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贺川冗没有第一时间开灯,而是坐在沙发上,将自己团成一团。屋里陈设全是八/九十年代风格,沙发也不列外,绷的皮已皲裂,裂缝的沟壑中潜藏着岁月痕迹。
屋中寂静异常,贺川冗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房子是他外婆留下的,与之一起遗留的还有老人家省吃俭用半生存下的两万块钱。
他还记得在病床前,弥留之际的外婆让他好好学习,说自己会在天上保佑他,让他不要怕。
月光透过窗户,明晃晃铺洒在水泥地上,风吹得门吱吱作响。半晌,贺川冗从沙发起身,将铁门门闩插上,再关上木门。
摸黑回到卧室后,他从老旧脱漆的书桌下揪出本信封纸,打开台灯开始写检讨。
直到天边露白,他才从凌乱的书桌上抬头,将桌面收拾整理后,见还有点时间,他抓紧躺在床上小憩。
初中到高一,他已熬了数不清的夜,困了就趴在收银台桌上眯会儿,等到网吧老板来换班才匆匆赶去学校。
恍惚间,贺川冗又梦见母亲,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车站入口,嘴唇翕动,仿佛喊他跟上,又像是让他回家去。
他拼命拍打面前透明的墙,撕心裂肺的疼席卷他每个细胞,他想开口祈求母亲留下来,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仿若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溢出。
贺川冗就像溺水者,水已漫过胸膛,他浮沉在水中,似无根浮萍,想抓住点什么,但周围空旷无比,他早已无所依靠。
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抹掉眼角残存泪痕,简单洗漱后急忙出门赶公交。
第一节课是语文,大家兴致高涨,各个聚精会神,眼神放光。课后,老文让他们出教室透透气,为下节课做准备,顺便好好复习,月考即将来临。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全班立即沸腾起来
纪野趴在桌上,哈欠连天,张前身子后仰,椅背抵着后桌边沿,屈指敲了敲。
“熬夜写检讨?”他笑嘻嘻地,“不还有时间吗,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检讨我同桌帮我包揽了。”纪野欠欠道,声音虽小,可喜悦却溢于言表,他朝贺川冗瞟去,看见对方手中的笔明显顿了下。
“什么?!”
不亚于听到惊雷平地起,张前猛然转身,眼睛惊得快要鼓出来,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了?”过来拿扫帚的田静文看张前目瞪口呆,疑惑指着他问,然后用眼神询问纪野。
“他检讨写不完,准备求我帮忙呢。”纪野笑笑。他没有说贺川冗帮自己写检讨的事儿,主要是教室人太多,他不确定说出来是否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什么检讨?”田静文问。
“就周一打架的事儿。”
“噢。”她了然点头,那天仓促跑去老文办公室说了这件事后,老文让她先回教室,自己去处理,所以对后续不清楚,作业又太多,忙得忘了问。
“那可得抓紧,马上就又要到周一。”她面露同情,拿着扫帚离开前不忘安慰道。张前的拖延症众所周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动手。
张前双手捂着耳朵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念叨着:“我不信,周一不是才过吗,怎么又到了?”
见状,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都怪陈皮子。”
他愤愤说。
“陈皮子是谁?”同桌周瑶问他。
张前立即恢复正常,转过身笑盈盈柔声解释:“陈功,5班的,就是长得有点黑的那个,因为皮糙抗揍,得了这么个绰号。”
后桌的纪野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声音还很温柔,顿时睁大双眼,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贺川冗,“他鬼上身了?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边说边比划着。
贺川冗看他眼神纯澈,不免有些想逗他,于是点头。
听完,纪野搓着脸颊,大眼睛中满是愕然。
周末一晃而过,周一一早何远在校门口专逮迟到学生,见他们睡眼惺忪的模样,嗓门不觉提高,指着自己的手表,“离早自习开始只有五分钟,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知道跑起来!”
被他眼神锁定的学生吓得一激灵,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纷纷拿出跑五十米的架势往教室冲。
大课间升旗仪式,值周领导讲完话后,便让念检讨的那几人一一登台,底下学生瞬间来了精神,翘首以盼,目光纷纷移到升旗台边。
纪野是最后一个,他走上台接过前一个同学递来的话筒便开始。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直入主题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于是他临时加了这句。
底下,贺川冗双手垂在身侧,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他以前写检讨从来不会加这些,措辞也比现在这份要犀利得多。
“上周一,5班的同学因之前篮球赛输给我们班,前来找茬,当时我们不够冷静,没有考虑到他们脆弱的自尊心,劝架方式欠妥,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安慰,挨他们一顿打骂后被怒火裹挟,暂失理智、逞一时之快,在劝架的过程中参与了打斗。对此,我深知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下次碰上这样的情况,一定秉着互帮互助的原则,冷静地为他们分析失败原因。同时,我也会多向他们推荐书籍,拓宽他们的眼界与胸襟。检讨人:纪野。”
读完后,底下一片哗然,尤其5班的那几人脸都黑了。
张前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会气人。
纪野走下来,往8班的站队而去,惹得同学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怎么样,我发挥得还不错吧?”下来后,他站回自己位置,侧头问身后的贺川冗,目中满是胜利的得意。
“嗯,很不错。”贺川冗浅笑,赞许地点头,不吝夸奖。
闻言,纪野笑得更甚,眉眼一弯,像和煦的春风,吹得贺川冗心神一荡,后者急忙将目光移开。
升旗仪式结束后,上课铃随后响起,陈功远远看到有说有笑的几人,遂带着人故意走过去,挡在楼梯口,在他们面前慢悠悠的上楼,也不管后面气急败坏的张前。
“嗐,这陈皮子,也忒小心眼儿了。”回到座位,张前见老师居然还没来,便将身子往后靠,和纪野吐槽,“明明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叫嚣。”
“他就一根筋,死要面子,少搭理,免得到时候你又要熬通宵写检讨,极有可能下次就不止三千字了。”
纪野边翻桌箱边说。
提到检讨,张前便摇头,在心中感慨为什么贺川冗不是自己同桌,但旋即又猛地摇头,看向周瑶,心底的苦闷瞬时一扫而空。
自己的同桌可比那坨冰疙瘩好得多,不仅帮助自己解题,关键人也温柔耐心,即使同一类型的题目,她也会不厌其烦地讲解。
这样一对比,张前的心终于平衡下来,喜滋滋地翻开课本。
月考在即,众人全身心扑在学习上,就连最讨厌物理的纪野也开始开始强迫自己听课。期间,为了让大家放松心情,文轩毅将班会课用来选拔班干。
8班六成学生都是从同一个班升上来的,所以在刚开始的那个月,文轩毅让之前的班委先暂时负责。投票过程中,各班委的职位基本没变动,只有临时充当副班的贺川冗正式接任副班职位,除此外,文轩毅还新增两个心理委员,一男一女,让同学们有地方提出自己对班级的建议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找不到地方吐槽的,都能来心理委员这里。
天气逐渐转凉,月考如约而至。
月考实行交叉考,一个考场既有高一也有高二,座位是按照上学期分科考试的成绩来排。但贺川冗开学一周后才转来,所以只能在最后一个考场。
开考铃声响起,贺川冗提笔开始答题,周围只剩下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因为考试,平日只对住宿生开放的食堂早早发出通知,已增加餐具,还把老食堂就餐区打扫出来,可供全校师生就餐。
考完后,贺川冗刚准备回家,就收到纪野的微信。
“同桌别回家了,来回挺折腾的,我们在新食堂三楼最左边等你。”
正出校门的贺川冗停下脚步,踌躇中,纪野又发来消息,是食堂饭菜的照片。
“我已经给你打好饭,你过来直接吃,待会儿还能回教室多午休几分钟。”
贺川冗凝视着消息,对方头像是只坐草坪上微笑的边牧,然而此刻看起来就像纪野正对他笑。他收回踏出校门的脚步,边问他们有哪些人,边走向小卖部。
四人吃过午饭后,回到班级休息,教室里人不少,但都很安静,贺川冗还是第一次在教室里睡得如此安稳。
下午考英语,所有人提前到场,广播里响起听力之时,贺川冗却突感浑身不适,腹部隐隐作痛。
难不成是中午的饮料作怪?
他单手捂着腹部,额头很快布满细汗,浑身逐渐乏力,连笔都拿不稳。
广播里的听力还在继续,为了不影响考试,他先在试卷上把听到的答案勾画出来,准备等最后十分钟再涂答题卡。
听力播放完毕之后,贺川冗“蹭”地一下站起来,在监考老师错愕的眼神中冲出教室,捂着嘴朝着厕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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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念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