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爹爹也没派个丫鬟什么的,就你一个人来?”多少有点草率吧?也对,她身边本来是有的,遇到盗匪全军覆没了而已。
蒋珩顿了顿,转过身没吱声。
垂睫轻颤,抿住发白的薄唇,他掏出胸口的金疮药,一点一点僵硬地抬起手上药,药粉刚撒上去,剧烈的痛意迫使其闭了闭眼,冷汗渗透衣衫,蜷起了指尖。
胡明心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能听到伤口肌肉绷紧的声音,血液潺潺,细微的声响最是磨人耳朵。不过侍卫却一声都没叫。
她想着既然爹爹让他一个人护送她,证明对这个侍卫还是很信任的,人要是搭在这就不好了。
假意轻咳了两声道:“要不然···我帮你吧。”
少女声音柔软,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很容易能听出一丝怯意,毕竟大小姐从来没干过这种活,一时发善心罢了。
侍卫怔了一下,身体渐渐柔和放松。
“没关系,你歇着吧。”
“哦!”爱用不用!受伤的也不是她,不对,她也受伤了!
“蒋珩,你带了玉肌膏没?我的手被划了。”
玉肌膏是伤药中最出名的外用药,传说可以使伤痕处的肌肤,恢复比之前还好,就是价格昂贵,令人望而止步,并不是大众的首选。
可胡明心自小是用惯了的,她盯着蒋珩的表情,发现这人表情真的很淡,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皱眉。比如现在。他上完药穿好衣服,眉头都没散开,淡淡道一句。“没带。”
“没带?那我的伤口怎么办?”
蒋珩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声音嘶哑。
“姑娘这伤不重,用我的金疮药便可。”
胡明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是一个侍卫对小姐该说的话?
她伸出红了一片的手,指节处还有血丝。“那怎么行?我手腕也肿了,手上都是口子,留疤了怎么办?”
玉一般的肌肤,在月光下白得发亮,鲜红的血线是唯一瑕疵。在这样一双手上留了疤,确实难看。
蒋珩蹙了下眉,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明天上街去帮姑娘买。”
晨光熹微,天光即白。
胡明心缓缓睁开眼,而后痛呼了一声,口干舌燥、浑身酸软,缓了好久才撑起上半身。
此时发现,她身处一间很破旧的土房子里。躺着的床简易到只剩一块劣质木板撑着,睡得腰疼。身上的被子硬得脆折,她从未见过这种面料。屋内有股儿发霉的味道,多待一会儿都会对鼻子有所冲击。
作为从小娇养着长大的人,哪里住过这种地方,小幅度扇了扇鼻腔前方,带起床上的尘灰直接呛进了鼻子里,咳嗽两声便开始喊人。
“咳咳···蒋珩。”
“蒋珩!”
“蒋珩!!!”
话音刚落,人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了屋子,用视线打量了下床上的人儿,发现没有别的病痛松了口气。
将药碗放到床沿,嗓音暗哑又低沉。“喝药吧。”
胡明心攥了攥指节,还喝药?让她住这种鬼地方还喝什么药?“我爹让你送我北上,你就这么照顾我?”她指了指这间屋子,越看越生气。“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还有一句话没说,她养的猫都比这住得好!
蒋珩没理会这话,乡下农户大多都是这般,庄稼人地里刨食哪有钱财将家里修得富丽堂皇。为了不影响大小姐休息,他还特意多给了银子让这户人家去亲戚家,腾出地方。
舀了一勺褐色的药汁,鼻尖凑近感受了下温度,又放回碗中,反复多次,直至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放至她嘴边。“先喝药,再说别的。”
还有些小情绪的胡明心愣了下,原本以为他是克扣了爹爹的钱故意虐待她。可他一个侍卫喂药竟然能照顾得比丫鬟还细心,她曾亲眼看到贴身丫鬟往她喝的药中兑放凉的白水,用来喂她
所以她故意掀翻了药碗不喝,丫鬟果然被罚了,可换过来的春意跟上一个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也懒得闹了。
她不明白,她从不克扣丫鬟的月银,也不喜欢打骂人,但就是每一个伺候她的丫鬟都战战兢兢,不像蒋珩这般用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讨人喜欢的,蒋珩既然这样对她,想来应该不是克扣她。
也许因为玉肌膏太贵了,所以住宿的钱就得少一点?那也可以理解。
像这种事情下次提前跟她说就好了啊,胡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完全没有必要。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不准再让我住这种地方。”
蒋珩扶碗的手顿了顿,没反驳也没应下。
胡明心低下头喝了一口,随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要不是为了保持女子风范绝对一口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第一句话便是。
“蜜饯!蜜饯!蜜饯!”
上街采购的任务又多了一项。蒋珩本想自己去的,胡明心指了指破烂的香云纱。“那我们回家去取点衣物再走吧。”
为了不让人回家知道真相,于是,两个人一起上街了。
进了成衣店,胡明心从货柜的这头走向另一头,只觉得小地方衣料真不行,不说跟她身上的香云纱比,就她穿过的最普通的料子都没,一瞬间失了挑选的兴致。垂眸思忖一二,随便找了件颜色淡雅、质地柔软的披衫,整套拿出来。
“来这个吧。”
“姑娘真有眼光,这是本店最好的料子,从姑苏城来的,配姑娘的气质刚刚好。”掌柜奉承了一句。脸上笑得比迎春花都灿烂,他一早看出这小娘子身上的衣料非凡,不似流通货色。果然行家出手,一挑就是店里最贵的。
“姑娘还要不要看看别的?我们家这···”
话还未说完,胡明心赶紧摇摇头。“没几个我喜欢的。”
掌柜:······
说完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将衣衫放至身前比量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浅绿色的轻纱衬得少女肤脂如玉,即使单看只是一件不出众的衣裙,在她脸蛋的装裱下,也像姑苏城内行家做出的衣裙。
蒋珩瞳孔中不明显得惊艳了下,倏然理解以前侍卫营中那些追姑娘钱不够花的同僚。
如果是胡明心,他大概也愿意捧上全部的金钱,只求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美人笑靥值万钱。
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嘴里诚实说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听起来觉得敷衍,但胡明心不会这么想,因为她自己也这么认为。给蒋珩一个眼神,意思很直白,算你有眼光。
等人进去换衣服,蒋珩去付款,一件衣衫便花了他当侍卫两个月的月钱。想起府内胡明心有一间专门放衣物的屋子。
他垂睫揪紧钱袋,浅灰色的布袋霎时多了几条折痕。
这家成衣店算是小镇上最好的成衣店,货柜种类繁多,试衣间也很封闭,可帮忙穿衣服的女郎实在话太多了,胡明心闻着她身上廉价香料的味道,耳朵听着魔音,烦躁得直翻白眼。
“姑娘不是我说,您这腰条和脸蛋,穿什么衣服不好看?店里还有几款新到的样式我再给您拿来瞧瞧?”
“姑娘你可真白啊,皮肤透亮,保养得太好了。”
“姑娘你不试试吗?店里新来了个藕粉色的夹衫,可适合你了,显白。”
“······”
胡明心受不了了,打掉了女郎帮忙穿衣的手,指着门口冷声道:“你出去!”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外面的成衣店竟然是这样的。
以前都是由各家店铺掌柜每个季节带着料子去家里一字排开,她走过去选就是了,哪里像今天这样,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买了。”
那女郎悻悻地笑了下,默默走了,退出门缓缓往前厅走,先是小声“呸”了一口,嘴角撇开。“什么狐媚胚子?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还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客户,乡下养得没见过世面吧。”
这个音量,在试衣间内忙活着穿衣的胡明心是听不到的,但是,蒋珩能听到,他面色蓦地阴沉如冰,目光如炬,抬步便往内间走。
跑堂的哭丧着一张脸,连忙上前拦着。“这属于后院了,客官您不能进。”
蒋珩黑着脸,指节捏得吱吱作响,吓退了不少想进来看衣料的客人,掌柜擦了擦冷汗,无奈上前开口道:“客官,不知是小店哪里不周到让您不满?”
话说得委婉,蒋珩却是不吃这套,他不想暴露武功,闭了闭眼没回答,等胡明心换好衣服出来才换回平常的脸色。
“我带你去买蜜饯。”
胡明心刚才也被那个女郎气得不行,恨不得赶紧走,闻言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街道两旁店铺栉节鳞比,两人走到卖蜜饯的铺子旁,未进门便先闻到一股儿香甜的味道,她进入店内先尝了一个李子做的,色泽红润,酸酸甜甜,口齿生津。吃完眼睛都亮了几分。
身旁人不置可否,多付了点银钱,开口道:“你在这里慢慢挑,不要动。我去买点别的路上需要用的东西。”
她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别人在耳边唠叨,连忙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这个也好吃,另一个也是甜的。其实她心情不错时很好说话的,蒋珩说不要动,就真的挑完之后在店里一直坐着。有好几个人进来挑蜜饯的男人拿余光瞟她,都没发脾气。
蒋珩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抹浅绿静坐于店铺内的风景,门前的灯笼遮住了少女半边身子,若隐若现,更显纤细玲珑。像是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心不自觉变得柔软了几分。
侧过头,一旁做书生打扮的男子挤眉弄眼,时不时将视线瞟过去。大好的景色被破坏。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买蜜饯就买蜜饯,老往别人那边瞅什么?道貌岸然!
当下两个跨步便走至书生身前,高大的身影将胡明心完完全全挡住,不漏一丝缝隙。
“小子,你在看什么?”
话音落下,那书生看不见美人,心里不爽快,刚想骂一句,看蒋珩一个冷面大汉,凶神恶煞,胳膊比刚才看得那姑娘臂弯两个都粗,考虑了下实力,硬生生咽下想说的话。
人抖得跟筛子一样,讨好的笑着道:“自然是看蜜饯,看蜜饯。”
连自己不能吃酸都没注意,拿起最酸的梅子干就让老板给他称。
蒋珩这才略有些不满地转过头,将刚才顺路买的干粮拿给胡明心看。
“等一下,你身上怎么有股儿廉价香料的味?”她说完,起身凑上前仔细闻了闻。
少女小巧的鼻尖微动,临近时带起一阵微暖的煦风,吸气的声音在耳中被无限放大,他身子蓦地一僵,表情几度变幻,有些埋怨那卖衣服的,多话还爱熏香。
“就···有点像刚才那个成衣店里那个讨厌的女的!”
他不动声色推开胡明心,将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镇定自若。
“你闻错了,街道上味道杂乱,混淆了也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双蝶绣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