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遮:我想的事情有点多,不知你问的是哪件。
“本宫见你脸色有些不好。”
这人是在怀疑自己?月遮惊讶,但回想了一番,并没有露出马脚。
她回答道:“许是天气太冷,臣女又自小体弱,受不得凉。多谢殿下关心,但总归不是大事。”
江安津神色晦暗,拍了拍她的肩膀:“多注意一些。”
月遮只觉肩头一重,俯身行礼:“谢殿下厚爱。”
方尚书适时地从位置上走到江安津身边:“大殿下,这边请。”
江安津又看了月遮一眼,跟着方尚书坐到了最高处。藏在衣袖间的手紧紧攥着一巾帕子。
若是不小心掉落,被他人拾去。定会注意到帕子的角落绣着一弯月亮。
月遮扶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正巧侍女端来一壶新茶。她想都没想就给自己续上。
也不知时澈事情办的如何了?月遮刚要抿口茶水,视线不经意地落到韩越的身上,见他面色不正常的潮红。
又注意到月苓和不怀好意的神色,便知道这茶中没下什么好料。有意思,月苓和还真是会挑人。韩越,韩府长子,贤妃娘娘的侄子。
仗着韩国公打下的家业,整日流连万花楼,吃喝嫖赌。恶名十几里地外都有所耳闻,是盛京城中有名的几个纨绔子弟之一。
月苓和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月遮,一边哄劝着韩越吃酒。她生怕药效不足,将整袋的药都加了进去。“世子哥哥,你怎么了?”
韩越拽着领口:“太热了,我出去透口气。”
“世子哥哥定是贪杯,吃多了酒。不如我让婢女带你去偏院,歇息一会?”
月苓和将碎发拢至耳后,露出小巧的侧脸。随后攀上韩越的手:“若是世子哥哥还不舒服,我也好去寻了医官。”
韩越反握住她的手,口齿不清地说道:“还是苓和妹妹知道疼人。那我便依你的,去休息一会。”
月苓和嫌弃,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见韩越摇摇晃晃地跟着婢女走出大门。她望向月遮,见人没有动静,心中有些着急。
该死的月遮,不知用什么办法,得到了大殿下的关心。她想起刚刚大殿下亲昵的动作,妒意瞬间弥漫开来。
她狠狠地瞪了月遮一眼,死贱人。盛京城中谁人不知月大姑娘就是草包废物一个。
月苓和收回视线,拽着月霖的衣袖,小声示意:“哥哥。”
方才韩越喝酒,月霖也陪了几杯,想也没想问道:“怎么了苓和,哪里不舒服吗?”
月苓和俯在月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月霖想起母亲早上交代自己的事情,恍然大悟:“你说月遮啊。”
风止行随声附和:“苓和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
月苓和没想到月霖也喝多了,声音不小。吓得她连忙捂住了月霖的嘴,生怕他再吐出什么骇人的言论。
月苓和朝着风止行抱歉地笑了笑:“多谢风公子关心,哥哥有些醉了,胡言乱语。”
月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月苓和“包在自己身上”。
他起身拿起酒杯,朝着月遮的方向走去,声音浑厚有力:“遮妹妹,你好久没回月府了。大哥甚是欢喜,来和大哥干一个。”
月苓和:......
风止行差点笑出了声:知道的是准备下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拜把子呢。
月遮慵懒地掀起眼皮,这个时候和她称起兄妹了。她慢悠悠地道:“大哥是忘了我不能喝酒......”
那么多话做什么,喝就完了。月霖不耐烦地打断:“妹妹可是不给大哥面子?”
月遮莞尔一笑,接过月霖手中的酒杯:“多谢大哥,我们来日方长。”
月霖见她一口饮尽,“切”了一声。没心思再和她客套,转头回了座位,继续缠着风止行喝酒。
风止行视线落在月苓和身上,就算她再怎么隐藏,急躁还是写在了脸上。
月苓和见月遮离了座位,立即转过头:“哥哥,我看月遮姐姐好像不太舒服,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月霖刚想开口拒绝,就收到了月苓和的眼色,改口道:“是要去看看,止行要陪我去吗?”
他怕风止行拒绝,连忙添了一句:“若是出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风止行眼眸微眯,答应道:“好啊。”
风止行:有好戏看喽。
方才时澈差人给自己传了消息,说小乞丐已经被抓住了。月遮快步朝着方府南院赶去,月苓和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方府南院的一处柴房,小乞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时澈拍了拍手上的灰,守在门口:“臭小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么复杂的密道。”
一时半会没得到回应,时澈又接着问道:“你该不会是间者吧。”
间者。就是埋伏在其他秘宗,刺探消息的人。
小乞丐嘴里被塞着破布,“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月遮姐最讨厌间者了,你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小乞丐死死地瞪着时澈:我看你像贱者,你倒是让我说话啊。
月苓和几人从大堂急匆匆地跑出来,却没有看到月遮的身影。她原本安排了自己的婢女春水,在半路候着。
可春水没见到,月遮也不知去了哪。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恰好迎面而来一位玄衣公子。
月苓和连忙唤住了他,和他形容了一番月遮的相貌。
玄衣公子颔首,给月苓和指着路:“我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不是我方才见到的那位,但相貌大抵是差不多的。算着时间,那位姑娘怕要走到方府北院了吧。”
月苓和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
风止行不急不缓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扫过玄衣男子,手中的折扇一下下地敲着掌心。
他突然将人拦住,笑着问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玄衣公子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胸前的折扇,就是此人害自己挨了罚。
他冷哼了一声:“眼睛不好就去治,没钱治就去街上讨,讨不到就赶快去死。别在这和我攀关系。”
月苓和:......
月霖:......
这影卫的脾气还真是随了月遮。风止行笑吟吟地将折扇收回,轻声问道:“小影卫,你们家主子去了哪里?”
柴房里。时澈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月遮的大腿,劝道:“月遮姐,消消气。这是方府,不能动手。”
小乞丐连忙往墙角缩去,惊恐地看向怒气冲冲的月遮,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
小乞丐:别杀我,别杀我。
月遮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匕首往小乞丐面前一扔,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好,我不杀你。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敢喊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了炖菜。”
时澈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上前将小乞丐嘴里的抹布取出来:“没事,你就实话实说就好了。”
“我......”小乞丐抽噎着,看了看月遮,又望向时澈,嗫嚅道:“我是跟着他逃出来的。”
时澈听着小乞丐的话中提到了自己,还没等“啊?”出声。面前一团影子闪过,地上的匕首就被捡了起来。
时澈猛地起身,拦在小乞丐身前。手掌握着匕首,涌出一抹红色。“好姐姐,消消气。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你看他面黄肌瘦的,哪像个间者。”
月遮见状,滞了片刻。却没松手,敛神道:“时澈。这么大个人跟在你背后,你察觉不到?”
小乞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泪花:“我说的是实话!昨夜我被救走之后,生怕也会被杀了。我记性好,来时的路记得差不多,就趁这位大哥离开之后,逃了出去。”
时澈:完了,你提什么记性好啊。
月遮扫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是装晕?”
小乞丐顿了顿,往后缩了缩脖子。半晌吐出一字:“是。”
杀意如针般刺在自己身上,小乞丐哭得大鼻涕直流,朝着月遮猛地磕头:“求求你了,别杀我。”
“救也是你们救的,我逃了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要杀我!”
月遮半阖着眼,语气不容置喙:“时澈,他留不得。你莫要拦我。”
月苓和跟着玄衣公子的指示,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便和月霖赶到了方府北院。
“遮姐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月苓和擦着额头上冒着出的细汗,视线扫向紧闭的房门,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突然,门前的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月苓和拎着裙子小跑过去将东西捡起,惊呼出声:“这是遮姐姐的簪子!”
月苓和对上月霖的视线,二人同时大喊道:“糟了!韩世子也在里面!”
风止行“唉”了一声,摇摇头,挑着时机开口:“竟然出了这等事。月霖,我回去喊方尚书,你们先在这里候着。”
月苓和捂着胸口:“麻烦你了,止行哥哥。”
风止行还未踏出院子的大门,注意到江安津和几位世家子弟在不远处闲逛。
他朝着江安津招手,笑着道:“大殿下也出来了?”
风止行的声音不小。“殿下”二字传入耳中,月苓和的身子颤了下,一头瘫倒在了月霖的怀里。
江安津听到有人唤自己,转头见他们聚在此处,又留意到月霖怀中的月苓和。他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风止行揣着手,犹豫了许久:“这......我又不能多嘴。殿下还是问月霖吧。”
风止行向来是大臣间的和事佬,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江安津见风止行此刻欲言又止,倒是有些好奇了,他跨过门槛进到了北院。
风止行见状,侧身让开了位置,逆着众人走去,口中哼着悠扬的曲调。
他走出了不远,突然停下,对着身后的空气交代道:“月遮的影卫呢?他方才骂我来着,将人抓起来......剁了。”
月霖见江安津缓步走近,伸手拍着月苓和的脸,慌张地说道:“大殿下来了。”
脸颊发痛,月苓和瞪了月霖一眼,挣扎着起身:“见过大殿下。求殿下为遮姐姐作主。”
月霖佯装呵斥道:“苓和!”
跟在江安津身后的公子哥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啊。
“哦?”江安津停下脚步,看来被风止行摆了一道。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月苓和:“月二姑娘不说说发生了什么,本宫如何作主?”
“哥哥,我们不能抛下遮姐姐不管。”月苓和看向月霖,像是征求他的同意,月霖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这都是苓和的错。方才韩世子不胜酒力,臣女便让婢女带着世子去休息。”
月苓和眼眸含泪:“可没想到,遮姐姐也来了此处。”
江安津敛下声线:“月二姑娘,慎言。”
月苓和知道这般空口无凭的话论谁也不会相信,更别说江安津会冒着得罪韩府的风险帮忙。
她咬了咬牙,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簪子:“这是臣女在门口捡到的簪子,上面镶着东珠。昨日祖母赏了臣女和姐姐每人一个。”
要怨也要怨月遮自己,非要将簪子送出去。她知道后,当晚就赏了那小厮二十鞭子,将人赶出了府。
四洲嘈杂渐起。月苓和回头一看,方尚书带着医官匆匆赶来。
“大殿下也在此?殿下面前的姑娘是哪家的?”
“你来晚了,重要的事都没听到吧。那是月二姑娘,她说月大姑娘和韩世子在里面厮混呢。”
这般诋毁月遮的话,自然没逃过月苓和的耳朵。她抿着嘴角,心中一阵畅快。
屋外的喧闹也引起了屋内的注意,砸东西的清脆伴随着女子的哭闹从门缝挤出来。
方尚书心里暗叫不好,他连忙上前叩着门:“韩世子,韩夫人差人递来了口话,说有急事,让你赶快回府。”
“滚!”
听到韩越的嗓音,方尚书手上的动作一滞,莫名的晕眩感涌上头。糟了,不会真是真的吧?他该如何和月长锋交代。
月霖敲着门:“月遮妹妹,大哥来救你了!”
方尚书晃着脑袋,拦下月霖:“月霖,算了。”
“真不知道月府如何管教的,竟在别府做出这般腌臜事。”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是污了我的耳朵,散了吧。”
“那改日我要去你庄子中看看。遮遮,方才是有人在喊你吗?”
一抹轻灵的嗓音在人群中炸开,众人顺着声源处转头。
两位少女挽着手臂站在不远处,正好奇地朝他们投来视线。左边的便是今日宴会的主人——方婷娴。
右边的一袭白衣,腰间系着青玉圆扣。正在大家疑惑这人是谁的时候,女子朱唇轻启:“诸位怎么挤在这啊,是在看什么热闹吗?”
月苓和也同样向门口望去,瞳孔瞬间放大。
方婷娴没想到父亲也在这,眼睛亮亮地问道:“父亲,你们在做什么呀?”
方尚书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问道:“月遮,你怎么在这?”
方婷娴努努嘴:“父亲,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邀请遮遮来参加宴会的吗?”
方尚书哑言,他不是这个意思。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月尚书几个女儿啊。”
“就两个。这就是月大姑娘,门口的是月二姑娘。对啊,那房间里的是谁啊?”
月遮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江安津身上,她有些诧异。开口道:“大殿下竟也在。”
江安津意味深长地看了月遮一眼,神色不耐地甩着袖子,从她身边离开。
方尚书也借着机会,溜出了院子:“大殿下,这就走了啊。老臣送送你。”
月苓和脸色难看,藏在衣袖中的手指颤抖。是啊,屋子中的是谁。
月苓和愣了一瞬,春水!怪不得一直见不到人影,小贱蹄子,居然背着她,爬上了韩世子的床!
还没等她想完,突然房门打开。韩越系着腰带,缓步走出来。看到了门前的人,他打着招呼:“苓和妹妹,你怎么在这?”
月苓和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韩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韩越当然知道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也认出那是月苓和身旁的婢女。他没多想,只当是这婢女生了别的心思,给自己下药,想要爬上他的床罢了。
韩越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开口:“你这婢女还不错,本世子要了,一会送我府上吧。”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二姑娘,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月苓和被气得发抖,这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月霖眼睛一转:“春水!我们月府待你不薄。你居然想攀高枝,做出这种事来。”
月苓和听到月霖的话,“啪!”的甩了春水一巴掌,同样呵斥道:“春水!我对你很失望。”
春水衣衫凌乱,身体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爬上前拽着月苓和的裙角,噙着眼泪:“二姑娘,你要相信奴婢啊。是韩世子......”
月苓和将春水一脚踹开,轻蔑道:“你这贱丫头,你做出了这种事。还想怨到世子哥哥身上,是不是还想世子哥哥给你个名分啊。”
方婷娴站在门外,没想到是这般事。她握着月遮的手:“遮遮,你的手好凉啊,是不是这里风大。”
月遮拍了拍方婷娴的手:“无碍。”
她冷眼望去,能将事实扭曲至此,也算月苓和的厉害。不过,又能如何。月遮将自己身上的大麾脱下,走进屋子。
带着热度的大麾披到自己身上,春水诧异地抬头。她垂着头:“多谢大姑娘。”
月遮叹了口气,惋惜道:“春水。既然出了这般事,我就不和你计较偷盗我簪子的事情了。”
春水一愣,亏她方才还对月大姑娘的印象有所改观,没想到还是这般无耻:“簪子?大姑娘你在胡说些什么?”
若不是她现在冷得发抖,她定要将这大麾扔掉,再踩上几脚。
月遮神情怅惘,不解道:“可是我听说,二妹妹在门口捡到了一支簪子,上面可嵌着东珠。所以她以为在屋中的是我呢。”
“我记得这簪子我昨日赏给了下人。怎么会在你身上啊,春水。”
月苓和脸色骤然一变,恨不得上去把月遮的嘴撕烂。她打断道:“春水!别在这丢人了。大哥,将人带回府。”
月遮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到春水的心上。春水抬起头,喃喃道:“二姑娘。”
春水注意到月苓和看自己的眼神,如同过街老鼠般。她松开月苓和的裙角:“求大姑娘为奴婢做主!”
她掌心温热,低头发现月遮塞给她一只暖手炉。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地上。
月遮上前将春水搂到自己怀中,眉目间带着丝愁绪:“春水。你若是冤屈,说出来,月府定会查清的。”
春水的心里突然生出了痛苦的负罪感,眼泪哗哗地流着:“大姑娘,我替二姑娘送韩世子来这。是二姑娘,她想要害你啊......”
不同于北院的闹剧,南院此时安静极了。风止行缓慢地推开柴房的门,里面并没有人,只剩下一摊血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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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