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云四人下了驴板车,刚一进入大门,还未绕过当门石碑,先闻到一股独特奇异的怪香气。
这香气实在香得特别,香得熏人受不了,香得跟茅房的味道有得一拼。绣雨她率先捂着鼻子快步绕过门碑走进去,呶呶不满道:“娘,你又搞什么稀奇古怪东西?娘,娘。”
周柳姨娘打了个鼻子痒痒的打哈球出来,见绣雨他们回来了,她吸了下鼻子,忍着要在打下一个哈球冲动,道∶“吃的,厨房里现成,你们自己热热,锦云,寒秋跑你那儿去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徐锦云强忍着没捂着鼻子,道:“没什么,寒秋过来学习下是好的,姨娘,你这整得香不香臭不臭弄哪门子,”
周柳姨娘适应生活环境特别强,从侯府尊贵的宠妾到卑微的农妇,她随遇而安学着农妇养起鸡来,虽然最后全养死了,现在搬到卤水镇上,跟左邻右舍走走聊聊套套近乎,她又迷上了调香,听说近来镇子上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熏这个,她想着反正她闲着是闲着,调制些香料出来卖,说不定能赚些零花钱呢。
趁着姨娘和大姐她们说话功夫,寒秋拽着小黑先行逃离香气熏人现场。
周柳姨娘一挥袖子,带起一股子令人闻到立马晕倒的味道,这勉强算是香味吧,“什么香不香,臭不臭呀,锦云,绣雨,我跟你们说这是贵妇醉酒香,一闻迷眼,二闻醉心,三闻……”
“三闻我们全被你熏倒了,”绣雨抢白后溜之大吉,院子里的香气浓,熏得她受不了。
“你个死丫头,老娘弄得香气喷喷的东西,你不懂胡说什么呀,”周柳姨娘指着绣雨离开方向叫骂。
徐锦云不欲多参与周柳姨娘的调香事情,院子古怪味道实在太奇特,弄得她鼻子痒痒的,道:“姨娘,我去厨房热热饭菜,寒秋他们该饿了,”说完不待周柳姨娘反应过来撒开步子溜了。
周柳姨娘在后面大声喊叫,“厨房里的鱼汤是温好的,你不用特意去弄,其余热热可以现吃了,一个两个不让我省心,哎呦,我的沉香,”周柳姨娘想起她房里那些泡着香料立马转身进去了。
徐锦云一行四人这顿饭吃得幸苦,不是说周柳姨娘做得难吃,相反她的厨艺很好,备足调料,有了充足的食材,她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每一道菜色都是色香味俱全。
只是,周柳姨娘的贵妃醉酒香香味太过浓重,不仅占满周柳姨娘自己的房间,连整个小四合院不放过,到处可闻到周柳姨娘那贵妃醉酒香。
徐锦云他们吃得满嘴全是香,不知道是菜色香,还是那古怪的香,用寒秋的话说他们这一顿简直是在茅房用膳。
晚上,客厅里,古怪新奇的香味是只增不减,绣雨实在受不了她刺绣时候走了神扎着自己,她恼道:“她不会消停点嘛,弄得我们多受罪。”
寒秋现在没胃口吃零嘴,怕吃了又吐出来,恹恹道:“娘简直是个臭臭大师,她这是在调香,还是在茅房搅屎,简直臭不可闻。”
徐锦云勉强喝了口茶水,嘴巴里没有什么滋味,全让臭香味盖过,平静道:“姨娘一个人在家里寂寞,找点事情做她精神有寄托,我们还是说说桐油坊事情,绣雨,小黑,寒秋,我新任命两个管事一个账目管事,管事先生是醉翁先生,亭翼先生,小黑,他们暂时不熟练坊里的运作,你先幸苦下带他们熟练熟练。”
小黑抿了口茶水嗯了声算是应下。
小黑已经答应了徐锦云转头调向妹妹绣雨半是嘱咐半是提醒道:“帐房账目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们整个桐油坊的生意往来,单单交给章小慧我不放心。”
绣雨一听苦了脸,道:“姐,我不喜欢管账,你要是不放心,再叫小黑招一个账目先生进来互相牵牵制。”
“你当我钱多,现在是创业初期,到处都是要花银钱的地方,再者我没让你老盯着账目。”
“那姐的意思是?”
“章小慧此人我看着过于机灵,是好事,但我总归不放心,你带着寒秋一起在旁看着,顺便教教寒秋怎么看账目。”
“大姐,算账不是算数嘛?我早会了,你大可以放心交给我,什么章小小慧二姐的,哎呀呀,”寒秋说道这儿被坐在他一旁扶手椅子上的绣雨拧耳朵。
绣雨拧着寒秋的耳朵佯怒道:“你说什么小鬼,还二姐呢。”
“大姐,救我,二姐,耳朵,耳朵要掉了。”
绣雨松开手,寒秋揉着拧得生疼耳朵冲绣雨吐吐舌头,溜到萧靖远身后,“二姐,太凶,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你个臭小子,敢打趣你二姐,”绣雨意思意思作势要捶她,徐锦云开口了,“好了,你们两个大顽童,我话没说完呢。”
“你继续说。”
徐锦云看看绣雨看看寒秋再看看不实诚的小黑,继续道:“寒秋小小年纪心眼不少,少年早慧,又是自家人,将来仕途是不通了,留在桐油坊里多学习学习,如何做生意经商。”
“你过来,”徐锦云招手将寒秋招到自己面前,语重心长对他说:“寒秋,我知道这么做委屈你,你一向懂事听话,尽管那些是你装出来的。”
寒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黄金屋颜如玉要怎么发觉出来,不是只在书上看看读读可以,你需要用心到生活中去寻觅。”
“大姐,我不懂。”
徐锦云继续道:“我不是让你一边长大一边知道吗,你现在应该明白,人们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那么回事,又不是那么回事。”
“大姐,我真得不懂,你说得好复杂呀,”寒秋摇了摇头,乌黑的眼珠里满是迷惑不解,他定定看着大姐。
小黑从锦云的话头猜出她要教寒秋些什么,想要开口解释但身份不方便,而且他觉得现在寒秋这么小,懂这些不太好,尽管他懂事时候比寒秋还早,在复杂光明阴暗交融的皇宫里,他要是不早知道那他能活到现在。
皇宫里的争权夺利那些说不出口讲不上台面的肮脏污秽事情太多,到处是神佛,到处是魑魅魍魉,又不是神佛,又不是魑魅魍魉。
他亲娘自缢而亡时候,他不知道多小,不会悲伤,以为她是在用脖子吊秋千。只见娘亲把脑袋伸进白绫里,脚一踢,凳子一倒,身子悬空,一晃一晃,看着怪有趣。当时他隔着细微的门缝看着,娘亲和宫人们都以为他睡觉了,其实他一直清醒着,从头到尾把一切看在眼中,不言不语。
后来膝下无子女的淮贵妃将他年幼少不知事的他当作儿子养在身边,算作是寂寥荒凉深宫一丝慰藉。
他那自缢吊秋千的生母是何人,在等级森严的后宫里是多少品级,当上妃嫔没有?亦或者只是个被父皇宠幸幸运的宫女佳人而已。
过目没过目在心里过去宫廷阴谋阳谋,父皇的妃子自己的兄弟姊妹们无形间的刀光剑影,不会流血的杀戮,流血的杀戮,太残忍了,人性本来是复杂的,也许锦云早点告诉寒秋许是件好事,至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锦云目光程亮,眼里坚定的光芒如最坚硬的石头,盯着寒秋道:“世上有种东西书本上从来不会告诉你,它或许会委婉的告诉你,规劝你,却不会让你知道,生活会使你明白,社会会教会你打落牙齿和血吞。”
寒秋∶“……”
“大姐不希望你在经过打磨过后知道,尽管你以后还是必要经历,但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这个世道没有你书本写得那么好。它笑贫不笑娼,它会落井下石,你脚步走慢一步,大家齐刷刷看不起你,丢下你在原地无助转圈,更有甚者,居高临下嘲弄你,玩笑你;相反,你比别人快一步,他们只能望尘莫及,追着你身后跑,陪着虚假的笑脸同你玩笑,而后算计你。”
寒秋听得震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平日里谈笑风生永远淡定的大姐,“怎么说,人性本恶,大姐,你那时候为什么说不是呢,大姐,你说得我害怕。”
“一个人不能单用善恶去评判,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知道提前让你知道这世道生存规则你会很失望,甚至厌恶……”
“不,大姐,我很庆幸,我要知道真实,我不想等到被人摔在谷底无人相助时候后悔,大姐,你别忘了。”寒秋向前挺挺胸膛用手拍着胸脯道,“我是男人。”
寒秋在说出‘我是男人’这话时候,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是男人,是男子汉,他才是应该保护家人。不过现在没长大,只能先幸苦着大姐二姐。
寒秋松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没什么,大姐,我会好好的,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成为顶天立地男人,保护你们。
徐锦云看着他那副强作明白懂事小大人模样笑道:“你呀,不要有心理负担,现在一切有大姐在,是大姐不好,说了那么多残忍的现实,大姐只希望你能认认真真跟着小黑哥做事情,好好念书明白事理,还是那句话,一边长大一边知道,嗯。”
寒秋翻了个白眼道:“大姐,你好坏哦。”
徐锦云笑嘻嘻刮了下他的鼻尖,将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有点沉。
寒秋惊讶转头看着大姐,看她好像挺吃力笑道:“大姐,我长大了,以前我小时候你不愿意抱我,现在你抱着不是找罪受嘛。”
徐锦云没有理会寒秋的玩笑话,对着小□□:“我弄了些桐油生籽,我想山脚村的村民一同种植,然后我们收购,这样我们有了自己的原料来源渠道,”
绣雨不明白这些个道理,什么渠道,什么货源,她通通不懂,静静地听着姐姐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儿小黑有些忍不住道:“你这是想要垄断桐油生意,锦云,你不觉得你一个人活得很幸苦,你一个女孩子家……”
“女孩子家怎么了,小黑,寒秋。”
被点到名字的寒秋转过头道:“怎么还有我事?”
寒秋这个孩子大了,份量不轻,才一会儿功夫把她腿做麻了,她继续撑着若无其事讨论方才那事道:“我想让你们当下夫子,教导下村民的如何种植桐油树,你别问,种植的法子我会写成一本册子,写好后你们拿先回去看下,之后再传授给那些个村民。”
“锦云,村民他们为什么要为你种植这些,他们平时都不种植农作物。”
徐锦云道:“巴山是个好地方,土壤疏松肥沃,空气湿度非常适宜,加之荒废不用地方也多。”
小□□:“再多也是那些村民他们自己管理的?”
徐锦云道:“他们种植桐油树,我们建立一个桐籽收购站,村民收集桐油籽后按斤按两到我们这儿兑换银两,一举两得事情他们不会不乐意做,相反他们会很积极的做,争先恐后做得更好,会比我们想象还要好,”说到这儿徐锦云嘴角微微上翘,那是种即将完成重大任务的提前笑容。
徐锦云说得头头是道,小黑无从反驳,只好道:“一个树种植起码要几年时间,你会等那么长时间?”
徐锦云信心十足道:“这个不用你管,”她腿实在太麻了,终于把寒秋放下来,拍了他后背,“乖乖的。”
寒秋转身看着徐锦云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疑惑看看她大腿道:“大姐,你腿没事吧。”
徐锦云强撑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说着要站起来,结果因为大腿肌肉压久了麻痹,血液不流通,一时间竟然站到一般跌落下去。
幸而坐在两旁扶手椅子坐着的萧靖远眼疾手快直接接住了她,免得摔个大屁股蹲着。
寒秋捂着嘴巴偷笑,绣雨搡他脑袋一下道:“看你,把姐的腿坐麻了,大姐,你能走路吗?”她转过头问徐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