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不断注射药物抑制行动能力,浑浑噩噩的躺了一个多星期,宋至远的精神状态才逐渐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在宋仰的照顾下,林曼和宋奶奶的伤也陆续修养的差不多,林曼开始正常上下班,宋奶奶换了新的轮椅,家里的状况总算是慢慢回到正常轨迹。
说是正常,不过也只是恢复到了往常虚于表面的平静而已。
林曼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之后总是面如死灰,家里人谁都不敢跟她说话,甚至在她面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惹到了她从而引发又一场动荡。
虽然是无意,但发病的时候犯下大错,宋至远伤害了自己的家人,清醒之后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太过自责无法面对,就总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闭门不出,整个人也都很消沉。
宋奶奶还是鲜少到客厅活动,尤其林曼在家的时候,她也会尽量只在自己的卧室里呆着,尽量减少存在感,一天到晚过的也是如履薄冰。
唯一不同的是,这段时间许澄阳几乎每天放学回来之后都会敲开宋仰家的门到他家逛两圈。
许澄阳性格很好,开朗大方,爱说爱笑,来的多了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会儿会找宋奶奶说话,一会逗小孩几句,偶尔宋至远房间开了门,他也会故意往跟前凑着叔叔长叔叔短的没话找话,他就像只人形小太阳一样,每次出现,都能让宋仰家沉闷压抑的气氛缓解不少。
当然,前提那都是林曼还没下班回来的时候,林曼一直很反感宋仰和许澄阳玩,每天只要林曼回来,他都会被第一时间请出去。
平时宋仰家里的饭都是宋至远来做,通常情况下,他会在林曼回来之前早早把饭做好,然后就回卧室关上门,尽量避免出现在林曼的视线范围里。
直到距离小学生入学报名仅剩半个月的时候,宋仰上学的事一直也还没敲定,宋至远才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尝试和林曼沟通。
因着自己病症的缘故,宋至远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亏欠心理,很少会跟林曼坚持什么,家里所有的重大决定都是要林曼点头才可以实行。
毫无疑问,宋至远一经出现在林曼的视野范围里,家里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宋至远把资料表往茶几上一放,林曼看向宋仰,宋仰就立刻说。“我不上。”
许澄阳原本是要下楼去帮妈妈买酱油,经过宋仰家门口时听到了这么一声,他立刻折了回来。
敲开门之后,许澄阳也没征求谁的同意,直接进屋,看到茶几上的入学申请资料,故意显得很是惊喜的对宋仰说。“恭喜你呀小孩哥,终于要成为小学生啦。”
宋仰立刻下意识的再次看了看林曼,对许澄阳说。“没有,我不上,不想上学。”
“瞎说。”许澄阳说。“前两天你不还跟我说特别羡慕可以坐在教室读书的小朋友,自己也很想去?”
这话宋仰没说过,他惊讶于许澄阳居然说谎,但却并没有理解许澄阳为什么要说谎,他瞪圆了眼睛,在林曼的目光盯过来的时候,立刻解释。“我没说过这话!”
“哎呦,想上学又不丢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许澄阳说着,目光扫过林曼,笑嘻嘻的继续。“ 想上学时应该的,谁家正经小孩到了年纪不读书天天在街上瞎溜达啊,这不是故意耽误未来的大好前途吗。”
眼看林曼那脸色很明显沉下去了,宋仰开始有点着急,抬手指着许澄阳。“不许胡说,你走!”
许澄阳没理他,又回头问宋至远。“宋叔叔,宋仰应该也是上我们小学吧?”
宋至远迟疑半响,说。“还没定好。”
“定吧,就上我们小学。”许澄阳说。“正好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上下学,而且在学校有我罩着,保证没有捣蛋小孩敢欺负他。”
“小澄!”
林曼像是终于忍不下去了似的,沉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
许澄阳原本还想赖着再说几句,但宋仰反应很快的在他继续开口之前拉了他一把,紧接着就拽着他给推出了门去。
被推之门外,也不能再硬闯回去,许澄阳站那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话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观察,许澄阳猜测宋仰或许并非真的不愿意上学,毕竟他一个小屁孩,同意与否也并不重要,自己说了又不算。
刚才故意说那些话,特意观察那家人的反应,许澄阳断定,真正不愿意让宋仰去上学的是林曼。
要说因为担心有个精神障碍的父亲导致宋仰在学校有可能会被歧视欺负,也是个理由,但许澄阳又莫名觉得这理由不至于,毕竟读书和学习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前途和未来,不让孩子读书,让整天在街上浪荡瞎混,正常的妈妈都不会这么做。
纳闷着去买完酱油,等许澄阳回到家的时候,楼上的邻居阿姨正上他家串门。
那阿姨是个话多啰嗦的,每次见了许澄阳都要叮嘱。“小澄啊,可别天天往对门那家去了,不定什么时候犯病再伤着你。”
“没事的,阿姨。”许澄阳笑着说。“我看宋叔叔最近状态挺好的。”
“好什么呀。”阿姨说。“那病说犯就犯,一点征兆都没有,平时还是躲着点才好。”
“哦,好的。”许澄阳也不跟她争这个话,笑着应下。
邻居阿姨嘱咐成功,为这边放了心,紧接着就又为那边叹了口气。“ 唉,说起这个小宋啊,是真可惜,原来多出挑多帅的一个小伙子啊,看现在让那病给折磨的,都快没个人样了。”
“我看着现在也还是很帅。”许澄阳顺着阿姨的话开玩笑说。“ 宋叔叔长得高,颜值也在线,还不爱说话,现在最流行这种酷酷的大叔了。”
“哎呦哈哈。” 邻居阿姨被他逗的不行,乐半天之后给了个认可。“说的也是,小宋长的确实是好,平常不犯病的时候人也很勤快,也疼老婆,估计阳阳妈妈也就是还贪恋这个,不然早跑了。”
邻居阿姨这话说完,许澄阳和周敏茹都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相视笑了。
话说,宋仰的“仰”字叠起来当小名的话,实在拗口,于是邻居们从小就喊他阳阳,许澄阳这个实打实的“阳阳”作为小区居民的后来者,来了之后自动就被邻居们默契的改了小名,被喊成了小澄,弄的他和他爸妈到现在都还没适应。
不过小澄此刻并没空在意这个,他琢磨了琢磨邻居阿姨刚才那句调侃,问她。“ 林阿姨就没有过要跟宋叔叔离婚的想法吗?”
“这倒是没听说过。”邻居阿姨说。“ 不过我猜肯定是有过的,谁摊上那样的,都得往远处考虑考虑,到现在还不离婚,估计是小林舍不得呢。”
“舍不得?” 许澄阳又疑惑了。“可是看林阿姨平时对待宋叔叔那态度,也不像是舍不得啊。”
“大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你还不懂。”周敏茹笑着拍拍他脑袋。“行了,进屋做作业去。”
许澄阳确实不太懂,但他很好奇,于是虽然听了妈妈的话回了房间,但虚掩了房门,特意继续听了段邻居阿姨的八卦科普。
宋至远和林曼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开始恋爱的,从校园到社会,相互陪伴,相互扶持,历经小十年的爱情长跑,最终修成正果。
夫妻双方都是高学历,都有体面的工作,婚后感情也很甜蜜,后来顺理成章的孕育了一个可爱宝宝,过着世间大多数人都羡慕不来的幸福美满生活。
这样的夫妻关系里,双方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不言而喻。
宋至远得病到现在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犯病没有规律,有时候几个月才会犯一次,虽然失去了正经工作,但早上卖卖早餐,平时偶尔还会接点私活,足以承担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看大夫吃药的花销,不至于让他们家倾家荡产。
他平时对林曼也很好,家里做饭洗衣打扫之类的家务,他从来不用林曼动手。
也就是说,宋至远还没有让人失望到会被彻底放弃的程度,所以即便曾经的幸福生活破灭,林曼无比痛苦,不堪忍受,也一直没有选择离开。
许澄阳一开始是很感动的,他为宋志远感到庆幸,为小宋仰感到安心。
可后来邻居阿姨感慨了一句“日子长着呢,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磨没的”,许澄阳恍然就想到了什么。
林曼那种特别要强的性格,她羞耻于承受别人或是同情或是异样的目光,习惯于将所有试图靠近想帮助她的人拒之门外,同时也把这种心态强加到了孩子身上,不喜欢宋仰交朋友,甚至邻居都不许来往过多。
这样的性格,总有一天会熬不下去。
于是在失着眠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的琢磨一整个晚上之后,许澄阳得出结论:
林曼想走,但舍不得,所以她要用宋仰上学迫在眉睫但在附近上学孩子可能会遇到麻烦这件事,逼着自己离开。
这时的许澄阳不过也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他无法更深刻的理解大人们之间复杂的矛盾与挣扎,权衡与利弊,站在他的角度,他不忍心看到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分开,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就孤僻可怜的小孩再失去完整的家。
于是,他决定阻止这件事,第二天偷偷去找宋仰,打算单独叫他出去合计一下这事儿。
最开始因为许澄阳故意说慌污蔑自己的事,宋仰还很生气,甚至气到都打算要跟他绝交,直到许澄阳直白的抛出一句:“你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小孩当时就瞪起眼睛,坚定不移的跟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