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瞳看着瘫在沙发上的一群醉鬼,脑袋突突地疼。
她就不应该答应在她家办趴地的。
陈姨扶着几个人歪歪扭扭地走出去。
应韦浩整个人喝得已经神志不清了,口无遮拦地逼逼:“我我……跟你们说啊,乔妹那爹,绝对……对的他妈不是好鸟,一看就是他妈出……出……轨。”
话说到一半,就被陈岁的捂了嘴一把推出去。
“闭嘴吧你,再说今晚让你睡大街。”
应韦浩迟钝了一秒,开始鬼哭狼嚎。
“不行啊陈岁岁,我……我这么可怜,怎么能让我睡大街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兴许是被这个称呼恶心到了,陈岁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打得应韦浩一哆嗦,两个人举步艰难地互相搀扶着走了。
江安瞳看了眼重归于宁静的别墅,沙发上乔影卧坐在角落,阖着眼,嘴里稀里糊涂地念叨着什么,说着说着就突然止不住地掉眼泪。
江安瞳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哭。
江梦涵凑过去看沙发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问:“江安瞳,乔影姐姐是不是挺不高兴的。”
江安瞳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她很难过。”
江梦涵眨巴眨巴眼,疑惑道:“为什么啊,今天是乔影姐姐生日,我还给她挑了三个蛋糕。”
江安瞳睨她一眼:“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你快点上楼洗漱睡觉去。”江梦涵努努嘴:“你管我。”
陈姨送完那群醉汉,回到别墅里准备打扫卫生,她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问了句:“小江啊,小影今天住这里?”
江安瞳点点头。
陈姨瞅瞅乔影泛红的脸颊,不放心地说:“小影体质不好还喝这么多酒啊,家里好像没有蜂蜜水和解酒药,到时候明早起来她头会痛,要不我现在去买——”
江安瞳打断她的话:“我去买吧陈姨,”她环顾四周的一地狼藉,“你先打扫吧。”
“我也要去!”
江梦涵举起手。
江安瞳剜她一眼:“给我待着,买个药也要跟着,事儿真多。”
江梦涵委屈巴巴地盯着她。
江安瞳选择无视,抄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
十一点半。
临潭华府外一片通明,灯火光交织相映,晃得她眼睛疼。
她花几分钟饶了一圈,走到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药。
她出了药店,后面是被树丛遮挡出的空地,割裂出一方昏暗的天地,与街边的灯火渭泾分明。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咒骂声。
“不知好歹的贱种,装什么装,最他妈看不惯你这种人。”
“听说福利院长大的?”
“他不是还住别人家里吗,估计那女的都被他上过好几次了。”
……
江安瞳眯着眼朝里望,四五个人围了一圈,为首的人揪起中间瘦削的人影就是一拳下去,发出了一声拳头与皮肉碰撞的厚实声音,对面闷哼一声,脖子被一只手掐住按在墙上,身后的人上去重重地踹他肚子。
江安瞳紧盯着黑暗中那人的身形与轮廓,突然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照片。
温时因。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走了进去,塑料袋发出声响,惹得那群人回头看她。
少女拎着袋子,伫立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视着面前一幕。
温时因背靠着墙,满身带血,眸中晦暗不明,阴沉地盯着那群人。
金一辉认出了她,脱口而出:“江安——”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江安瞳目光扫过他的脸,思忖片刻,眉头轻轻一挑:“你是……金一辉?”
金一辉有点诧异:“你知道我?”
江安瞳勾唇:“对啊,金武的儿子嘛。”
金一辉:“你别管闲事我就当你路过,放你走。”
江安瞳一动不动,她朝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眼睛眯起,唇角上翘,在这昏暗不清的环境下,这个笑看着有些渗人,像夺命而又妖冶的鬼魅。
看得金一辉一群人一怔,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
她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如果我偏要管呢?”
金一辉回过神来,看到她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舌头抵住脸颊里的软肉:“那老子连你一起揍。”
温时因皱眉,转眼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女。只见他她缓缓开口:“喔,打之前提醒你一下,金武最近那公司快不行了吧?你说,该怎么办呢?”
金一辉瞳仁一缩。
江安瞳嘲讽地笑了笑:“家都快没了,还想着当□□老大呢,你应该回去想想怎么多帮你爹搬两块儿砖。”
金一辉一噎。
他们家最近面临着破产的危机,撑到现在已经是风雨飘摇,唯一的生路就是找资助援救,偏生找的那家姓江,今儿个就让他碰上了江家的大公主,而且还以家族存亡来威胁他。
他知道面子可以没有,但是钱没了就完蛋。
过了十几年风调雨顺日子的少爷无法想象自己家破产会是什么场面。
会很惨。
什么喝酒泡吧带妹通通没了,外面还有一堆他招惹过等着自己老爹给擦屁股的人。
金一辉拧着眉头咬咬牙,带着那群人忍气吞声地走了。
江安瞳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他身上是照片上那件眼熟的白T恤,衣角和领口都染上了血迹,晕开一片红。
“喂,温时因,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人欺负啊。”
江安瞳手里的塑料袋摩擦,在静谧的黑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温时因一声不发,少年垂眸,面色苍白,血色全无,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江安瞳皱了皱眉,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不就被人揍了吗?你不会要死了吧?”
温时因浑身颤栗着,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胃疼。”
江安瞳眨眨眼:“啊,胃疼,”她瞥了眼旁边的药店,“那个,你等一下。”
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又匆匆忙忙赶回来,手里拿着杯温水拎着药袋子,蹲在温时因面前。她把水递过去,开始拆药的包装。
温时因抬眼看她,眸中寒光闪烁,黑夜里看不清情绪。
江安瞳把拆好的药给他,发现对面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别开眼:“看我干嘛,吃药啊,疼傻了吧你。”
温时因垂下眸,默默地把药就着温水喝了吃了下去,一声不吭的。
江安瞳眯了眯眼。
感觉这人被欺负以后好乖。
她可能是疯了才会把温时因和乖这个字联系起来。
但事实就是温时因衣服脸上都带着血,就看着她,让他吃药就吃,什么话都不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了真的很想让人糟蹋一把。
江安瞳及时打断了自己这个邪恶的想法,出声打破寂静:“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竞赛?”
温时因掀了掀眼皮看她又朝她身后看去。
江安瞳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
身后不远处是一片晃眼的灯火,树影摇曳,遮盖住了“亭州横灵三中”几个字。
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你在这竞赛啊。”
对面微微点了点头。
江安瞳低下头塑料袋里掏出碘伏棉签创可贴,最后嫌东西太多干脆直接连袋子塞给温时因。
他看看怀里的袋子,又看看她。
“你自己上个药,到时候回学校老师看到他的宝贝年级第一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不得把三中掀了。”
江安瞳找了块地方坐下来,手拖着下巴,吊儿郎当地说。
温时因打开碘伏,用棉签伸进去沾了沾,抹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江安瞳盯着他沾血的手背上凸起的骨头,良久开口:“喂,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儿啊,这么招社会哥记恨。”
温时因擦药的手一顿,深棕色的药顺着手臂流下来,滴落在地上,他抬眼看她,眸光浅淡,一言未发,又低下头把碘伏盖子旋紧。
江安瞳微微侧头,眯着眼:“不说是吧?不说我也猜得到。”
她手指轻点脸颊,缓缓开口:“你被人表白了。”
温时因睫毛微微颤动。
“你拒绝她了。”
“她找人打你。”
言简意赅。
温时因皱眉盯着她。
江安瞳抿嘴,笑得眼睛弯弯,有一丝微弱光线映照在她深棕色的发丝上,衬得整个人明亮又鲜活。
“我猜对了吧。”
她沾沾自喜地说。
温时因囫囵应了一声,把东西塞进塑料袋,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似是想把东西还给她。
江安瞳伸手挡了一下;“给你了,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他点点头,唇中吐出一句冷淡的“谢谢”,走时与江安瞳擦肩而过,带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浅淡茶香味,刹那又消散地一干二净。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淡漠,平静,无波无澜,好似易散的晨雾。
温时因拎着袋子朝三中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消融与一片惨淡的灯火中。
江安瞳转头盯着那个不远处的背影,在稀疏的火光里显得单薄挺拔而又格格不入,带着满身凉薄和孤傲。
她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他净如白纸却又仿佛陷于深渊。
她不知道他有怎样的过往,她也没法想象,到底有什么经历可以塑造出这样冷淡而又破碎感极强的人。
“不知好歹的贱种,装什么装,最他妈看不惯你这种人。”
“听说福利院长大的?”
“他不是还住别人家里吗,估计那女的都被他上过好几次了。”
……
江安瞳脑海中突然闪过金一辉那群人的话。
她微微蹙眉,看着手里的解酒药,又想起喝得烂醉流眼泪的乔影。
江安瞳自认为是一个不怎么伤春悲秋,也没什么同理心的人。
朋友家庭不睦,她没法体会,更不懂怎么去安慰排解,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过问。
她从小就见过名利场中的虚以委蛇,见过人情世故,见过家庭里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的分崩离析。
见过许多世俗种种的不堪。
可她从没设身处地地去体验过这些滋味。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到现在,她似乎有那么一点感受到了每个人身上所笼罩着独属于他们的人生悲苦。
但这些也有些虚无缥缈。
她一个人在那站了很久,目光没有聚焦地盯着不远处早已空无一人的灯火处,照在眼前是一片迷糊朦胧的柔黄色,她心中陡然划过一丝茫然无措。
她好像明白自己算是何其幸运。
幸运地在爱与鲜花编织而成的摇篮中缓步长大,也从未遇到过暴烈袭人的风霜雨雪。
或许也遇到过的。
只是在家的庇护之下,从未波及到她分毫而已。
ps一句亭州有挺多三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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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