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对他很好,可能是在他脸上看到了求而不得的心爱之人的影子,所以对他甚至比对荣夫人所出的两个儿子还好。
Theo人生中绝大多数温暖的来源都是他的父亲,可惜幸福都短暂,痛苦却绵长。
荣平很忙很忙,平时在世界各地做生意,每年回A市几趟也只作短暂停留。
荣夫人厌恶这个丈夫出轨的产物,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荣夫人,她的丈夫不爱她,即使被迫娶了她,心里始终有的也只是那个意大利荡、妇。
她的恨意传达给了她的大儿子,荣轩康几乎处处针对Theo,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还很收敛。
但几个月后,当荣轩安发现难得回家的父亲只顾着看Theo, 不像以前那么在意自己和哥哥时,醋意彻底侵蚀了不多的兄弟情。
一向霸道的荣轩安开始带头欺负起Theo来。
Theo的生活经历了非常短暂的春天后,重新步入了料峭的严冬。
与Marco他们不同,华国人在年幼的时候长得比Theo要高壮许多,荣家兄弟自小练习空手道,打起架来他们的技巧不是Theo这种野路子能敌的,再加上荣轩康比他大了四岁,身高几乎是他的二倍,能单手拎起瘦弱的他。
荣家人甚至不需要偏帮,只要冷眼看着,他就每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最令Theo难过的就是荣轩安,他是除了荣平之外,第二个对他真心好的人,在那短暂的几个月里,他也信任过他,爱过他,感谢上天给他一个这么好的哥哥。
结果这个人转过头就变成了加害者,毫不留情的侮辱他,欺负他。
“你哭什么?我打的又不重,你是不是个男人啊?”,他们第一次动手的时候,荣轩安很惊讶,甚至有点愧疚,他一时心软,上前给Theo擦眼泪。
Theo找准机会,狠狠咬了荣轩安一口。
“你他么有病吧,不识好歹的东西!不愧是抢别人爹的野种。”,荣轩安哪受过这气,兜头就给Theo来了一巴掌。
Theo被打得眼冒金星,他吐出一口血沫冷冷看着荣轩安。
荣轩安被一个比他小两岁得孩子盯得头顶发凉,随即不认输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Theo和荣轩安的梁子彻底结下,这仇恨来得非常深刻,远远超过了他对荣轩康、对波尼亚奇家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佣人、对他外公以及对Marco的恨。
他不是没有想过向父亲告状,但荣家兄弟打人很有技巧,拳拳到肉又不留痕迹。他告过一次后,反而被两兄弟诬陷,在荣夫人的挑拨下,荣平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也有些失望。
从此Theo学乖了,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反抗外公,但父亲是唯一爱他的人,为了这份爱,他可以忍受一切。
荣夫人不知道Theo母家在意大利的势力,荣平因为答应了Isebella,也没有提过波尼亚奇家族,只道他一直爱着的人,是他在意大利求学时的同窗。
她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虽然出身名门,但没什么远见和格局。很快,A市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都知道了荣家有这么个私生子,生他的人是荣平在海外谈生意时,与之一夜风流的,一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低、贱女人。
荣夫人交好的那些夫人,带着自家的少爷小姐上门玩的时候,那些懵懂的少男少女便加入了欺负Theo的队伍。
幸运的是,在一次Theo被擦伤流泪的过程中,白家小少爷讽刺他像块豆腐一样,一碰就哭会不会传染的时候,一时得意,言语间冲撞了荣家。
两兄弟才反应过来,弟弟这一碰就哭的病,在家里关起门来也就算了,宣扬得人尽皆知他们也跟着丢脸,于是Theo幸运的逃过了和其他家族孩子肢体上的冲突,他体质的秘密被掩盖起来。
但言语冲突和冷暴力还是不少,大家都戏称他为荣三,不是承认他少爷的身份,而是暗讽他私生子的出身,一个三儿生的孩子。
他就这样默默忍受着,在沉默中一点点消磨着自尊,这样又过了一年半。
在他八岁这年,方家在独女十岁生日这天,大宴宾客,请了A市数一数二的世家。
荣夫人代表荣平,领着荣家两兄弟和Theo共同出席。她平日很喜欢带Theo出席这种活动,在儿子们的怂恿教唆下,这些小辈儿都会对继子恶语相向,这让自持长辈身份,无法亲自动手教训这个杂种的她,内心的不满得到了宣泄。
果然Theo一到方家,就被戏弄了,方家大小姐带头把他推进了鱼池里,等他湿漉漉地爬上来,就催他去换衣服。
Theo冷着脸走进更衣室,看到那里挂着一套旧裙子。
鱼池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湿漉漉的太过难受,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得到其他衣服的,因为这套裙子就是他们的目的。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不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患上了裙子。
因为有白种人的血统,他本身皮肤就很白皙,褐色的头发因为没人帮他打理有些长了,8岁的小少年还带着雌雄莫辨的稚嫩,换好裙子活脱脱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Theo看到门口映出的看热闹人的身影,冷笑一声从后面的窗子悄然跳了出去。
他扯了根树杈,走到鱼池边,看着里面的鱼,回想起刚刚那滑溜溜的触感,思考从什么角度下手能插死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恶心一下方家和荣夫人。
他想的太专注了,没注意到旁边走过来一个少年。
“你在看什么?”,那人自来熟的凑过来,华文说的怪腔怪调的。
Theo不耐烦的抬起头,说话的人很高,像棵小树苗似的在他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等他看清Theo的脸,那张俊秀的脸完全舒展开,大惊小怪地喊道,“你好漂亮啊!比我们学校的Olivia好看多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赞Theo的样貌,他容貌特殊,在意大利时被当作他母亲为家族蒙羞的罪证,回到华国被当成怪胎、野种。他憎恶自己的相貌,但眼前少年的夸赞那么真诚,让他难得的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已经枯萎的尊严,在少年不经意的赞许中,死灰复燃。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华国人吧,是不是听不懂华文啊?”少年好奇的问,说话期间,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真诚又灿烂的笑容。
Theo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个人这么爱笑,尤其在对着他的时候。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很害怕一开口就暴露他见不得光的出身,害怕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也变得像Marco和荣轩安那样,突然对他退避三舍。
即使很想和他交谈,Theo还是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他有点担心,少年会因为他的沉默感到无趣,从而离开。他其实还想听他再说一会儿。
还好少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对自己问题的回答,以为他真的不懂华文,就开口劈里啪啦的讲了一段英文。
见Theo还是没有反应,少年有些沮丧。想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也不会说英文,看来是没法沟通了。
但他不是个容易气馁的人,少年华英交杂,用手比划着,和Theo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Theo虽然不说话,但被他逗笑,他眯起浅褐色的眼睛,干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少年也笑起来,用蹩脚地华文说,“刚才看你很不高兴地样子,现在明显高兴多了,这位公主殿下,你笑起来特别美。“
Theo被当作女孩儿,本应感到生气,但不知怎么,他完全气不起来,甚至笑了出来。“Piccolo sciocco”他轻声说。
少年不知道她被自己哪句话逗笑,但看她笑得可爱,也跟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摸了摸头,“你讲的是哪国语言啊,我没有听懂。我叫沈望,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Theo有些犹豫,刚准备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地怒吼,“沈望,你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小沈望脸皱在一起,叨咕道,“一回国就要听这些老家伙说教,还说什么练习华语听力,开什么玩笑。”
随后他又对着Theo扬起灿烂地笑容,认真地说,”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没关系,我会知道你是谁的,公主殿下,要等着我啊,等我以后来做你的新郎。”
说完也不顾不得看Theo惊讶的表情,翻过一边的篱笆就颠颠地跑了。
这本是他经历的再平常不过的,无聊又愚蠢的捉弄,他却因此收获了一段短暂却美好的回忆。
从此Theo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有时候甚至想,自己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不知道沈望会不会真的来找他。
可惜他不是,沈望也没来找过他。
他却开始关注起那些他平日不待见的世家公子来,他想得到沈望的信息,期待着下一次相见。
原来沈望并不常住华国,只有假期才会和好友林凯阳一同返家。荣夫人的本家姓氏就是林,林凯阳和荣家兄弟是表兄弟。
偶尔荣夫人带着他们去林家的时候,沈望也会在,这个时候Theo都会躲起来,不想沈望看到那个被人排挤辱骂的自己。
沈家在A市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荣家和林家对待他都很谨慎,所以他们也不会特意把Theo这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拿到沈望面前去嚼舌根。
沈望大概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并不清楚。
而林凯阳和荣轩安一个鼻孔出气,虽然没有欺负他,但对他也是不屑至极,向来当作看不见。
Theo很高兴,每次沈望在的时候,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这时候他就可以躲在一边,放肆地观察这个英俊又张扬的少年。
他就这样默默地关注着沈望,一点一滴搜集着他的信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沈望,都能让他开心很久。
如果沈望哪一年的假期没有回国,他就会失落得做什么都没有精神。
有一年沈望寒期没有回国,暑假的时候Theo见到他太过激动,没藏好弄出了声响。
沈望很敏锐,立刻就看了过来,“谁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