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矮丛里,蹲着瑟瑟发抖的齐武,阿焱最终决定跟祁夜回府。
因为回去也无妨。
那里对阿焱而已,已经不是一座牢笼,而是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但是可以暂时安置齐武,给齐武打造一身防身用的东西,也得让齐武锻炼锻炼身体,就像大当家当初跟自己说的:打不过不要紧,能跑就行。
而且,她要出入官府的地方查找父母的线索,用祁夜当挡箭牌也是不错的选择。
祁夜目光钉在阿焱迟疑的背影上,神色深沉,
内心并没有表面那样淡定。
直到阿焱缓缓地转过身来,冲他弯眉一笑,他才放松下来。
秋风吹落了泛黄的树叶,在她耳边飘过,祁夜仰头望去,阿焱耳鬓的两髻随风涌动,恰恰将她藏着心思的面容隐去大半,只剩下重逢的柔美与宁静。
似是祁夜期盼了一日又一日的重逢。
阿焱跳回祁夜身边,脚尖轻点,飘然如落叶轻柔地落在祁夜身旁,纤纤玉手扶于他肩,“哎呦”一声。
祁夜侧脸看去,只见一缕鬓发随风轻轻从唇角带过,那抹红艳艳的唇轻启,如水墨丹青里的红梅般清丽。
祁夜的视线定了一下,伸手扶她,
“小心,做事还是这么毛燥。”
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嗔怒。
听出祁夜的语气,阿焱这回当真有些吃惊,她本是想假装脚崴了,想讹祁夜,让他叫人把自己抬回去,此时却愣在原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干脆自己站直了身体,讪讪地与祁夜保持好距离。
祁夜的脸色鲜有的柔和了几分,
伸手握住阿焱像泥鳅一般滑走的手。
阿焱没想到手会被猝不及防地握住,清凉如玉,她抬眼看去,眼中登时显出一分寒意。
有暗器袭来。
“小心。”
祁夜的手被反握,径直朝阿焱身后拉去。阿焱挡于前方,弯刀此时熟练地现于手上。
“哐当!”
金属在空中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看着熟悉的背影,祁夜神色微动。
阿焱牵着祁夜,手脚不甚灵活,手背被紧接着飞来的暗器擦破了,渗出一排细密的血珠。
祁夜从背后空手接住暗器,扔了回去,那人应声倒地。
“暗器有毒。”
话音刚落,祁夜擎起阿焱的手,帮她吮吸着手背上的毒血。
一股酥麻的暖流顺着手臂爬满阿焱的周身。
她僵硬地硬抽回手,“这点毒不算什么。”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手伸进祁夜的怀里,“你身上不是随身带着解毒丸嘛!我吃一粒。”
掏了半天又觉得自己现在是女娘打扮,这个举动十分不妥。
“嘿嘿”笑着抽回了手。
又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二人却不觉得冷,甚至心头都有些发烫。
这时,将白果带着齐武回来了。
看见僵持的两人,又看着那把弯刀,不可思议道,“阿焱?!”
被这一叫,因尴尬而游离于外的思绪一瞬被拉回,阿焱下意识地寻着声音看去,嘴里还轻轻应了一声。
心里登时叫苦。
她偷偷地瞄着祁夜,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变化,一时捉摸不定。
就在阿焱犹豫的片刻功夫,白果早已走过来,“阿焱,真的是你?你原来是女儿身!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你这么纤细瘦小的。”
“你何时说过。”阿焱怒瞪了白果一眼。
再演下去已经没了多少意义,阿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白果被阿焱怼了,不怒反而嘿嘿傻笑,下刻又泛起愁来,“可是,如果阿焱是女儿身,跟咱们回去就要被送到柱国府了。”
“对呀!如此太可惜了。你只能有时间来柱国府看我了。”
阿焱轻挑着眉头,瞥着祁夜,面上愁苦,实则内心乐开了花,
祁夜的府邸都难不住她,进出柱国府岂非如履平地。
祁夜静静看着阿焱抿唇不语。
白果见氛围又略显尴尬,找话道,“主子,我先行将这些人压回京。”
“不必了。”祁夜薄唇轻启,“你只负责将刘指挥送回京。”
“其他人呢?”
“一个不留。”
落叶掠过祁夜的眉心,那里没有皱起一点波澜。
阿焱后脊莫名滚过一丝寒意,随口道,“都是各为其主罢了,何必赶尽杀绝。”
祁夜垂目看了眼阿焱的脖颈,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她的手背上,“他们该死。”
这一瞬,阿焱心中蹦出一个想法,他是因为那些人伤了自己,才由押回京改为全杀的。
但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唐,立即否定。
阿焱没再说什么,去关心齐武了。
狗咬狗罢了,自己刚才一句就不应该说。
*
当天,他们便启程回了汴京。
站在祁夜的府邸门前,阿焱第一次见到这处正门,白墙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方正红漆大门大敞,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葡萄园”三个字鎏金大字。
“这个名字倒是通俗简单。”
她瞥见门内挂着几串干瘪葡萄的葡萄藤,“就是和这个园子不太搭。”
“你可以让他们搭起来。”
祁夜的声音温润,钻进阿焱耳朵里很是受用,她嘴角微勾,
“我可不做免费的果农。”
“这里日后就是你的家,想怎么摆设全凭你高兴。”祁夜平静的眼神里,又比往日多了一丝温度。
阿焱站在门外没挪动半分,“这里与我何干系,我应该去柱国府才是。”
祁夜又重复了一遍,“你就住在这里。”
阿焱闻言抬头看他,见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微微有些发愣。
这跟他之前定的规矩相差太远。
祁夜没有读到阿焱眼里的吃惊,以为她又要反悔逃走。
往前逼近了一步。
声音轻柔钻耳,“你不进去,难不成又要让我扛你进去?”
阿焱想起第一次进府的场景,着实有些不雅。
刚要拒绝,身体猝不及防地凌空,阿焱和周围的人都一阵惊愕,其中尤属白果的表情最为夸张,
主子怎么会背叛平乐郡主呢!他心口像是塞了巨石。
就当阿焱又会像货物一样被扔进府里时,她发现凌空的自己是被祁夜横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阿焱不安分地在祁夜怀里动了动,突然多了几分小娘子的娇媚姿态。
祁夜表情淡淡:“别动。”
他怎么可能放呢!
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直到进了府关了门,他才顺势将阿焱放下来。
此时,正是府里的训练时间,弟子们皆在训练场上。
阿焱这副样子,在府里极不自在,本想偷偷溜回寝舍换件衣服,却被祁夜拉住。
“那边不是你的寝舍了。你的东西都在那边。”
阿焱顺着祁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明明是祁夜的书房,自己的寝舍在书房的不明位置。
祁夜:“你和这帮小子待在寝舍院子里,不安全。”
“你太谦虚了。这个府里最不安全的是你才对。”
阿焱转头不理他,“齐武,快带我去你屋。”
奈何一座冰山挡住了她的去路,祁夜低压压的声音通过胸腔传来,“不急,先同大家见面认识再说。”
“我不去。我们都认识了。”
祁夜不听她的话,拉她走到观战台上,
“大家静静。”
训练场上的弟子们早就发现了有“外人”进府,只是,这次主子领回来的竟是个小娘子!
弟子们哪里顾得上主子在场,早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家安静,新人进府,主子给大家介绍。”白果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弟子们才勉强压着八卦的心听着。
祁夜:“此女子名唤阿焱,以后便住在府上,她就是这个府的主人。”
“主人?”
“主人!”
难道是女主人!白果心中噔噔打鼓,他重新上下打量着阿焱,
主子曾经说过,这个府的主人只有平乐郡主一人。
难不成,她就是平乐郡主!
但他极少见过平乐郡主,实在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祁夜的话如巨石入水,激起惊涛骇浪,弟子堆里顿时炸开了锅,各种猜测不绝于耳,
“阿焱?是之前的那个阿焱吗?”
“笨啊!之前那个阿焱是男子,这个是个小娇娘,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都说咱们主子不近女色,我看未必,这个小娘子长得多水灵。”
“收起你那花花肠子,主子的女人也是你能觊觎的。”
“她是主人,主子是主子,以后他们俩人的话,咱们要听谁的?”
“依我看,女主人经常换,主子就一个,当然还是听主子的。”
……
就在训练场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祁夜清凉的声音再度响起,
“以后府里大小事宜,全部听阿焱的。”
“什么!”
“真假?”
“我没听错吧!”
……
此话好比石缸里的棍子,搅得石缸里的水晕头转向。
祁夜早已拉着同样头晕浊浊的阿焱向书房走去。
弟子们见主子走了,把白果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主子到底咋了?府里怎么会有女主人?
只有齐武一人被挤在一旁,像从前那样,在时像不存在,走时悄无声息,现在回来了,仍是无人在意。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了寝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