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瞬间 第6章 斑驳旧事

春天的感受来得很慢，到了五月，屋前堆的雪人都还没化完，留着一小堆雪在那儿慢慢消融。

母亲渐渐与新邻居相熟起来，她们坐在屋前晒着太阳聊天，顺安在一旁玩着玩具小车。

邻居逗了逗顺安，见他没什么反应，“你家孩子话很少欸，不像我家那个，天天吵得我觉都睡不好。”

母亲看了顺安一眼，“顺安刚开始学会说话那会儿挺多话的，天天也吵得不行。”

她脑中涌现出些回忆，垂头笑了下：“那时候我还老叫他小话痨，现在大了几岁，话反而少得可怜了。”

“那，”邻居皱了皱眉，纳闷地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母亲被邻居一问，微微愣住，更多的过往涌现在脑中，所有被忽略的细节一一拼凑，她看向白顺安，“不知道啊。”

母亲想起了之前，因为债务，她和丈夫每天都因为工作忙得不行，没时间照顾白顺安，也没钱请保姆，至于她的父母，离得太远了，又闹得僵，她开不了口，所以基本上都是白顺年照顾顺安，但顺年又要上学，只有在放假的时候能照顾，其余的时候，顺安是怎么过的，她不清楚，当时的她也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知道。

邻居走后，母亲想煮点粥，结果米在锅里煮了半天，一直没有点粥的样子，她愣愣地看着锅里，像是泡饭，她靠在一旁想着，想出了神。

等回过神，看着锅中沸腾，泡泡越冒越多，锅盖都要被顶起时，她急急掀起锅盖，一时不慎，被蒸汽烫了手，她惊呼一声，手中那块迅速红了起来。

这时白顺安被声音惊到，他看到受伤的母亲，急急地跑了过来，白顺安看着母亲烫红的手，轻轻握着，慢慢吹着气。

母亲手一抖，挣脱了白顺安，“别碰我。”

她扭动水龙头，拿着冷水冲着手，脸上尽现了心里的挣扎，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上神色顿时惊惶，又在一个瞬间冷静下来，她轻声地呢喃：“这样不好。”

转过头，顺安还在那儿，抬头望着她，母亲一时觉得羞愧，又在片刻，这种羞愧转变成了委屈。

锅中不断沸腾，心里反复煎熬，母亲看着顺安的笑脸，似乎是下定决心要他也难过似的，她面上哭泣，只有心知道自己这时多么清醒冷漠，仿佛结了块无法融化的冰在里面，散着寒气从内里冻着她，话也透着冷，“顺安，我很难过，你还在我身边。”

她蹲下身，抓着顺安的手臂，接着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为什么不哭啊。”

她厌恶他不说话，又无比庆幸此时的他不说话，他要是真说了些什么，她又该怎么自处，她所讨厌的最后反过来缓解了她的心绪。

“不该是这样的……”母亲倾述着自己的不满，直到，白顺安推开了她，她停住了一秒后，看清了自己，这时，她却迷茫了，像个本就没家又迷了路的孩子，“顺安，为什么，我无法喜欢你了。”

她真正地从心底流出了泪。

在白顺安更小甚至整日哭闹时，她看他还是觉得可爱，无比喜爱，可现在明明乖巧懂事，她心里再没了那种喜爱，甚至没了那种母亲的感受，她不爱自己的孩子了，她无法去爱自己的孩子了。

她讨厌顺年的叛逆，她讨厌顺安的懂事。

什么都很碍眼。

她清楚地知道顺安的话为什么越来越少，未搬家前，讨债的人知道地址，有时会上门催债，她明白顺安一人在家时肯定遇到过，她回家后又干了什么呢，刻意忽略一片狼藉的家，下意识地责怪起孩子来。

她不止一次地从柜子里抱出熟睡的顺安，有时还是从床底找到他，从前一回家就看到他的情况可谓少之又少。

他总是捂着耳朵蜷缩地睡去。

或许是愧疚，她不断地忽视，忽视行为，忽视言语，这样一切不寻常时间久了就能寻常下去，以为就会这样无所谓下去。

母亲站起身，煮出的粥已浓稠的有了粥样。

顺安长大后会忘的，她想着。

她搅着锅中的粥，垂眸望向他，顺安注意到母亲望过来的目光，抬头朝母亲笑了笑，纯真又可爱，他捂着耳朵的手轻轻放下。

“我真的恨……”我自己。

她咽下了泪，没有再说。

会忘的，他才六岁。

……

李轩月坐在电脑桌前，拿起了桌上的冰淇淋，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滑动鼠标点开了一部电影，看到白顺安出场后，李轩月没忍住挑了下眉，那时候的白顺安皮肤白里透红，在人群中十分亮眼，演着活泼阳光的角色却肉眼可见的违和，李轩月暗暗想着，演技还存在着很大问题啊。

她能明显感受到白顺安面对镜头时的慌乱，且无法很好地忽视掉镜头的存在。

李轩月看了一些片段后就换到下一部电影，安静的角色较为适合早期的白顺安，他身上内敛淡薄的气质开始初现端倪，每当他饰演稍有些活力的角色时，就会稍显局促，虽美但演技实在拙劣拉胯，自身魅力更是大打折扣，所以反而在他沦为背景板时，会很轻易地成为焦点。

看着镜头里他淡漠的一面。

“真想拍拍女人强吻他的画面啊~”李轩月边看边感慨道，随即她点开了下一部电影，显然，有位导演的想法和她一样，她在这部cult片里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来自白顺安近几年的电影里，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让人感受不到镜头的存在了。

“决定是他了吗？”阿花拿着杯热好的牛奶走了进来，她将杯子放在桌上，一眼就看到了同样在桌上的冰淇淋，她皱眉坐在了李轩月旁边的椅子上，“现在降温了，晚上少吃点冰的。”

李轩月接着点击鼠标，打开了下一部电影，“差不多会是他。”

“其实你并不觉得白顺安合适，是吗？”

“嗯，”李轩月如实回答，“他不太符合我对齐辞的预想。”

“不用勉强，也不必为了迎合我，这是你的电影。”

李轩月看了阿花一眼，切到下一部电影，“陆近风也不符合我的预想，他对于云岑这个角色来说，太好看了些，到时候恐怕很难会有客观评价。”

阿花垂下头，“他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我就觉得他适合。”

“为什么？”

阿花看着李轩月，摇了摇头，没有说出那个原因：“秘密。”

李轩月轻笑了声，等她日后知晓这个秘密时，又觉得合理又觉得诧异，甚至还好笑，又隐隐地明白，她若是这时就知道这个秘密，她们会分开得更早，“你没和他合作过，你不知道，他老喜欢按自己的理解改剧本。”

阿花：“……你很少和我讲你的事。”

“怎么说到这来了。”李轩月伸了伸懒腰，随后又舀了一勺冰淇淋，“对了，你不用忧心，我没有勉强。”

电脑里播放的电影中，白顺安饰演的又是一个活泼的角色，这时候他演出的效果更像是他生活中与人相处那样，出乎意料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