨头。
梁俨疑惑,冯太医支支吾吾将崔璟的要求说了。
梁俨还以为什么要求,当即撩起残破的衣摆,跪了下去,额头贴了三次地面。
“行了吧。”
崔璟一惊,他没想到这人没有一丝犹豫。
冯太医见状,流下泪水,说不出话。
崔璟见他跪地磕了头,也没食言,让人抬了止腹痛的汤药来。
打开院门,流犯们上吐下泻,院子里气味难闻,崔璟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用袖子捂住口鼻。
见梁俨的姊妹兄弟没有一人腹痛,正帮衬着冯太医给腹痛的流犯喂药,他待了一阵,没人给他一个正眼。
崔璟见自己被忽略,正欲发作,突然有仆人来传话。
崔璟听小叔唤他,也顾不得发火,疾步去了正厅。
刚进门,他就被崔瞻骂了一顿。
崔瞻得知崔璟戏耍流犯,还让梁俨下跪,慌得叫仆人将这孽障唤来。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谁让你那样作践人的。”崔瞻一拍桌子,气得直捏眉头。
“我作践谁了?小叔你至于动气么?”
“你平日骄纵跋扈,我也懒得管你,你可知刚才给你下跪磕头的人是什么出身?”
“凭他什么出身,难道比我崔氏的门第还高?”
“那人是今上的皇孙,太子第七子,广陵王殿下!”
崔璟闻言,怔了怔神,颤声道:“小叔你逗我的吧,他怎么可能是皇族,臭烘烘脏兮兮,跟乞丐似的。”
“两月前太子谋逆被废,陛下仁慈,留了几个未长成的小皇孙,那押解官给我说了实话,那几人千真万确是废太子遗孤。”
“那…打我的那个贱人岂不…”
“什么贱人,你小子险些打了郡主!”
“小叔,你莫急,他们都成了流犯,早就没了封号爵位,我们怕甚!”
“蠢材!他们虽被废为庶人,但陛下终究没有赶尽杀绝,谁保证以后不会心软,复了他们的爵位?天子圣意,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你眼睛瞎了,作践谁不好,偏偏为难他们!”
“那…那我…”崔璟听小叔这么说,浑身发抖,“那我们崔家岂不是得罪了皇孙,若他们以后得了势,我……”
崔瞻见侄儿吓破了胆,也不再拿重话压他,安慰道:“你也别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广陵王起不起得来,还是后话。”
只是那样的身手心性,那广陵王只怕非池中之物。
“你速去整理仪容,打扮得俊俏爽朗些,等会儿随我去见诸位殿下。”
“啊?”
“还不快去!”
崔璟早就慌了神,知道等会儿是去赔罪,回到房里,哪里顾得上整理仪容,将绯色锦袍脱了,只着雪白中衣,背负荆条。
崔瞻见到侄儿的打扮,眼角直抽,心道只能换个路数了。
重要配角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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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