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
“臣女在。”
“既然你昨日在场,又如此明理晓义。我命你辅助林将军,查清谣言是从何处而起,风起之玉在何处藏匿。”
“臣女遵旨。”
“静乐。”皇帝又唤道。
慕南星稳住心神:“臣女在。”
“你觉得几日能查清此事?”
慕南星的呼吸乍然停滞,脑子里把“1、2、3、4......”过了一遍,还没待想出答复,突然听皇帝自顾自回答道:“林将军向朕担了七日之期,然此事虽小,琐碎繁杂之处颇多,便定一月之数如何?”
像是商量好似的,皇帝刚说完,林萧月便立马接话道:“微臣遵旨,多谢陛下宽裕。一月之内,若此事尚未堪破,微臣以死谢罪,”说着,头重重磕在金石之上。
军令状。
慕南星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答应了。
林啸月的头仿佛不是磕在地上,而是磕在慕南星的心尖。颤抖着、紧缩着,却仍逃不开,避不掉。
后面皇帝继续说了一些零碎的事,慕南星出大殿的时候,腿依然在发软。
太好了,新的一天达成新的成就——见到这个世界的最终Boss并顺利存活。
凡大事过后,必然要吃一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慕南星着急回家吃大餐,偏生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大臣跟在慕南星后面热络地自我介绍。
“公主好,属下是刑部尚书李飞跃,相关文书不久后便会送到您府上。”
“好的,辛苦李大人了。”
“公主,属下是兵部侍郎赵二泉。虽无调兵实权,但公主若是缺乏人手,尽可来找属下。”
“知道了,多谢赵大人。”
“公主,在下是......”
“......”
慕南星以前历史课上从来都是打瞌睡的主儿,对这些杂七杂八的官职名称更是一窍不通,现在听这些人一通说下来,脑子里已经混成一片浆糊。
“欸~林将军。”余光见着一个身影,慕南星立马跟上,总算是甩掉了一群棒槌。
“林将军回府吗?”猜想现在该有百八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和林萧月,就是不知道他们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嗯,天冷路滑,公主可以扶着微臣。”林萧月选了一个皇帝最想看到的态度。
慕南星没跟他客气,搀着林萧月出宫后,同乘一辆马车回了府。
两人各装着心事,一路无言。
慕南星坐在正位,林萧月端坐在右边。虽然马车宽敞,也难免膝盖之间偶尔的磕碰。“糖葫芦”的叫卖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慕南星掀开帘子,想让外面的闹热照进这节车厢。
慕南星几度想开口,终究作罢。
到林府后,团团和圆圆已经按照吩咐,提前从雁水楼里买好一大桌子饭菜。林萧月婉拒了慕南星的邀请,自顾自去忙活了。
慕南星秉持着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的原则,揉着吃撑的肚皮发出满足的长叹。
吃饱喝足之后,就该干活了。说要给慕南星送文书的那个人动作确实很快,文书已经放在了慕南星的案桌上。
细细翻过一遍之后,慕南星发现完全没用。怪不得那人管这叫文书,不叫卷宗呢。慕南星还以为是时代不同,在叫法上有差异,谁知道他只是在委婉的表示上面没一点有用的东西。
就只有珍宝阁几名伙计的相关口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抢走了玉佩,他们奋力抵抗,可惜失败。
除此之外就是那枚玉佩的详细介绍,和慕南星已知的大差不差。最多就是补充了一些玉佩的神秘色彩——拍卖师当时所传的故事据说是真的,那名贤者是神仙幻化而成,将集天地灵气的玉佩送给了命定的天子,也就是前朝的开国皇帝。后来这枚玉佩便代代相传。
一个很明显是立国初期为了百姓更加信服而编造的神话传说。
慕南星不信邪地把所谓文书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终于还是信了邪。原来这个世界的消息,并不是人人都能随时都能知道的啊。
“翠儿,你注意着林将军什么时候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林萧月那里应该会有其他消息。
“是!公主。”翠儿欢欢喜喜地领命了。
林萧月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慕南星并没有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太阳还没下去呢就没了耐心,决定先去珍宝阁探探水。
珍宝阁昨天刚丢了拍卖品,虽然没有被官府查封,也自觉地闭门谢客。
但朱雀街道素来繁华,并不因为一家关店而有所影响。珍宝阁前照旧人来人往。与往日不同的是,珍宝阁对面小食摊铺客人坐满了桌,还有不少人在一旁排队。
慕南星和一旁排队的人蹲在地上聊天:“大哥,这是看什么呢?”
“都是在瞎凑热闹呗,”大哥也不嫌冷,手里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水时不时喝一口:“你看见前面那座元宝屋没有?”
“元宝屋?”慕南星看着正前方宏伟的建筑:“说的是珍宝阁?”
“正是!”大哥一拍大腿,疑问道:“你不是京城的人?怎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无所事事?”一个人自来熟地挤到慕南星和刚才那大哥身边,说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不知道这些多正常?来,让你张叔给你介绍介绍。”
大哥“切”了一声,架起胳膊靠在小摊的柱子上,看姓张的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这珍宝阁里面处处是用黄金搭成,里面经常拍卖的宝物也是个个价值连城,咱们小老板姓就私下里叫它元宝屋。”
“切,你见过里面的金子?”大哥依旧不屑。
“你还不是没见过,”张大叔急眼了,“你要不信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哥撇撇嘴,转过头去不说话。
张叔看着慕南星疑惑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平日里元宝屋不让我们寻常老百姓进去,这两天听说,”张叔四下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什么特殊的人,才低声说道:“听说珍宝阁要倒闭了,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捡个漏什么的。”
“要倒闭了?”
“我们也不知道真假,”张叔摊着双手,道:“但你看,今天在这里等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就是赌个运气嘛。”
“你们要不要也蹲蹲看?你想啊,要是珍宝阁的老板跑路了,里面的东西可不就成了无主之物,到时候......”张大叔给了慕南星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不过,”张叔打量着慕南星和翠儿,担心道:“你们两个小姑娘瘦胳膊瘦腿儿的,要整哄抢起来可真占不到什么便宜,最好还是找你家里的男人来,搬个凳子至少有劲儿不是?”
“你说什么呢!还嫌人不够多嘛!”旁边的大哥低声怒骂道。张叔“啧”了一声,说:“这本来就是个运气活儿,怕什么。再说,人多了也很容易浑水摸鱼不是?”
张叔朝慕南星笑笑,刚才的大哥原是自顾自走了,此时突然欲盖弥彰地走过来蹲在原地。
张叔说道:“好了不说了,我看今天没什么希望了,明天再来。”说完,当真就走了。
没过多久,几个日常巡街的巡捕路过珍宝阁,确保没有人闹事之后对此处并未放在心上,去巡其他地方了。
慕南星心下则生出几分怪异,觉得事情决计不会这么简单。
避开人群,慕南星悄悄进了珍宝阁。
芸娘亲自率人接待,一上来就开始请罪:“昨日未能好好招待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慕南星又是好一番客套,期间出于好奇,慕南星总是不自觉地往芸娘脸上的轻纱上瞅。
芸娘自然是注意到了慕南星的眼神,轻声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民女幼时家中遭逢大火,脸上落了疤痕。怕惊扰了客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原来是这样,”慕南星愕然:“抱歉,是本宫唐突了。”
芸娘摇摇头,侧耳将头纱缓缓取下。
左眼向下约三指的距离,道道黑褐色的巨大疤痕趴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宛若千里绵延的雪山之上突然出现污流泛滥的河道,将一尘不染的洁白糟蹋地一塌糊涂。
透过皮相看骨相,芸娘该是极美的女子,脸庞的轮廓分明,嘴角自然而然上扬,仿佛天生含情。
芸娘只揭开来一瞬便重新戴好,从始至终低垂着眼眸。
“让公主受惊了。”芸娘跪在地上,温声说道。
“怎么会?”慕南星拉起芸娘,一使劲儿让芸娘靠近自己,手透过轻纱抚上芸娘的伤疤。
“这有什么?不过是副皮相而已。你掌管着偌大的珍宝阁,早已是个顶厉害的人。如果有人因你的伤说你什么,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眼红你、羡慕你又没办法超越你,只能用肮脏的言语来企图满足他们可怜的自尊心。”
芸娘忽的笑了,一双杏眼完成一轮明月,慕南星都能想象到面纱之下的笑容是何等的明媚。
“多谢公主殿下,民女记下了。”芸娘捏着面纱的一角,往下轻扯。慕南星的手还没来得及拿开,就感受着指尖下的轻纱摩挲而过,最后贴在芸娘带着温度的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