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对身上出现各类伤痕习以为常,可触目惊心的痕迹不得不让白绥林小心处理。
时迁瞥见白绥林紧锁不松的眉头,如果说些故作轻松的话,白绥林会更在意,时迁嘴笨,不会说圆滑的话,只好撇开眼转移注意力。
老小区里的装修风格偏暗沉,时迁一眼扫过去,看见放置在阳台窗户边的花,花很新鲜,包装精美,像是送人的或者别人送给他的。
他们镇上只有一家花店,花样少价格高,老板娘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他们本地百姓都是务实的,没什么艺术细胞。
所以店里生意不好快倒闭了,想到白绥林给他发消息时那句没正经的话,估计也就不知情况的白绥林会浪费这个钱去买。
注意到时迁的视线,白绥林问:“喜欢吗?”
时迁毫不领情的摇头:“这种东西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白绥林顿了顿,这话以前是自己会说的,时迁还吐槽他一点儿都不浪漫,就罚他在自家的院子里种花。
他们有一个院子的月季,尤其盛夏时节,花香会飘到每一个房间,屋子里连空气净化器都不用开。
白绥林去冰箱拿东西,回来后看见时迁站在花旁,手指轻轻碾着花瓣,指腹染上一层黄色的花汁。
嘴硬心软,明明是喜欢的。
听见身后的动静,时迁若无其事的坐回去:“这是什么?”
“桦城的特产,还有非遗的糖人,”白绥林说,“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
时迁:“你原先住在桦城啊?”
白绥林点点头,把勺子递给他:“尝尝,里面是红豆。”
时迁尝了一块,味道还可以。
“那你昨天是回家了?”
白绥林:“是啊。”
“就为了买这些东西?”时迁问。
白绥林听出时迁话外之意,莫名安静几秒后才说:“随便逛了逛,怕回家以后吓到他们,没回去,不过碰见我自己了。”
想起十几来岁的自己一副中二又狂妄的脸,白绥林笑出声,感慨起来:“我还说你和未来的时迁不太一样,结果我也一样,我看见以前的我,感觉还挺欠揍的。”
时迁心说现在的白绥林也没见得有多稳重,刚赚点钱还不到一星期就快花光了。
时迁把面前剩下一半的蛋糕推过去:“你吃吧。”
“你吃,专门给你买的。”白绥林笑眯眯的说。
时迁:“我吃不了这么多。”
白绥林:“那你带回去,放到冰箱里,但三天内得吃完,不然会变质。”
时迁没说什么,低头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口,片刻后问道:“我们后来是在桦城认识的?”
白绥林愣了下,他其实不太想让时迁过多的了解未来发生的事,尤其是和他之间的,怕会影响什么。
可时迁既然问了代表他在意,白绥林斟酌片刻说:“是啊,后来我们也在桦城生活。”
时迁陷入沉思里。
桦城比这里繁华,近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很多年轻人都去那里打工,时迁也有过为了逃离家里想辍学过去打工的想法,蒋玉和学校的老师费了不少口舌才劝他打消这个心思。
时迁脖子上的红痕太过显眼,有时候白绥林和他好好说着话,视线会莫名其妙移到脖子上。
白绥林没被人勒过,但他经历过瞬间窒息的感觉,惊恐和绝望冲到头顶,他现在回想仍心有余悸。
白绥林其实并不清楚后来时迁的工作,每次说起工作时他总有遮掩,白绥林看得出来,所以不多问。
有次白绥林接到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是爆炸导致人进了急救室,白绥林永远忘不掉那天下午,直到时迁被推出来之前,他颤抖的手始终没有停下,心里空了一大块,连最绝望的可能都想过了。
白绥林突然变得无神,眼睛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像是深陷到不可见底的沼泽一般,时迁目光一凛,他下意识的抓住白绥林胳膊,非常用力,用力到白绥林眉头皱起。
“你想什么呢?”时迁问。
白绥林抬起眼,唇色发白,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什么。”
不像没事的样子,他的神情和当年蒋玉对婚姻和家庭失望透顶决定离婚的时候很像。
时迁能想到令白绥林绝望的事情只有永远停留在这个时间线再也回不去。
他回桦城看到以前的自己,对比下来难免会觉得一无所有。
时迁不怎么会安慰人,他把面前的蛋糕推过去一点:“别想那么多,你能来就一定能回去。”
白绥林愣住,他没想到时迁会突然提这个。
虽然能不能回去也在白绥林的担忧内,但时间一长,比起自己的未来,他更担心时迁的未来。
看着眼前的蛋糕和叉子,白绥林笑着揉了把时迁的脑袋:“我不担心这个,如果回不去,我就在这里扎根,反正我从未来过来,以后社会怎么发展我都知道,哪个风口来钱快我也知道。”
时迁随口道:“那你知道这周的彩票号码是多少吗?”
“……”从来不碰彩票的白绥林安静几秒,“当然,你求我,我告诉你。”
时迁木着脸:“十年前的彩票你还能记住?”
白绥林眼也不眨的扯谎:“我甚至记得两年前江城郊区一家面粉厂爆炸,13名员工丧命,27名员工重伤,不信你查。”
白绥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时迁将信将疑的查了下手机,数据地址竟然分毫不差。
白绥林俯下身,注视着时迁的脸:“现在信了?”
“要我信干什么,你如果真的记得就去买啊,中奖后就不用工作了。”时迁说。
白绥林撇嘴,漫不经心的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这样没意思。”
时迁的表情变幻莫测,忍不住心里吐槽,还当自己是大少爷来体验生活啊。
时迁不理会他,白绥林便用膝盖撞他的腿,继续引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时迁:“那你说。”
“白说啊?”白绥林表情夸张,“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时迁站起身打包蛋糕准备离开,白绥林见状赶忙拉住他的胳膊,被气笑:“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就走,钱都不喜欢啊。”
时迁被强行摁回沙发上。
谁会不爱钱啊,可他们家就是因为钱才变得支离破碎,时迁现在勤工俭学一方面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一方面是躲着时庆候不想看见他。
如果他真的能拿到中奖的彩票,可能还没有捂热乎,就会被时庆候抢走,分文不剩。
白绥林一副期待的表情,时迁无奈的配合道:“行,只要你告诉我,倒时候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白绥林,“我不要钱。”
时迁头疼:“那你要什么?”
白绥林登时有种他仿佛在缠着时迁无理取闹的既视感。
时迁比他大三个月,以前他确实喜欢冲着时迁撒娇胡闹,但现在的时迁比他小十岁啊,脸庞青涩稚嫩,怎么又演变成这样了。
白绥林本来还想循序渐进的诱哄,看时迁这个态度,他也不浪费时间了,直白道:“你叫声哥,不然今天别想走。”
时迁安静两秒,他张了张嘴,又闭紧,很快明白过来:“绕这么大圈子,其实这就是目的?”
白绥林眨眨眼:“是,也不是。”
时迁这人成熟正经,白绥林在他面前从来没硬气过,就算是时迁做错了事,道歉都理直气壮,偏偏他又拿时迁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撒谎知道彩票中奖号码,无非是想让时迁在他面前示弱一次。
虽然骗人不好,可现在的时迁家庭破碎,生活拮据,换做是任何人能有中奖的机会,没谁会拒绝。
叫哥是白绥林临时起意,不过看时迁的神情,白绥林莫名有些捉摸不透。
时迁半天不吭声,盯着虚无的桌角发愣,白绥林看了他一会儿,以为这事就以沉默收尾了。
他默默把剩下的蛋糕收起来搁在桌边,方便时迁走的时候拿。
白少爷甚少做家务,对于不常做的事会触发拖延症,昨天用过的碗筷现在还堆在厨房,白绥林深吸一口气起身。
走前在时迁头顶揉了一把:“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白绥林在厨房“大展身手”,一副碗碟筷洗了两三遍,抱怨水不干净总有杂质,一通折腾后终于收拾完。
洗手擦净,白绥林转身时看见时迁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拎着蛋糕,表情纠结又复杂。
紧接着,白绥林听见又轻又快的一句“哥,我走了。”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想让时迁再说一遍时,门已经被关上了。
屋内陷入极致的安静,白绥林胸腔起伏加快,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没忍住笑出声,原来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