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结局之后 第3章 第 3 章

“苏灿，我喜欢你，也愿意宠你，所以可以容忍你的小脾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嗓音温和又危险，“但别轻易地挑战我的底线。”

感受到手下的皮肤在轻轻颤抖，宋祁言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一想到妹妹躺在病床上的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闭了闭眼，还是一狠心甩开她的下巴，扯走被用力攥紧的袖口，转身离开。

而被突然甩开的苏灿一下子被惯性带到靠背长凳的不锈钢扶手上，下巴狠狠地磕上了坚硬的金属，当即痛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宋祁言的背影，竟然连头也没回一下，仿佛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留在原地。

苏灿垂在两侧的手悄悄攥起，长而尖的指甲狠狠陷进了身下绵软的皮质坐垫，眼睛里都是恨意。

钟念……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

宋祁言进病房的时候，钟念正慢吞吞地喝着海鲜粥。她半坐在病床上，输液的左手端着饭盒，右手握着汤匙生疏地舀着粥，浓密黑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只露出半张柔美苍白的侧脸，脆弱得像易碎的水晶。

宋祁言环顾了一周，英挺的眉毛不自觉地皱起：“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妈年纪大了，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裴延去前台帮我办出院手续。”

“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怎么不在医院多待几天？”

钟念没答话，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金属器具和不锈钢饭盒碰撞发出“叮”的响声，她抬头望着宋祁言，迟疑道：“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望着对方那双如水洗般透亮的眸子，本来已经想好的措辞被堵在喉咙眼里，宋祁言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挠着头支吾道：“念念，我是，来替你嫂子道歉的，她今天做的确实不对……”

“哥，别说了。”钟念黑幽幽的眸子渐渐弥漫上了层层水汽，声音也像浸了水一般柔软脆弱，“我今天不太想听到她的名字。”

看到妹妹不经意流露出的忧伤，宋祁言适时止住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良久。

钟念抬手用汤匙搅动着稠厚温热的粥，对着他轻轻笑了笑，歪着头同小时候一般撒娇道：“哥，喂我喝粥好嘛？我手使不上劲儿。”

“哥哥，可以喂我喝粥吗？我右手没有力气。”

熟悉的话语穿破记忆的浩瀚再次在脑中响起，瞬间将宋祁言扯回了十五年前的夏天。

那一年，十岁的钟念刚被宋建国接到宋家，也是在那一年她突然昏厥，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平城最好的医院接受了外科手术治疗。

“哥哥，可以喂我喝粥吗？我右手没有力气。”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如纸，两颗黑眼珠子却像玻璃球般剔透，仰着脸看人时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意味。

从来都是家里的混世魔王的宋祁言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可爱弱小的妹妹，心里正喜欢的紧，当即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了！”

“来，妹妹，张嘴。”宋祁言举着汤匙吹了吹，像个小大人一样指挥着钟念的动作。

小女孩乖乖地张开嘴，将递到嘴边的汤匙里的粥一口咽下。

宋祁言满意地点点头，在喂了她好几口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妹妹，你右手为什么没有力气，是受伤了吗？”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饭盒，就要去拉钟念的手查看。

钟念却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缩了缩，表情怯生生的：“我我是左撇子，不习惯用右手吃饭。”

“你应该告诉爸爸妈妈的呀，这样他们就会找护士姐姐来喂你了。”

“我，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宋祁言看着她尖尖的瘦削的下巴抿了抿唇，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他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小小的手夹住钟念软乎乎的脸颊轻轻揉了揉，故意挤眉弄眼道：“妹妹，你来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以后哥哥罩着你，谁敢说你麻烦，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说罢，他还挥了挥拳头作混不咎的凶狠样。

钟念被逗笑了，露出一双弯弯的月牙眼。

“哥如果为难的话，我自己也是可以喝的，没关系的。”和记忆深处相同的一双眉眼，不同的是那双弯弯的月牙眼不知在何时悄然拢上了一抹哀愁。

一稚嫩一成熟，两张脸庞逐渐重合在一起，宋祁言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钟念已经低着头开始用汤匙搅动着粥，薄薄的右手背上隐隐透出细细的青筋。

宋祁言默不作声脱下沾着干枯泥迹的外衣，随手挂在闲置的椅背上，然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汤匙，如十五年前一般举着汤匙吹了吹，确认粥不会烫了之后，才缓声道：“来，念念，张嘴。”

钟念的动作在宋祁言接过汤匙的时候就僵住了，此时听到似曾相识的对话时，不禁听话地张开嘴将粥一口咽下，眼睛渐渐弯成了月牙。

她抬头，语中带笑，仿佛调侃：“原来你还记得啊。”

宋祁言望着她睫毛上挂着的一排晶莹的小水珠，头一次感觉自己不是个人，说好要保护她，结果什么都没做到。

钟念是个好妹妹，但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当年宋家面临破产，是她主动担起责任，用自己的婚姻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局面，而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在刚刚，在她被气得旧病复发后，他竟然还希望代替欺负她的嫂子获得她的原谅。

“对不起。”他在用纸巾给钟念擦溢到唇边的粥痕时突然道。

钟念蹙眉，刚想开口说话，他又道：“这一声道歉不是为苏灿的，而是我对你的。念念，哥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钟念秀丽的眉舒展开，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哥，说什么呢，我才不会生你的气，能做爸妈的女儿，做你的妹妹，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见宋祁言仍是一副愧疚得要死的表情，她假意埋怨，转移话题：“哥，你到底喂不喂我啊，再这么下去粥冷了我都吃不完。”

“哦哦，来了。”如今天气转冷，眼见手中热腾腾的粥确实有变凉的趋势，宋祁言尴尬地挠头。忘记正事了。

钟念脸埋在被子里悄悄翘起了唇角。

就在兄妹俩你喂我吃，病房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后，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神情。

“你回来了？”钟念随口问了一句，然后神情自然继续接受哥哥的投喂，丝毫不在意男人隐隐身上散发出的冻人的冷意。

倒是宋祁言担心妹妹过于随意且毫不关心的话语会引起对方的不满，起身为她解释：“念念刚刚还在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呢，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吗？”

钟念会念叨他？

裴延对于宋祁言的前半句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道：“医生说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行。”宋祁言对于这个曾经的同班同学并不了解，加之裴延这个人实在寡淡，兴趣爱好也并不广泛，根本找不到可以讨论的共同话题，只能干干道，“那今晚我让我妈来陪床，你回家休息休息。”

“不用了。”裴延没什么表情，“我晚上有空，刚好可以照顾钟念。”

“太麻烦你了。”

“钟念是我太太，不麻烦。”他浅浅地掀了一下眼皮，接过宋祁言手中的汤匙和饭盒，“我来喂她就好。”

裴延看起来就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况且钟念又用眼睛可怜巴巴地挽留他。

宋祁言犹豫了起来。

见状裴延周身气息更冷，他恍若漫不经心道：“苏灿还在走廊里哭呢，你不去看看她？”

还在哭吗？宋祁言眼神茫然。

苏灿确诊有身孕的时候，他咨询过医生孕期事项，当时医生曾经仔细地叮嘱他说孕期激烈的情绪波动对孕妇本人及其胎儿都会有很大的伤害。

理智上知道这样苏灿在用苦肉计，但念及多年的感情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宋祁言咬了咬牙，还是站起身。

“哥。”钟念喊了他一声。

宋祁言顿下脚步，低头捏了捏她的脸，“念念乖，哥哥下次再来看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找我，我马上就来。”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延一眼，然后套上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匆匆离开。

转眼间，房间又静了下来，只剩下钟念和裴延两人。

裴延低头舀了粥，将汤匙递到钟念唇边：“张嘴。”

钟念却紧紧抿着唇，死活不肯张口。

裴延脸色冷了下来，音色沉了几分，“钟念，张嘴，没听到吗？别逼我生气。”

钟念扭头望向窗外，不说话。

“好。”裴延冷笑了声。

“再不听话我就打电话给你妈了，我数三个数。”

“三，二，一——”

就在裴延即将按下拨号键时，“哗”的一声，钟念迅速地扭过头来，用力夺过他手中的汤匙：“我自己吃，这下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