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霞光总是在倏忽间便无影无踪,趁着没人注意,夜色已经卷上山头。
为生饭而起的炊烟慢慢消散在空中,吃饱喝足的人们正打算钻进温暖的被窝,突然被一声龙吟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宫上方,一条通体闪着金光的庞大巨龙自皇宫呼啸而出,在上方盘桓不久后向西南方奔腾而去,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之后在群山之中下降消失。
京城的人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撼,许多人不由自主地俯身下跪,不停地朝巨龙消失的地方叩头。而有些胆子大的人则呼朋引伴,打算朝着金龙离去的方向追踪,或许在巨龙的落地点能有一些别样的奇遇?
天有异象,负责守卫京城的禁军立即出城查看,禁军统领杨牧之一马当先,自官道疾驰而去。凑热闹的百姓们一见到官府的人,立马躲在道路两旁,要么远远跟在禁军后面。
肉眼判断出来的距离方位总归是有些差池,杨牧之只能在大概的位置把兵散出去,分头寻找到底是何处异动。
没想到规模十足的禁军没找到,却被出城凑热闹的百姓找到了。
这一找到可不得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立马充斥在这片荒野。杨牧之听到这动静,还以为是百姓遭遇了未知的恐怖袭击,当即飞奔赶来。
距离近的禁军已经赶到,呈保护阵型将百姓围在中间。杨牧之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但却见到了足以让自己这一生都铭记的场景。
只见眼前是一农家小院,院中破败的花草和满地的鲜血构成诡异而和谐的一幅画。
正中间跪着一个人,下半身鲜血淋漓。
“公主殿下?”杨牧之呼吸以一滞。
人群中不知是谁,也认出了慕南星,惊呼道:“中间那个人是公主殿下!是林将军的妻子九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瞬间沸腾。
“什么?真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副模样?”
“周围地上那些人是谁?公主殿下的侍卫吗?”
“还活着吗?还活着吧。”
“......”
杨牧之在认出慕南星的第一时间便作出反应:“隔离人群。肖二,快去找御医,李伞立即进宫禀告陛下,张斯去通知大理寺!”
一长串的命令过后,杨牧之踏着血迹一步步走到慕南星身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万幸,公主殿下还有呼吸。
禁军其他人也没有闲着,迅速拉出一道范围让人群远离此地,之后仔细检查了周围倒在地上的几个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统领,这几个人只是陷入了昏迷。”
“公主殿下?听得到吗?公主殿下?”杨牧之走近之后发现慕南星左手腕处被人割了好大一条痕,此时正泂泂流着鲜血。
杨牧之当即撕下一块布条为慕南星包扎,随后对着跟来的京城百姓吼道:“可有医者?”
一个白发老头子颤颤巍巍地举手,说:“在下葛远......”
“这边请,”杨牧之不等人说完,拉着老头就往慕南星身边走:“请您看一下公主殿下的情况。”杨牧之不通医理,但却看得出慕南星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
没有时间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暂时止住慕南星的伤,等到御医到就行。
葛大夫走到慕南星身边,对上杨牧之的眼神,葛大夫明显有些慌张:“这,统领大人......草民医术有限,要不还是换个人来吧。”
杨牧之清楚地知道此人只是因为恐惧而有所疑虑,毕竟在皇权的威压之下,不敢承担一名公主的生死是很正常的事。但此时再找不到第二个大夫了,杨牧之只能尽力安慰:“没事,老人家,尽你最大的能力就好。”
杨牧之保证道:“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和老人家扯上关系,卑职以性命担保。”
葛大夫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下来,声音仍带着颤抖,但手底下的动作却沉稳异常。
“统领大人,”葛大夫迅速检查了一遍慕南星的伤势,沉痛之情溢于言表:“公主殿下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杨牧之此前已经听闻慕南星怀孕的消息,见到如此场面之后便隐隐有了猜测,此刻听闻,也只剩下一声哀叹,
外面人多眼杂,为了更细致地检查慕南星小产之后的情况,葛大夫指挥着人把慕南星抬进了屋子里。
放平慕南星后,杨牧之命令除葛大夫之外的所有人出去,确保屋子里没人之后,杨牧之也正准备离开。
“统领大人。”葛大夫叫住了杨牧之。
杨牧之以为葛大夫是不敢独自面对公主殿下,宽慰道:“老人家放心,卑职就在门外,有任何事情您只需喊卑职一声即可。”
“统领大人。”屋里的人依旧在喊杨牧之的名字,杨牧之却全身一震。
“公主殿下?”杨牧之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到面容惨白的慕南星正在起身。
葛大夫先是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关上门,然后立马到慕南星身边扶她起来。
“统领大人,可否听静乐一言?”慕南星手腕处的伤疤是实打实的,流的血也是从自身大动脉出来的,现在着实很虚弱。
慕南星刚起一个头,话就被葛大夫接了过去:“杨大人也知道近日京城惨案全由拜月教一手构成,如今拜月教不除,长安永无宁日啊。”
“正是!”杨牧之性情耿直,一听葛大夫这么说,尚未深思葛大夫和慕南星有何意图便直接附和道:“只恨陛下被邪祟蒙蔽,不听朝臣奏音。”
“统领大人,正如您刚才所言,陛下只是被暂时蒙蔽,只要将事实摆在陛下面前,陛下自然能分善恶,辨忠奸。”
“先生有办法?”
“公主殿下有办法。”
葛大夫将慕南星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待会儿会有伪装成路人的马车经过,还请您将马车拦下来送公主殿下入京,对外就说时间紧迫,已经等不及御医赶来,便寻了马车将公主殿下送京医治。”
杨牧之的眼神忍不住落在慕南星满是鲜血的下半身上,又觉得自己身为外男,如此直视公主殿下并不妥当,于是眼神忽闪忽闪地扫来扫去,最后憋出一句话:“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正是。”慕南星直接了当地承认了:“可惜统领大人已经上了我们的贼船,要是不按我们说的做,”慕南星眼神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神情:“为了不让消息外泄,我们只好忍痛灭口了。”
杨牧之看着羸弱无力的慕南星,再看着慕南星身边年过古稀的老头儿,觉得灭口这种威胁是在是毫无杀伤力。
“公主不必替卑职找借口,”杨牧之跪地朝慕南星深深一拜:“公主殿下大义,卑职怎不敢尽心竭力。”
坐上马车,慕南星不忘叮嘱杨牧之:“统领大人一定要记得,在大家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流产了,回京城的这一路我都昏迷不醒,一直还嘴里喊着‘我的孩子,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哦对了,”慕南星交代完还不放心地问:“统领大人要不要提前演习一下?”
杨牧之自信回答:“清楚了,放心吧公主殿下。”
“下此有这种事可以提前和卑职通个气,”杨牧之挠挠头:“万一卑职今日未当值,或者派其他人而并非亲自前来查看,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我们赌的就是杨大人的认真负责,不会不来。”杨牧之在听到慕南星这句话的时候,不自在地“哈哈”两声打了个马虎眼儿。
“而且吧,”慕南星突然笑了:“主要是听说杨大人性格豪爽,不善伪言。便不为难统领大人做自己不喜之事。只是到了现在,也不得不让统领大人委屈一下了。”
杨牧之听懂了慕南星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会演戏,如果提前说的话很容易露出破绽,还是不告诉自己让自行发挥显得真实一些。
杨牧之再次“哈哈”两声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保证道:“公主殿下放心,接下来卑职一定不会搞砸的。”
马车直接驶向了将军府,林萧月早已听闻消息等在门口。马车尚未停稳,林萧月已经一个飞身上了马车,用自己的披风把慕南星身上的泥泞狼狈遮盖地严严实实,再轻点脚尖,几个呼吸间便带着慕南星尽了府邸。
此时,慕南星在西南郊外险些丧命的事情在京城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纵使禁军已经勒令大众不准传播,这天夜里的炕头上说的还是只有一个重点——九公主小产了,林将军的孩子没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提及——九公主受伤的情形和每天死去的那些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背着手跪在血泊中心,来自双腕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浇筑着身下的那片红泥。
皇宫里,皇帝此时也未安眠,他正和自己新得来的美人一起谈论刚才看到的异象。
钟熠盈盈下拜,崇拜地看着眼前的帝王:“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莫不是刚才的龙相正是陛下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