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们家姑娘说,身体不适,不回府了。”
庄子门口徘徊的下人得令,赶回月府:“回老爷,大姑娘说害了病,暂时回不来。”
月长锋一直在房间里等着,连饭都没吃。他大怒道:“派马车去接,速速将大姑娘请回来。”
下人不解,平常去请大姑娘,都是让大姑娘走回府的啊,何时派马车去接过。
李柔也没吃饭,当然是被气的。
她不知月长锋又犯了什么疯病,不仅将月淮洲接回来还不够,还要搭上一个月遮。
李柔咬紧后牙,生怕自己将心里的想法吐出来,她温婉一笑:“老爷,明日也来得及。”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做了什么!”
李柔瞬间哑言:......
月长锋才不管月遮有没有病,她母亲的牌位丢了,就要由她再亲手放回去。
宋轻湄本就气性大,活着的时候就搅得家宅不得安宁。自己的仕途正如日中天,岂能让她坏了好事。
他一脚踹到下人身上,呵斥道:“快去啊!你还在这跪着做什么。就算拖,也要把人给我拖回来!”
李柔本想开口劝一劝,但她还是将话咽到了肚子里。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怨月长锋,若是他能尽早将自己抬正。自己也不会想出这种办法,将宋轻湄的牌位扔出去。
只不过,这祠堂塌得可真是时候。
“大姑娘,老爷喊你回府呢。还特意让我们带着轿子来的。”
“哎哟,大姑娘。你开开门啊,老爷着急呢。”
月府的几个下人又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庄子处,这一来一回给他们累得够呛,此时又吃了闭门羹。
镜音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从里面打开大门,语气不善道:“吵什么吵啊,赶紧滚一边去,别打扰姑娘休息。”
平时他们请大姑娘回府,都没这么着急过。今日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镜音没好气地转身,将大门锁上。
外面的下人们对视一眼,立即趴在门上,哭喊道:“大姑娘,老爷真的有急事啊,你不要为难小的们啊。”
“大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被赶出月府啊,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镜音瞪了一眼大门:行,是你们逼我的。
小厮们还没哭上几声,大门再次被打开。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袭来,他们差点吐了出来。
镜音口鼻上蒙着帕子,胳膊上挎着一个竹桶,大喊道:“你们要死赶紧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少在门口哭丧。”
他们也真好意思,在门外说这般话。这几人她都认识,在月府没少编排姑娘。这泔水可是她特意管不远处杀猪的赵大娘要的,整条街味道之最。
镜音拿起桶中的水舀子:“我说了,赶紧滚。再不滚,这泔水可就要泼到你们身上了。”
小厮用衣袖捂着鼻子,指着镜音大怒道:“你个臭丫鬟,我看你敢?”
镜音:从小到大没被威胁过。
她“呵呵”冷笑一声,拿起水舀子就泼了过去。
小厮没想到她真的敢泼,一时间没躲开,脑袋上多出了几颗烂菜叶:“你给我等着。呕……”
镜音拍了拍手,心情大好。这还是这许多年来,她第一次出了这口恶气。她将遮住口鼻的帕子摘下,不小心闻到门口的味道:“呕。”
小厮没有办法,又回到了月府。此时跪在李柔身前。
他都要将昨夜吃的饭吐出来了,哭喊道:“二夫人,你帮帮小的吧。月大姑娘像是变了性子,这是铁了心的不回来啊。”
李柔捏着鼻子,嫌弃道:“来人,先给他洗洗澡。身上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身旁的下人们得令,拿着几个大桶上前,几桶冷水浇在身上,小厮冻得打了个哆嗦。
空气里还是有股烂臭,李柔唤着贴身婢女点上了根熏香之后,才好了许多。
她听完小厮的话,面露不虞。这小贱蹄子,出去两年,翅膀还硬了。
李柔冷哼一声道:“那就不请了。她不愿意回府,那让她在庄子里呆着!”
李柔当晚就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诉了月长锋。和她料想的一样,月长锋第一次被月遮下了面子,还谈什么回府?笑话!
天色已晚,月遮已然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月府也没再派人前来,但没事的,她不会等太久的。
不知月淮洲和时澈如何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翌日清晨——早朝。
“月尚书,你听说了吗?十六洲有位官员,被查出贪了一万两银子,那可是用来救济灾民的。昨天晚上直接被风大人抓进了大理寺。”
“这人胆子可大得很,那可是陛下从私库拨的银子,他也敢私吞?我记得这人是月尚书提拔上来的吧。”
月长锋神色僵硬,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嗯嗯”地点着头应付着同僚。
这已经是查出的第三个贪官,而且这三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点关系,都是经自己推荐上位的。
说他没从中捞油水,怕是没人会信。
月长锋就说他心里堵着块石头,一直没有落地,总觉得还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不禁回想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从祠堂倒塌那日开始,都怨李柔,非要动什么牌位。宋轻湄真是死了还不消停。
大理寺那个地方,没罪进去都得脱层皮。
盛京的春日,桃花已经有了盛开的迹象。石桌上摆着棋盘,月遮正和自己对弈着。
风止行坐在树杈子上:“月大姑娘好手段。”
月遮拿着棋子,犹豫不知该下在哪里:“你这么闲?”
风止行笑着回答道:“还得谢谢月大姑娘,那几个贪官的证据都不用我自己找了,替我节省了不少力气。”
“不过月大姑娘想回府,至于如此周折?”
他跳下树,花瓣不经意间被震落,落入月遮手边的茶中。风止行顺势往棋盘一处点了点:“下这里。五步之内,黑棋必输。”
“风止行,这里不是你风府后院,想来便来的。”月遮瞥了他一眼,将棋子扔回棋篓里,随口问道:“春日宴准备的如何了?”
“月大姑娘是想打探消息?”风止行饶有兴味地说道:“我嘴可严实,可不会告诉你南朝皇子住在琅琊王府。”
月遮:......
“别生气。”风止行望向门口,玩笑般回了一句:“过几日你要回月府吧,我为你准备了礼物,不用感谢我。”
话音未落,眼前就没了人影。
“这礼物,我怕是不敢收。”月遮挽起衣袖,将茶杯里的水洒到地上,发出“滋滋”声。
她敛下声线:“影,去看看风止行准备了什么。”
月长锋在庄子门口来回走着,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去。
半个时辰前。他刚下朝。正当他愁着该如何去钦天监时,却恰巧遇到了另一位大师。
月长锋回到府中,仔细琢磨大师的几句话。面子什么的,哪有前途重要。想明白之后,当下便想去庄子中一趟。
十几年来,还是镜音第一次看见月老爷来到庄子。她连忙将庄子里的新茶藏起来,泡了一壶已经长毛的茶:“老爷,请用茶。”
“父亲是说,让我回府小住。”
月长锋接过茶,润润嗓子,酝酿着言辞:“前两日祠堂倒了,恰巧把你母亲的牌位砸坏了。”
月遮:好恰巧哦。
月长锋一口饮尽:“为父想了想,你也好久没回月府了。正好淮洲回来,你们小辈一起聚聚。”
月遮又给他添满,面露担忧说道:“女儿见父亲眼底青黑,是在担心朝中的事?”
月长锋拍着桌子:“大胆,姑娘家也敢妄议朝廷的事!”
月遮轻声细语:“父亲不如以淮洲弟弟回府为借口,办场宴会,和同僚联络一下。”
月长锋神色古怪地看着月遮,他原本以为这小妮子会借此机会难为一番自己,没想到她如此痛快,还为自己考虑。
他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倒是明白事,那便如此。”
月长锋站起身,准备离开,想起什么又转头嘱咐道:“这茶......”
月遮轻轻一笑,抢着回答道:“一会我便差人送到府上。”
月长锋点点头,没有刚开始般生气。
两日后,月府差人送来了月淮洲回府的消息。大理寺查了许久,那几个贪官除了是月长锋举荐的外,再也查不出别的。
月遮坐在榻上,轻扶着额头。起的早了些,未免有点疲乏。
父亲胆子还真是大,十六洲的赈灾款也敢动想法,那可是几万人的救命钱。
镜音双手环抱着一个锦盒,走近屋子:“大姑娘,老爷一早就派马车来了,现在正在门口等着呢。”
月遮掩唇打了个哈欠,问道:“这是什么?”
“不太清楚。我早上打开大门时,这盒子就在门外放着。”月遮抬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条桃粉色的衣裙,用金线重工绣着喜鹊。旁边还配有一套首饰。
镜音看见,疑惑道:“这料子不像北朝的,倒有点南朝的意思。”
月遮稍抬眉梢:风止行什么烂眼光。
她吩咐道:“收起来吧。随便找一件素净点的。”
镜音应声:“是,姑娘。”
午时刚过一刻,庄子门口聚集了不少街坊邻居,小厮也开始催了。
镜音扶着月遮走出门,小厮见状,立即笑脸迎上:“月大姑娘,请上马车。”
“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如此漂亮。”
“这是月大姑娘,前几日刚回盛京,今日应该是要回月府了。”
小厮嗓音尖而利,传遍了整条巷子:“回府!”
镜音伺候着月遮,也坐在轿子里,此刻马车外嘈杂声渐起。她好奇地掀开帘子,惊呼道:“姑娘,你快看。”
月遮向外面投去视线,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粉色。马车四周围了许多婢女,胳膊上拎着装着桃花的竹篓。
“这么多的桃花,谁家姑娘如此大的排场。”
“天呐,好漂亮啊!不会是哪个情郎送的吧。”
镜音突然哭了出来。姑娘被赶出来的当日,是个大雪天。庄子里连个炭火都没有,她们身上也没有银两,只能去城外捡着枯枝烧着。
小厮明白事,也没喊停马车。桃花如雨般,春风拂过,漫天起舞。飞旋在空中,又肆无忌惮地飘落。马蹄碾过花瓣,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清香。
竹篓空了,就再换上一批婢女。四周的人越聚越多,从庄子到月府,桃花没断过,铺了一路。
十里桃花相送,风止行,真有你的。
就在月府马车路过的某个巷子深处,一名男子血肉模糊地向巷子口爬着,还未爬出去多远,就被一双手拽了回去。
“泼猪血,真没新意。这可是我很用心准备的礼物,要是被你们破坏了,那就可惜了。”风止行靠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往天上抛着什么东西:“暗卫,把他们都剁了,给月大姑娘助助兴。”
“风止行,你银子多了是不是。”
身后略带讽意的嗓音响起,风止行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道:“哟,殿下来了啊。”
“殿下”走上前,踩着地上男子的胳膊,清脆的碎骨声紧接着响起。男子因为被割了舌头,发不出惨叫。
风止行望向主街,蛊惑般地低语道:“银子而已。如此美好的东西,再亲手摧毁,岂不更有趣。”
同时,马车已经到了月府。还真是讽刺,往日她步行回月府少说也需要一个多时辰,今日没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停下,小厮趴在帘子的缝隙处,解释道:“大姑娘,我们稍候一会。月府门口还有辆马车,怕是有客人来拜访老爷。”
月遮觉得马车内空气有些凝滞,抬手掀起帘子。却未想到,马车旁还有一人。
二人视线猝不及防的相遇,男子弯着嘴角,朝她笑着。春风得意中又夹杂着生人勿进的冷冽。
巧的是,二人的衣服都是相同的颜色。微风调皮地吹起他肩膀上的桃花,正午的暖阳打在他身上,月遮有一恍然的失神。
男子薄唇轻启:“月遮姐姐,好久不见。”
盛京城东-琅琊王府
风止行被皇帝任命承办春日宴,皇帝听闻南朝皇子会提前来到北朝,直接批了个空闲的王府,留给南朝皇子。
他这几日都呆在王府中,处理事务。突然,一枚箭矢射到了桌面上,将刚刚写完的信件扎穿。
他将桌子上的箭矢用力拔下,朝着窗外扔去。轻声开口道:“温序,玩够了吗?”
温序坐在墙头上,旁边放着弯弓。他手指转动,甩着箭,不急不缓地说:“还未尽兴,但风大公子差人告诉我回府,我只能抛下怀中的美人,赶回来喽。”
他翻下墙,走到屋子前,一手抵在窗楹上:“今晚有什么事?这么急。”
风止行又拿了张宣纸,重新写信:“有刺客。”
温序看着风止行写完了信上的内容,笑眯眯道:“风止行,我是皇子,你这样做,可是要被杀头的哦。”
话音未落,耳后传来窸窸窣窣声。穿着夜行衣的刺客身手敏捷地涌入琅琊王府,将正在谈话的二人迅速包围。
温序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子,骂道:“风止行你好狠的心,居然悄悄地将王府守卫撤走。是怕我死不成吗?”
刺客盯着他们二人,一人笑眯眯地回望着他们,另一人风轻云淡地收拾着桌子。
这王府的防卫竟如此松散?难道是陷阱?
风止行将被温序弄坏的信件放到烛火上燃着,心不在焉地回道:“我这是怕你无聊,记得留个活口。”
“来人,给我上!”刺客们从腰间掏出匕首,朝着二人箭步冲去。
温序叹了口气,摇摇头:“可是我不想留活口。敢来杀我,多么大的胆子,他们都该死诶。”
一名刺客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朝墙上砸了过去。
其他人向风止行奔来,“咔嚓!”一声窗框被砍碎。风止行往后退了一些,指了指温序:“南朝皇子在那边,别杀错了人。”
温序张开双手,嘲讽地笑着说道:“没错,来杀我吧。我心情好,今日就给你们次机会。”
他一脚踢起方才掉落的箭矢,用膝盖顶着,向着最近的刺客射去。
“别太没用啊,连我一根头发都碰不到,你们还做什么杀手。”
“呵,一群废物。”
他接着足尖轻点,转身翻到了墙上。拿起自己方才放在那里的弓箭,捻挑射出一气呵成。呼吸间,刺客倒了一地。
“殿下还是如此厉害,都不用我出手。”
风止行打了个哈欠,踢了踢脚边的尸体:“都解决完了?脏死了。”
温序见风止行向自己走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神色一凝:“风止行,闪开!”
万花楼的楼顶,月遮收回手中的弓箭。微微一侧身,箭矢擦着她的耳边过去,嵌在支撑房子的柱子,箭尾发出“嗡嗡”声。
脸颊被蹭出道红线,躲过了温序射来的箭。她冷哼一声,算你们命大。
和月遮反应相同,风止行和温序面前不远处插着两支箭矢,没入地下一半,可见是冲着他们两个的命来的。
这种濒死的扭曲的感令他战栗。温序问道:“风止行,原来你在北朝并不安全啊。真可惜,你我都没死成。”
他拔起箭尾,猛地一下反手插在自己肩上膀上:“早知道就不躲开了,这可恶的直觉反应。”
风止行没去理会温序,唇角划出了浅浅的弧度。月遮,她果然还是动手了。
王府门口突然进来一批侍卫,风止行摆了摆手,敛神吩咐道:“有人试图刺杀南朝皇子,全城戒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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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