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毫无反抗能力的许程已经束手就擒,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还是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夜晚被人揪了出来。
唯独慌不择路的李束还在爬楼梯。
垂垂老矣的身体,加上过度消耗的体力让李束的腿脚开始发软,他不敢往下看,喘着粗气命令自己坚持往上,李束仰起头来视线投向沉沉的黑暗。
最后五层,四层……视线与楼顶相平,他看到空旷的平台上没有任何埋伏,看来还来得及,他颤抖着手脚爬上楼顶,等他快步走到另一个单元的顶楼楼门前时,好几道“不许动”的声音包围了他,还是慢了一步。
宋明从阴影中走出来,“师父,好久不见,你老了。”
“宋明,最后还是你来了。”老人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这么多年了我躲累了也跑累了,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你要怎么来与我见这一面,惊险刺激的,平淡寻常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一瞬间来的这么快。要不来聊聊天吧,我们师徒斗了这么多年,不想这么仓促就把这一切结束。”
宋明冷笑,“不必了,你觉得仓促而我已经等得太久太久。这么多年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看得太清楚了,李束,这一刻终于来了。”
“哈哈哈哈哈,是啊,终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得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优秀。”
宋明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席地而坐,“你我师徒?老东西我们从来都不在一条路上。
你的骄傲建立在愚弄他人良知的基础上,那么多真心信任你的人都成了你仕途的牺牲品。
能有今天并不是你高明,是他们的命太沉重,他们落下的重量将你这跳梁小丑高高翘起,所以你不配安享晚年,你就应该在惶恐中细细品尝坠落的滋味。”
李束的脸色涨的通红,被激怒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他深深喘了几口气,“行,好,你要为这13条人命讨回公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13?宋明眉头一皱,当初被李束一手策划的事故一共前后死了十二个弟兄,他究竟将谁算做了第13个人。
“想不出来?这你都想不出来?”李束冷笑,“小朋友为了给你当诱饵命都要没了,怎么关键时候你倒把人家忘了。”
说罢,李束从怀理掏出一个小遥控器按了下去,“宋明,你也得为自己的正义付出点儿代价。”然而李束预期中的爆炸声没有响起。
宋明抬起对讲机,“来,跟咱们前局长汇报一下防爆组的工作进度。”
对讲机内传来声音,“报告组长,炸弹已安全引爆,劫持人质已转移,证物名单安全。”
李束听闻爆发出嘶哑的笑声,他突然将手中的遥控器狠狠掷在地上,“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那小子被我们抓住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名单到底在哪儿!他到底藏哪儿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不眷顾我啊!”
“命运已经非常眷顾你了李老师。不然小卿留下的证据,怎么会走了十年才走到阳光下。刚才我听到13的时候确实疑惑,我以为你竟然会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也是你野心的牺牲品。”
李束被这句话定在当地,“你在说什么,小卿明明是你害死的!是你,如果你没有请假,那天小卿就不会出现在那里……罪魁祸首,是你!!”
宋明冷笑,“你怎么敢把小卿的死怪到我头上,一个他仰慕了二十多年顺着他脚印走来的父亲竟然是□□的保护伞。
那个他一生仰赖的靠山身上竟然背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个教他正义善良的父亲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的战友,是你的狂暴残虐让他信仰崩塌,至亲和正义站在天平的对立面,他要怎么选?你让他怎么活?!”
宋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音箱晃了晃,“你还没有听过吧,这是小卿给你留下的,这个录音后面的内容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听过,我觉得它就应该让你听听。”
录音的前半段仍旧是奇怪的鸟叫声,几个人的说话声,听声音有李束还有徐慧兄妹两个,还有两个人的声音并不知道是谁。
交谈中涉及了那桩警察被袭事件,还有本地一些涉黑的案子。
听到这里,李束歪着嘴角不屑一笑,“这些东西还值得你给我听?不过是几条人命,不过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弄到手的,这里可是我家……”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那副得意的表情从脸上掉下,露出森森的恐惧。
就在这时,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传来另一个青年的声音。
“父亲,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听到这段录音。”
李束嘴里讷讷,“小卿?这是小卿啊,为什么……这是什么时候?这是……这……”
“其实我不应该去怀疑您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和宋明换班就好了,那天宋明没有身体不舒服,是我主动和他换了班。”
李卿有些语无伦次,他哽咽了一下,“那天,你约着他晚上要来查证物,这样的事情本来常有发生,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也许是天意……我看到了。”
“父亲,您还记得这么多年来您是怎么教我的吗?您怎么手把手教我要捍卫正义,怎么以身作则站在阳光下守护正义,如果这些都是假的,我看到的、听到的才是真相的话,那么……那么您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您对我说的希望我善良、勇敢,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不是也是……假的?”
李束的嘴唇开始颤抖,“不不不,不是的小卿,小卿,我是迫不得已,那条路……他们,他们说做一次就能给我很多钱,他们说做一次就行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让您失望吧,身体发肤,我还给您,世间正义,请您还给我。”
说话的声音到此结束,但音频还在继续,先是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窗帘拉开的声音。
李束突然想起什么,扑通跪了下来,双手开始捶打着地面,“停下,你给我停下……不不不,不能再继续了,停下来!你给我停下!停下!!!”
宋明将音箱的声音调大,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另一边,窗户被拉开,隔了一会儿,通的一声巨响,灵魂落地。
“啊啊啊啊!不啊!!不不不!啊啊啊啊啊啊宋明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小卿,我的儿啊。”李束抽搐着四肢,眼泪和鼻涕在脸上混成一团,他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被那声巨响砸碎了。
三天后,聂晨睁开眼睛,他混沌的大脑不能分辨他在哪里,此刻是否安全,他用一只扎满了管子的手顺着身体慢慢摸着,摸到了肚皮,摸到了胸口,嘴上罩着氧气面罩他摸不到嘴唇就去摸喉咙。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没事儿,没事儿了。”聂晨恍惚着眼眸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声音像是隔着重重迷雾飘荡而来。
“……宋明?”氧气面罩下他嗫嚅这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我,没事儿了,你的使命达成了。”
聂晨还想动手,他想告诉宋明那份名单在哪里,手指怎么使不上力气。
宋明的手指贴上了聂晨的腹部,“我知道它在最安全的地方,不用着急。”
聂晨听闻,眼睛阖上又坠入了深沉的黑暗。
又过了一天,聂晨终于清醒,他身上的伤口大小不一,全身上下基本没有一块好皮,周身几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宋明回到了原单位成为了他的上级,他恢复身份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聂晨在医院待够一个月再出院。
这位蛇口佛心的新师父会带着他,重新回到光明的起点。
聂晨蹲在马桶上看着卫生间磨砂玻璃上的人影很是无语,“师父,你就守着我……我怎么……”
“别废话赶紧的。”
“这种事儿哪儿能强求啊……我,我才刚好,不规律也是正常的。”
门外人敲了两下门,“我的耐心就只到这里了,今天你这个屎里淘金的活儿要是干不利索,我就让你拉一晚上你信吗?”
“哦……”
“用不用师父给你下个文?关于相关人员尽快掌握黑势力名单的通知?”
“在!用!力!了!”聂晨咬着牙,红着脸,“那您能不能不守着我的门啊……这也太……奇怪了。”
“行行行,早知道放个大点儿的u盘了,谁知道你个虎小子就吃进去了……对了完事儿千万别冲水听到了吗!别把小规模考古变成大海捞针。”
“求求,师父……”
宋明捉弄够人终于满足,他走到病房的另一张陪护床上仰着,过了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嗷的一声,聂晨亮眼放着光手里举着一个小试管冲了出来。
宋明赶紧起身,“离我远点儿,小心我吐你一身。”
“哎呀师父享受考古成果嘛!这么大的发现你怎么能不近距离看看呢?你不检查一下我关于相关人员尽快掌握黑势力名单的通知的执行情况?”
聂晨举着小试管一瘸一拐的追着宋明,宋明大跨步在病房里上蹿下跳的,“你给我站那儿,腿没好利索呢小兔崽子,再摔了碰了我可不给你放假!”
两人没正形的在病房里面闹,房门砰的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满头黑线的开口,“两位年龄加起来都能退休了可以不玩屎了吗?这考古成果鉴识科等的头都秃了,别让全局上下等你一颗屎好吗?”
宋明从椅子上蹦下来拽拽衣服,又回归一张扑克脸,挥了挥手让聂晨把东西拿过去。
“哦。”聂晨乖乖将东西双手奉上,小姑娘甩了门就走,他撇了撇嘴,脱下两层一次性手套丢到垃圾桶里,回头看着跑出一脑门汗的宋明,宋明也看着他,两个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