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抿唇未在说话,撕了一条兔腿递给阿焱,阿焱接过来撕咬下一大口,豪迈地嚼着。
香酥的兔腿里面汁水饱满,只有外面一层焦皮,嚼在嘴里肉香肆意,刚才的情绪波动顿时被这食物的糜香冲淡,
她毫不客气地又吃了剩下的三个兔腿,连带吃了大块兔肉,才渐渐感动满足,“感谢你的兔肉,本来想打个猎物小小感谢战场上你及时赶到,这么看又多欠了你一顿野味。”
“不必介怀。”祁夜也吃好了。整个烤兔被吃得精光,他正在熄灭火堆。
阿焱觉得无话可说,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然后转身离开。
“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强颜欢笑的。”
冷不丁的一声淡淡的叹息钻入阿焱耳中,她脚步顿住,全身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手背上冒起了青筋,只在片刻后全身松垮下来。
“你说什么!”
祁夜一步步靠近阿焱,声音浅浅得很温暖,“我是说,每个人都有伤心不良的情绪,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倾诉。”
“我不愿意。”阿焱面如霜雪,如避火蛇般退后了一大步,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梦中泡影。
祁夜攥了攥手,那里还残存着阿焱身上的余温,又告诉他那一切不是梦。
*
之后的数十日,阿焱对祁夜的态度又与往常一般冷淡,甚至更遭。祁夜觉得她没有刻意避着他,但却让他觉得他们距离千里之外。
阿焱因为那日杀敌勇猛,记了一大功,封为上千户,她手底下的人也纷纷得了赏赐。祁夜也被封了百夫长,他找刘子安,让自己在阿焱麾下。并且,刘子安破例给阿焱准备了一处单独的小军帐。
阿焱得到这个好消息回营帐收拾东西,刚刚进门,就看见祁夜正埋头在那里,干净利索地打着包袱。
“你怎么在这?”阿焱有些愠火。
“如今,这里是我的营帐了。”祁夜无视阿焱不善的声音,拎起收拾好的包袱,“您的东西属下都收拾好了,走吧!”
话音刚落,他率先走出军帐,那模样落在阿焱眼中,竟恍惚这是他的营帐,着急赶自己走。
在军帐里环顾了一周,发现确实没有再需要拿的东西,阿焱才跟着祁夜身后出了军帐。
齐文也跑了过来,手勾上阿焱的肩,“你小子果然厉害,不到两年时间,从一个卒子升到了上千户,我来了三年,坐到千户已经是少年奇才,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呀!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
走在前面的祁夜走回阿焱身旁,将齐文的手从阿焱肩上嫌弃地甩下去,还冷冷地瞪了齐文一眼,害得他缩了缩脖子,差点以为是主子来了。
阿焱的军帐离着刚才的军帐只隔了二十米左右,不一会就到了。
这是一个小巧的军帐,军帐里摆设简单,除了一处桌椅,就只剩一个屏风,一个床榻。不过,有自己的军帐她已经很满足了。
祁夜将她的包袱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到之前摆放的位置,阿焱余光扫去,发现她需要拿的东西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全被搬来了,位置也是她惯放的。
对叶七的疑惑随即又深了一层。
刚安顿好,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踏进帐中,刘子安笑着走进帐中,“乐千户对这个军帐可还满意。”
闻言,大家停下手里的活,纷纷起身行礼。刘子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布置军帐的祁夜,才转眼看着阿焱,将她扶起来,“乐千户何须多礼。你迁了新军帐,我过来看看。”
“多谢大将军。”阿焱没想到自己迁个新帐,大将军还要亲自来恭贺。
在他扶上阿焱的那一刻,刘子安再次感受到来自某人的怒意,他心里顿时有了坏主意,又拍了拍阿焱的肩膀,“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乐千户前途无量啊!好好干。”
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客套话,刘子安的眼神早已瞥向祁夜,看见他越来越生气的表情,好似猜测到了什么。捉弄到祁夜,刘子安心里乐不自盛,不等祁夜反击,一溜烟走了。
弄得阿焱反而纳闷了许久。
*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军营里每日除了集中训练之外,将士们都聚在一起摇骰子,到后山打野味,要么睡觉吹牛皮。
阿焱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营帐里研读兵书,要么摆弄阵法,或者自己在做机关,帐外的那些都好似与他无关。饭菜如今都有人送到营帐。这等差事,祁夜主动承担了下来。
对抓进皇城司的人,多少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人,如今面对阿焱,竟然变得笨拙得可笑,只能厚着脸皮用送饭这种笨办法。他是决计不会将此事告知刘子安,不然,定会被他笑话不知多少回。
一开始,阿焱坚决不同意。但次数多了、日子久了,她发觉祁夜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渐渐地也便放松了警惕,任由他出入自己的营帐。
秋风渐凉,落叶飞转。
训练了一日,阿焱身上粘腻,如今有了自己的营帐,她再也不用到远处河里洗澡。
夜幕降临,她打来了几桶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木桶里。这个木桶是阿焱前几日自己伐木做的,放在军帐角落里,隔着床榻的屏风被移去挡在木桶外面。
她坐在水桶里泡了一柱香,才慵懒地从水桶里爬出来,许是泡的时间有些长,她只觉得自己双腿有些酸软,头也昏昏得厉害。
伸手去摸扔在屏风上的衣衫,却是一场空,夏日衣衫轻薄,刚才被吹进营帐的一阵风卷到屏风外的地上。
阿焱扶着屏风,探出半个头,看着帐门口纹丝不动插在地上的弯刀,胆子大了许多,探出一个头来。
将弯刀插在帐门帘内侧,祁夜进帐看见弯刀便知她不方便,悄然退出去,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只是这次,祁夜刚去取了拿出去晾晒的被褥,整整抱了一个大满怀,挡着半个视线,走路都显得有些艰难。
走进大帐时,大帐里异常安静,祁夜以为阿焱又不知偷偷跑去了哪里,他暗暗叹了口气,阿焱这只倔强的小马驹,何时能乖乖跟他回家呢!
凭借着记忆,祁夜小心翼翼朝床榻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听到屏风处微弱的声响。
“谁在那里?”祁夜目露寒光,低声喝道。
正赤.裸着身子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胳膊正在勾地上掉落的衣衫,毫无征兆地被听到祁夜的声音,本就晕乎乎不大稳当,身体猛地一哆嗦碰到屏风上,屏风特别不给面子地轰然倒地。
祁夜第一反应是有贼人派人闯进阿焱军帐内。
此时,阿焱正巧被屏风绊倒,向地面扑去,发出“啊”的一声,祁夜心里猛然慌了一下,被褥脱手朝半空抛去,身形一晃早已循着声音方向奔到阿焱身旁。
将阿焱搂入怀中的那刻,那年误闯平乐浴室的一幕浮现于眼前,他耳根顿时飘红。
他窘迫地扯过半空中漂浮的薄褥子,把阿焱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只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祁夜将她安置在床上,看着她被水汽熏得白嫩的腮颊,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旋即转身走出去几步,让阿焱穿上衣服。
只是,这时的床榻已经没有屏风阻挡,阿焱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能任由祁夜呆在帐子里。
“你出去。”阿焱的声音淡如纤云,多了几分小女子的娇羞,就这样不经意飘进祁夜心中,拂过一丝柔软。
祁夜正在捡地上的被褥,闻言手指一颤,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身体僵直地朝帐外走去。
他站在帐子外面等了许久,等到帐子里微微传来走路的声音,他才试探着问道,“我可以进来了吗?”
帐子里片刻没有动静,过了半响,帐帘被掀开,阿焱换上了一件海天蓝印花常服,神色淡然静默,只是绯红未退的双颊仍在提醒着彼此刚才尴尬的一幕。
阿焱淡淡地扫了祁夜一眼,走过他身旁,“我有话跟你说。”但不能在账内说。
他俩一左一右,沿着狭长的坡道慢慢走至后山。
清凉的月光下,两道身影同时在半山腰驻足,一个秀丽飒爽,一个颀长清隽,夜风掀起两人衣摆绞弄在一起,如高山遇见流水。
深秋的风虽寒,二人却不觉得冷,呼吸渐渐变得粘稠沉重,心头有些微微发烫。
都在等对方提刚才的事,偏偏都以为对方不想提,默契地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多谢你近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这是阿焱不知道第几次和祁夜说谢,只有生人之间才说谢,阿焱是把自己当成了外人。他攥了攥拳,闷声道,
“你我之间,我以为不必再谢了。”
阿焱偏过脸来看他,目光真诚客气,“要谢的。千户做这些实在不妥当。明日,我就有自己的贴身侍卫,是我以前的好兄弟,他到军营后,就不用老烦你了。”
句句温润有礼,句句如刀割火燎般剜着祁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