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暑热也随着太阳落下渐渐消退。
宋青铭刻意等了很久才故意做出很大的动静起身,他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肩膀:“我睡很久了吗?”
徐澈抬眼看了看挂钟,说:“差不多一个小时,看来最近练琴挺累的啊,以前都没见你睡过午觉。”
“是啊,一天只怕练了有十二个小时,梦里还在练,”宋青铭疲惫地笑了笑,“感觉手都麻了,晚上回去写作业的时候都握不住笔。”
徐澈看了看宋青铭的手,手背上肌肉紧绷,青色血管鼓着,指腹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手指很长但是关节处似乎有些肿,因为练琴太久小指没那么直,微微有些变形,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漂亮修长的。
徐澈还没开口说什么,宋青铭就移开了手,撸开袖子给徐澈看自己的手臂,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事,本来没什么时间锻炼,看弹琴给我手臂肌肉练得多漂亮了,是不是很帅。”
又放在徐澈手前比了比:“你多吃点饭,不然以后想打我都打不过。”
徐澈挑起眉,一把拉过宋青铭的手,在虎口的地方用力按下去,宋青铭马上就皱了眉要抽回手,没拉动,忙说:“啊痛痛痛,别按别按。”
“不止是握不住笔吧,别熬着,回家了用温水泡泡手,买点膏药贴贴,”徐澈给宋青铭揉着手腕和手指,“要当钢琴家的人,手都不保护好怎么行。”
宋青铭还是想缩回来:“别看我手了,很丑啊,都有些变形了。”
徐澈固执地抓紧了宋青铭的手,继续按着:“不丑,我觉得好看。”
徐澈给他按着突然间想起来为什么他们身高相近但是衣服基本上差一个号,宋青铭的骨架就要大一些,就连手都比他大一圈。
按得很细致,轻重适宜,宋青铭叫徐澈按得心口都发软,简直想把他变小放口袋里装着,没事就放出来给自己按手,要是自己真是哆啦A梦就好了。
徐澈的手很漂亮,细长有力,指甲修得很平整,宋青铭的另一只手也碰过去,试图偷偷施个法。
徐澈移开了宋青铭另一只作乱的手:“我给你按过一只了,另一只手自己按。”
“别啊,我哪里按得有你好,你这手法简直是能出去开店的水准,我刚刚没看清楚,”宋青铭轻轻拉住徐澈的手指,“你再给我按一次呗,我学习学习,以后就能自己按了。”
徐澈摇了摇头,非常果断的拒绝,重重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宋青铭两只手捧着徐澈的手,小幅度摇着,眼神非常诚恳:“哥,澈哥,就一次,再按一次吧。”
徐澈被宋青铭这样逗笑了:“每次就这时候你才记得我比你大。”
姜顺每次也这样撒娇朝他要东西,他纯属是当哥当久了,本能的反应,还是拿过他另一只手,慢慢按着:“那你看好了,从这里按下去,再打圈揉一下,稍微用点力,肌肉稍微发酸就好了。”
宋青铭看着徐澈垂下去的薄薄的睫毛,一声声应着:“好,我知道了。”
按完了徐澈给几个借书还书的学生登记之后就锁了门和宋青铭一起去吃饭。
后天就要开学了,接下来就要准备迎接高三生活了,再没有这样能休息的假期了,至少接下来的一整年都是可以预见的辛苦。
随着今年高考的结束,也是他们高考倒计时的开始,高考复习正式开始,数不清的试卷习题,各种竞赛比赛接踵而来。
他们在附近的面馆里吃了碗牛肉面,就各自买了根绿豆冰棍不约而同地朝路尽头的大榕树走去。
徐澈先往上爬,到了他们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宋青铭紧跟在他身后上去,他爬的同时还时不时注意一下徐澈的脚步,看他有没有踩稳。
几只鸟被他们惊得扑棱着翅膀往天边飞过去,今天没有小孩来打扰,显得更加清静。
湖里的水汽慢慢的往上蒸腾,又在空气中冷却下来,格外的凉爽。
看着浮光跃金,远山如黛,徐澈心情格外舒畅,全然没有当初初上来时空荡的感觉,反而觉得丰盈和淡淡的欢喜,那是抓住了最后闲暇光阴尽情享受的美好感觉,他轻轻呼出去一口气,感觉随着呼吸全身每个细胞都放松下来。
宋青铭用手撑在身体两侧,静静地听着周围的细密的声响,拿出他带过来的磁带机给徐澈带上一只耳机,两个人坐在树上吹着风听着歌,自由又快意。
可能是附近人家养都几只鸭子,嘎嘎叫着在水里滑动着泛起一阵阵涟漪,水花轻轻敲打着岸边的石头。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恍然间似乎一滴水落在了徐澈的脸颊上,紧接着天边一声闷雷炸响,整颗榕树的枝叶都噼啪作响——下雨了。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宋青铭伸出手感受了下,湖面被雨点打得溅起无数波澜,他拿下徐澈的耳机和磁带机一股脑塞进包里,“我们快点下去,看这样雨还不小。”
宋青铭背好包就往下爬。
“啊真是的,怎么说下就下,太阳还没落。”徐澈一边说着也一边往下去。
宋青铭喊着:“下雨了树很滑,你慢一点。”
宋青铭很快踩了地面,张着双手抬头朝上看,迎着从枝叶间落下来的水珠,水珠糊了眼睛,他抹了下脸,眯着眼都看不大清晰。
徐澈小心的踩到最后一根枝干才松了口气,只要左脚踩了地就下树了。他紧抓着枝干,腿往下探着,脚尖踩中了一处结实的地方就松了手,可是踩中的是树根。
徐澈脚踝扭了下就往后倒,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两个人都不稳摔在草地上,溅起一层草木碎屑,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气息。
宋青铭下意识伸手向前先护住了徐澈的身体,后背是草地不算痛,就是书包里的磁带机硌着后腰,还有徐澈的骨头太硬了,撞得他胸口稍微有点闷痛。
徐澈想撑起身来,手靠后又按到宋青铭的肚子,听见他喊了声,就更慌了,这样起不来徐澈就想向旁边转过身来撑着地面起身。
徐澈头发蹭着宋青铭的喉结,他转过身来很快撑着地面起身半跪着,大雨模糊了视线,他胡乱的摸在宋青铭的腰上:“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宋青铭抹了把脸,黏糊糊的,手上都是泥,然后伸手也抹在了徐澈脸上,看他徐澈抹成的花猫样,宋青铭又笑起来,腰腹随着他笑起伏着。
本来衣服贴着身体就很不舒服了,他还把泥抹自己脸上,这一看就没什么事,徐澈双手按了下泥地,倾下身来,两只泥糊糊的手捧住宋青铭的脸:“幼稚。”
他倾身挡住了落下的雨,雨水划过徐澈的脸颊,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宋青铭嘴唇上。
宋青铭其实是想用手背去擦一下嘴的,徐澈却以为他还要抹自己,捧在他脸上的右手扣住宋青铭的右手压在他的头顶,随动作他上身又靠近了点:“衣服都湿了,别玩了啊,我们扯平,快回去。”
说完徐澈就要抽手起身,宋青铭很短暂的回扣了一下徐澈的手,但是还没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就立刻松开了。
伸手就能拥抱,稍微撑起身就能接吻,那是个很暧昧的距离,那一瞬间他本能的想停留,但理智还是松开了手。
宋青铭也站起来,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就听见雷声大作,雨势更加大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外林子外走,草地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悄无声息的吸纳着雨水,肉眼看起来就是湿润了些,踩下去简直能让脚陷下去,饱胀得溢出水来。然而每抬起一次脚,鞋底就会多附上一层泥,直到它越来越重,鞋不堪重负的脱离了脚——黏在地上了。
宋青铭用力把腿从泥地里拔出来的时候,鞋黏地上,脚出来了,用力的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了一下,蹦了两步还是一把跪地上了,手抓住了徐澈的腿。
徐澈被腿上突然的触感吓得一激灵:“我靠,什么东西!”
回过头来就看见宋青铭立刻站起来,然后捂住了徐澈的眼睛:“水鬼,别看啊,会被拖水里去的,我们快出去。”
“什么?”徐澈被宋青铭拧着扭过头去,被迫看着前方,他非常不识时务地问:“你刚刚跪下干什么?”
宋青铭脸皱了一下,非常.......以及丢脸得想死。
卧槽,该死的老天,下尼玛德雨,这么好的日子,想让我死就直说,硬是要玩这种阴的,卑鄙无耻。
“......你看错了。”宋青铭除了嘴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徐澈被他推着走,很快就踩了实地,鞋上也覆了层厚厚的一层泥,他用力的蹭在地上,还是回头来看了看宋青铭一眼,简直糊成了泥人,白色T恤都染黄了,膝盖处的泥格外重,再向下鞋都没了一只。
徐澈稍微一想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背过身来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但没笑出声。
“怎么了,你很冷吗?”宋青铭看徐澈身体微微抖着,快两步到他面前,就见他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又稍微窘迫起来。
“我去给你捡鞋,别让水鬼拿走了,”徐澈笑着拍了拍宋青铭的肩膀,“等我一下。”
他按来时的路走回去,拔起来宋青铭陷在泥里的鞋就往回走,到了小路上又没见宋青铭的人。
突然视野暗下来,一个大纸箱子罩在他头上,湿了有点重,靠前面的地方还抠了两个洞用来视物。
宋青铭也戴上一个开了两个孔的纸箱,走到他对面,声音从纸箱里传出来,闷闷的:“你能看见吗?”
没听见徐澈回答,宋青铭又双手握住纸箱边缘稍微往前走了一步,纸箱太大他没控制好步子和徐澈头上的纸箱撞在一起,他习惯性开口:“啊呀,不好意思。”
徐澈愣半天,被宋青铭这句话缓过神来,拉开头上罩着的纸箱,视线陡然明朗,看着宋青铭歪斜挂在头上的纸箱。
他很放肆的笑起来,用手拍了拍宋青铭的纸箱,雨水尽情的打在身上脸上,笑让他的话断断续续:“宋青铭......你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宋青铭也抬起纸箱一角露出头来,和他一起笑着:“那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两个人都在雨声里笑弯了腰,雨丝割破夕阳,树摇曳,叶飘扬,笑声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