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薛靖谦果然在庄子上留了下来,没有急着回府。
听闻甚至有王家的管事追到了庄子门口想要递拜帖来求见他,却一律被庄头拦在了外面,一本正经地扯谎,只道他家将军旧伤复发,需要在庄子上安心疗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些事都是冯大嫂当闲话传给阿舟,阿舟又来告诉她的。
在庄子上本没有府里规矩森严,探听消息不是难事,程柔嘉却依旧如瞎子聋子般地只能从冯大嫂那里知道庄上的情况,原因无他——某个大言不惭正在“休养”的人,每夜与她**倾覆数次才肯撒手,待她翌日被折腾得睡到日上三竿醒过来,处理完事情的某人又回来了,用完午饭,就又拉着她要去泡旁边的汤池,还美名其曰是给她温养身子……
在庄上的这几日,她被困在屋子里几乎没机会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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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回府的那一日,薛靖谦带来的那些管事早回了侯府,于是两辆马车,一辆坐着薛靖谦和程柔嘉,一辆坐着阿舟和一堆庄子上的山货果子。
沉绿色的帘子被放下,车轱辘转着向前时,她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某人,嘟着嘴巴哼哼唧唧地不愿意:“……说是要带妾身来庄子上散心,可这几日妾身连门都没出。”
薛靖谦身上罩了件玄色鹤纹大氅,里面是件紫红色织金方胜袍子,神色清冷,面如冠玉,整个人贵气又威严。
闻言,他眸色微微一动,想起这几日略显荒唐的**之事,摩挲着腰间白玉蟒纹玉牌的手指又有些发热了。
她瞧出他的异样,看了一眼马车门帘外赶车的车夫,眼波微动,便坐到了他怀中,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薛靖谦愣了一下,佳人柔美昳丽的容颜在他眼前放大,娇娇柔柔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世子爷……”
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墨色的眸子暗了下来,却忽地想起此时身处何处,便虎着脸推开她:“别闹,这是在外面。”
程柔嘉确实是存心报复,故意想让他难受——她太清楚薛靖谦是什么样的人,在庄子上如何放诞,到底是自己的房事,可在外人面前,他是很有规矩很守原则,端看他来时顾忌她带着婢女,男女有别,与管事们同乘一车就能知晓。
“世子爷一定要与妾身同乘一车,难道,只是想干坐着?”方才被推开的美人丝毫不恼怒,又笑靥如花地缠上来,比玉石还光滑的柔荑虚扶着他的肩,媚色流转。
见她这般模样,薛靖谦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看了一眼马车外面的方向,脸上全是不虞——他可不愿意让外人有机会听到她情动时的声音,况且,马上就要进城门了,街上人来人往,这样像什么样子……
可这小妖精,就是咬准了他不肯如此,故意来气他。
薛靖谦木着脸无视那越来越放肆的人儿,终于在她状似无意地将纤纤玉指探入他的衣襟时,忍无可忍地将人扣到怀里,俯身噬咬着那鲜艳欲滴的红唇。
怀里的人儿瞬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话语全被堵在了唇齿间。
“别出声。”唇齿片刻的分离时,他提出了与那日截然相反的要求。
但也仅仅是一个炙热焦灼的吻,他没有再进一步,逐渐找回呼吸的程柔嘉眨着眼睛,玉手又悄悄伸了出去。
薛靖谦青筋直跳,面色不善地放开她与之对视,没有错过她眼中狡黠的笑意:“你若是再胡乱动,我就让车夫直接绕到后门去,抱你回世明堂,好好休息。”
程柔嘉神色一僵,讪讪地松开手。
大白日的他抱着她回去,她无病无伤的,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侯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见她乖乖地不闹腾了,薛靖谦才摇了摇头,压下被勾起的欲念,为她整理了下歪斜的发髻和珠钗,程柔嘉亦反应过来,耳垂微红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盏茶后,终是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重新做回侯府里低眉顺眼的小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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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含笑为面前衣衫褴褛的小童盛了一碗米粒绵密的白粥,又递过去两个大白馒头,扭身朝正嗑瓜子的大厨房蔡婆子使了个眼色,对方就笑眯眯地上来替她了:“红姑娘快去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听闻程娘子今个要回来,你早些回府去吧。”
另一边两个休息的年轻管事娘子看在眼里,吃吃地笑:“瞧见没?”
“她那鼻子倒是比狗都灵。”她的同伴嘻嘻地笑。
这蔡婆子也是侯府里的老人了,干活说不上有多能干,却是惯会捧高踩低的,堪称侯府的风向标。
如今,倒也巴结起世子爷那个新收的小通房身边的人了。
“倒也怪不得她这般殷勤。”那一位指了指身着碧绿梅花纹裉袄,头上戴着镶百宝珠花的年轻婢女,笑道:“瞧这通身的打扮,和夫人院子里的老人都比得。”
“听说那程娘子家里本来就富裕……”
“世子爷如今身边就这一位,每月里有半月都歇在那程娘子屋里,听闻不去的那半月,还是因着在程娘子月事前后,世子爷不想让程娘子在世子妃进门前有孕才如此。”
对这后半句,那孟管事娘子就嗤之以鼻了:“净胡说,世子爷什么身份,怎么会迁就一个女子?况且不想有孕喝避子汤就是,夫人的避子汤不是日日在世明堂熬着呢吗?”
在她心中,世子爷是一家之主,朝廷大将,可以谈论风流韵事,却不能蓄意诋毁。
“哎哟,我说错话了。”吴管事娘子忙去推她,扯回方才的话题:“不过这红绸姑娘能穿得这么气派,可见在程娘子那里也是最得力的。”
程娘子最得世子爷的宠爱,而她最信任的人是红绸,那蔡婆子巴结红绸,倒也能算上抱大腿了。
对于仆妇们的笑谈,红绸没怎么留意去听,她喝了碗热水后正要去坐回府的马车,却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不是余杭知府周大人吗?
想起家主在牢中的无妄之灾,她暗自攥紧了拳头,决定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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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鸿信近几日有些焦头烂额。
进京述职的消息今年传到余杭格外地晚,若不是快马加鞭地赶路,恐怕都不能按期抵达。
他在余杭知府的位置上待了六年没有挪窝了,各种方法都使过,上上下下的官员们每年都收了他不少年节礼。
今年上官给他的考评结果也很不错,他志得意满地进京,却在吏部坐了十天的冷板凳,谁都不肯给他个准话,收了他许多礼的李侍郎连他的拜帖都不接,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各部封了官印,恐怕他就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说不准,还会被指到什么苦寒之地平级挪动。
他咬了咬牙,站在难民四聚的东市街口,毅然地踏步走了进去。
李侍郎夫人今日特意来了家里施粥的粥棚,端坐在上首,给前来叩拜的小童们衣物和被子,满脸笑意地听着他们笨拙蹩脚的赞美称颂,心中很是愉悦。
承平侯府的大奶奶前几日如此,得了京中许多人家的称赏,他们家也有粥棚,这种风头,可不能让那方氏一个人出。
“敢问里面是侍郎夫人吗?下官有事相求,想求见侍郎大人一面。”
男子的声音忽地在粥棚外面响起。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皱着眉看了一眼婢女,那婢女立刻点点头扭身出去。
“这位大人,我们夫人只是女流,老爷外面的事情,插不上手。您若有急事,还是递拜帖到我们府上,亲自去见老爷吧。”话说得客气,眉眼中却有鄙夷之色。
男人们朝堂上的事,居然求到内院的女人这里,还巴巴地跟到了粥棚外面,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她们夫人名声受损?
周鸿信哪里听不出这婢女的嫌恶,老脸红一阵青一阵,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这位姑娘,不是我不想去府上拜谒,可李大人声称抱恙,门人怎么都不肯接我的拜帖啊……”
那婢女一听,更是转身就要走:大人不想见的人,那就更没有多纠缠的必要了。
都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能无功而返,眼看着护卫要上来将他清走,周鸿信大声地往里面喊:“侍郎夫人,下官周鸿信,真的只想求见侍郎大人一面,求夫人代为转达,下官必有重谢!”
李夫人早就他一直堵在外面的行径不满了,听清这话,脸色更是难看。
她家开设了粥棚做善事,就是想得一些善名,这个周鸿信倒好,在外面嚷嚷着要给她好处,这些灾民听了,会怎么想?
周鸿信……
她觉得有些耳熟,思索片刻,唇边便多了一丝冷笑,附耳给婢女说了两句。
那婢女很快又出去,面色不善地冷冷道:“我家夫人心善,好心告诉周知府您,让您不要白费功夫了。方阁老方尚书亲口说了您人品不佳,吏部的大人们,要怎么给您评级?”
方阁老?
周鸿信大惊失色。
他从来不记得他招惹过这样的大人物啊。
“是不是弄错了?我……我没有得罪过方阁老啊?”
婢女笑盈盈地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京城里关系盘根错节,说不定,您是得罪了他家的姻亲呢?”
姻亲?
周鸿信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了片刻,猛地想起来:这几日京中盛赞的承平侯府大奶奶,似乎就姓方!
难道是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