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生离死别
闻诚一边等着庆贞圣君的最终定夺,一边计划着日后离开庆城,如果这次有辛逃过一劫的话。
那边楚沐曦这段时间日日托人往太尉府给闻深雪带东西,除了功课内容,还会夹带一些糕点啊,或者是小玩具啊等等。
闻深雪甚至收到了一枚玉佩,被装在一个很普通的玄色绒袋中。他以为是什么新玩具,掏出一看,一枚由上等的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玉佩,触手温润细腻。
玉佩上雕刻着一只毛茸茸的猫咪模样,憨态可掬,工艺简直一流。他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个礼物的贵重,托人送了回去,又被送了过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最后只好无奈收下。
一眨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闻诚的身体好了大半,不再像之前那样多数时间躺在床上喝药修养。关于通敌叛国的事情,除了府中搜到了那些书信,后面有人说看到某个下人偷偷摸摸进了房间做了手脚,便又去把那个下人给抓进了大牢里。
结果,当天晚上那人就在牢里服毒自杀了,事情就变得更扑朔迷离起来,究竟是有人陷害闻诚,还是闻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不得而知了。
闻诚写了很多封请辞信递上去呈给圣君,表明了自己想要携妻儿离开庆城,做个普通百姓的心愿。圣君那边却没有任何的回音,他也不急,在家中和赵樱儿做着各项准备,变卖了一些家里的资产。
朝中各种声音依然不断:
有人说通敌叛国这等大罪既然有了苗头,就不可轻易放过,事关国家安危,得严惩!
有人说仅靠那辨不出真伪的书信就定罪显得太过草率,何况闻诚是功臣,若冤枉了,岂不是寒了对方的心!
庆贞圣君就看他们各持己见,吵吵闹闹半个月了,终于这天,他发话了:
“通敌叛国之事没有更多确切证据,孤不可妄杀忠臣。闻太尉年轻时便常伴孤左右,念其劳苦功高,孤今日同意其辞去太尉一职,择日启程离开庆城。”
“可是,圣君,就这样放闻诚一家离开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一名素来与闻诚不和的官员站出来表示异议 。
“孤说的话也要被质疑了?”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那就闭嘴,没事就散了吧!”
“退~朝~!”
常公公高声呼了退朝后,扶着庆贞圣君离开,留下一众各怀心思的朝臣。不日,常公公便带着旨意去了闻诚府里:
“奉天承运,圣君明曰:爱卿闻诚任太尉一职来,鞠躬尽瘁,为孤分忧。今同意爱卿请辞之事,可择日离城。钦此!”
闻诚携着妻儿跪谢圣君的恩准。送常公公离开的时候,赵樱儿再次送上荷包,感谢他三番五次的帮忙:
“常公公,上次夫君受伤的事情多亏了那参片,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表达感谢,还请公公笑纳。”
常公公接过荷包,透过束口处看到里面的金灿灿的光芒,脸上的笑容更加实在:
“夫人客气了,是闻大人福大命大。此次离开,还请两位保重!”
“多谢常公公。”
目送对方离去之后,赵樱儿和闻诚打趣:
“得亏以前你顺手拉了他一把,不然他早死在那年的混战里了。他虽然爱财,倒也是个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好啦,夫人,荷包也送了,我们继续去收拾东西?想好第一站去哪没有?”
“我想去南边看看,这庆城一年四季干燥多风,我很怀念老家的温柔山水 ,顺便回家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夫人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以后我们就妇唱夫随!”
“最好是这样,不然要你好看 !”
闻深雪也在认真收拾着自己的物件,东西特别多,这样也舍不得 ,那样也舍不得,零零碎碎已经装了好几个箱笼了。梅姨无奈:
“少爷,有些以后用不上的东西我们就不带着了,舟车劳顿的,夫人交代了,越轻便越好,缺什么到时候再买便是。”
“不行,这可都是我的宝贝,我要带着。”
说完闻深雪又塞了一把小木剑在自己的怀里,那是母亲小时候托人给他刻的,剑柄上还有他的名字呢,他可舍不得丢了。
“少爷,沐曦殿下来找您了。”
雷子敲门喊到 ,闻深雪抬头望去,就看到身着紫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了四爪蟒龙的楚沐曦。
平日里其实很少见他穿得这么贵气逼人,在学馆里,大家都是着统一白衫制服。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从穿着上,就感受到了楚沐曦的身份高贵。
“沐曦哥哥,你来啦?”
他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发现楚沐曦的脸色不大好,表情很古怪,眼眸黑沉沉地望着他。
梅姨上好茶点之后,他就让旁人都下去了,房间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我如果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辞而别了。”
果然,闻深雪也猜到了几分,他其实有想过在书信里给对方提及即将离开的事情,但是每每要落笔的时候,又觉得很刻意。
不过是一起在学馆里做了几年同窗,未来对方是君,他是臣,不,现在家中的变化可能会使得他不再入朝,他又何必刻意告知呢?等过上三五个月,或者久一点,楚沐曦就会有新的好友。
“对不起殿下,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向你郑重道歉。”
他站起来朝着对方拱手弯腰,鞠了一礼,楚沐曦看他这样,气笑了,臭小孩,这意思就是要不辞而别咯?亏得自己对他那般好,真是没良心。他捏着手里的茶杯,忍住摔出去的怒意,自从和闻深雪关系亲近起来,他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放在平常 ,谁让他生气,谁就没有好果子吃!但眼前这人是闻深雪,他,舍不得。
“答应我,以后要回来。”
楚沐曦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恳求,这让闻深雪很是诧异,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嗯嗯,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沐曦哥哥。”
楚沐曦看他乖巧模样,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给你的玉佩,你要收好!”
“放心,我好好收着呢,你看。”
闻深雪抬手从脖间拽出一根红线,温润的猫咪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给对方看了一眼后,他又把玉佩重新塞了回去。
楚沐曦见他确实把自己的玉佩好好戴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会话,楚沐曦便准备起身回宫,走得时候他再三强调:
“等安顿好了,一定要给我写信,每个月的都要写!不,每半旬写一次!”
“半旬?也太多了吧!”
话还没说完,脸就被对方捏住了,闻深雪吃痛,瞪了他一眼:
“写写写,好了吧,沐曦殿下!”
“这还差不多。”
将楚沐曦送到门口,闻深雪笑着和他挥手再见,楚沐曦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快快长大,那样,他就有能力去留下他想要留下的人。他心里清楚,如果君父真的没存疑,是不会同意闻诚的请辞了,毕竟,闻诚这些年,真的为庆国做了很多很多。
第二日的清晨,闻诚便带着一家人启程了,随行的侍仆不多,府中多数人手已经被安顿妥当。赵樱儿只带了自己的两个大丫头和从小陪着她的李嬷嬷,外加闻诚这边的雷子和梅姨,还有李管事。为避人耳目,也只挑拣了一队忠心护卫一路前行。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因为起得太早,闻深雪有点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赵樱儿边和闻诚商量着途中的歇脚地,边把他搂在怀里给他拍着背,让他补觉。
突然,马车剧烈摇晃起来,车里几人直接摔做一团,闻深雪的瞌睡顿时全无,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
“不好,有山匪!”
一群粗布黑衣的蒙面壮汉从小路旁边的树林里冒了出来,个个手持大刀,眼露凶光,将马车团团围住,护卫们迎了上去,刀剑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快快快,快护送老爷他们离开!”
李管事和雷子扶着几人下了马车,闻诚护在妻儿身前,大声朝着混乱的人群喊了一声:
“各位英雄好汉,我把钱财给予你们,可否放我们安然离去?”
站在稍远的一名身型壮硕的大汉还没有加入战场,他嗤笑了一声:
“钱也要,命也要,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抱歉了!”
说完,便举着大刀朝他们猛冲过来,闻诚拽着赵樱儿和闻深雪转头拼命跑了起来:
“别回头,一直跑!”
他本就才受了重伤 ,体力大不如从前,若放在以前,上阵杀敌千百次,哪会怕这些人?可现在身边还有妻儿,哪敢冒险?心中的念头就是跑快一点,跑快一点!不能让妻子和儿子受伤。
护卫们忠心,见这边老爷们被追,立马抽身过来拦截。然而这些山匪却身手不凡,组织有序,场面变得胶着起来。
那壮硕的大汉冷笑,左手高高抬起,林中便又冒出一群弓箭手,“簌簌”的箭羽声响起,闻诚的后背被流箭射中,身体一晃,吐出一口鲜血,朝地上躺去,甩开赵樱儿和闻深雪的手,用力推了他们一把:
“快走,别管我,快走啊!”
赵樱儿强忍住泪水,拉着闻深雪继续往前跑,雷子在一旁也追了上来,牵着闻深雪的另一只手。
“爹!”
闻深雪回头看到那壮汉往闻诚身上又补了一刀,忍不住大叫一声。
“别看,深雪,跑快点!”
赵樱儿紧紧拽着他的手,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丫头李嬷嬷梅姨都不见了。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是一块峭壁。
壮汉不紧不慢追了上来,看他们孤儿寡母的,放肆地笑了起来:
“哈哈,继续跑啊,你们得罪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还想逍遥自在?乖乖受死吧,小爷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赵樱儿护在闻深雪的身前,一步步往后退,峭壁之下,横生出来的树木交叉长着,那么陡,那么高,下面是一条河,她心里暗暗盘算,咬咬牙,决定赌一线生机!
她侧过脸来,温柔地对闻深雪说 :
“小雪,答应妈妈,活下去!如果活下去了,好好活着,连着我和你父亲的那一份!”
说完,她伸手拉过雷子,让两人紧紧搂住,闭上眼睛把他们往崖下一推,闻深雪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凄厉无比:
“妈妈,不要!”
赵樱儿张开手去拦扑上来的壮汉,对方直接一刀劈砍在她身上,她缓缓倒了下去,眼神逐渐涣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上天啊,感谢您曾给我的恩惠!这一次,我再恳求您一次!请您一定一定要保佑我儿子活着!
壮汉一脚踢开断了气的赵樱儿 ,伸头往峭壁下方看去,入目只有杂乱的树枝树叶,顶下面的河流湍急,早已看不到人影,心中冷哼:
如此高的悬崖,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