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夏 第4章 矛盾

“没有！”陆雪时迅速否认，“绝对没有。”

宋停夏狐疑地说：“那你脸红什么？”

“我这是气的！我本来就是这种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夸他怎么就说明我喜欢他了，你不应该是觉得我善良，能够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吗？”

宋停夏没说话，她盯着陆雪时的眼睛，想确认她是不是在说谎，后者不卑不亢地看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低低地笑了出来：“你真是越来越来自恋了，是是是，善良，我就随便调侃一句，你这么认真干嘛。毕竟，在我看来，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啊。”

“什么无不无聊?”陆雪时听不明白。

“一般你不怎么关心别人的啊，却对一个不良少年的品行这么清楚。先是跟我说他不好惹，又说他很好，听上去自相矛盾，但一般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宋停夏狡黠地眨眨眼。

陆雪时抿唇，张了张唇。

“好了，不管喜不喜欢，这都不重要，这是你的自由，不告诉我也是可以的。”

宋停夏没给陆雪时机会开口，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段插曲。

果然如陆雪时所言，班主任在晚自习下课前宣布了开学考试的事情，让他们这几天好好复习。

我们一直在复习啊。

宋停夏把书收进书包，在心里默默补充这句话，高三可不就是一场持久的复习嘛。

这天晚上回到家，宋停夏发现，除了院子里的灯，屋内的灯也依然亮着。

她开了门，发现外公外婆正在屋内忙碌，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很急迫的样子。

她奇怪地看了一圈，然后问：“外公外婆，你们这是在大扫除？大晚上？”

外公从桌上抬起头，笑了笑：“你舅舅说，这个周末要带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三字一出，宋停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怪她惊讶，要知道从她记事起，她舅舅宋勉就单身，现在她快十八岁了，她以为舅舅依然单身。

“女朋友，舅舅可算是找到对象了，那是说要结婚吗？”

“这个没明说，但就说要带给我们见一见，还说怕我们不同意。”外婆笑意盈盈地回答，“这孩子，瞎操心，只要他喜欢，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呢。再说，他都快三十五了，也该成家了。”

宋停夏也笑了笑。

在她过去的认知中，舅舅清冷，帅气，温柔，而且对她特别好。

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她为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宋停夏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开学考很快就来临，与高考的考试安排不同，平常的考试尽量压缩时间，六门科目分成了两天考完。

宋停夏迎来了周末。

这天是舅舅带女朋友回家的日子，上午她帮着爷爷浇完了院子里的花，下午陪着奶奶准备饭菜，但活都没干多久，就被两个老人推走了，说让她好好学习。

所以她只好待在房间里写作业，开学考的成绩还没出，但卷子她都带了回来，在老师讲解前自己订正了一遍，这些都做完后，分数也就大差不差了。

她看着写在草稿本上的分数，叹了口气，江城的卷子确实比北京难得多。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在这习惯了拔高难度，高考的时候遇到难题也不害怕了，宋停夏觉得回江城读书也是很好的，尽管这并非她自己的选择。

听着歌躺在床上冥想，宋停夏短暂地进入了睡眠，与周公相会，梦却并不讨好，一只大蟑螂朝弱小无助的她发出攻击，她跑到悬崖边，跳了下去。

她被吓醒了，伸出去够床头柜的耳机，音乐已经自动关闭，看了时间，她睡了一个多小时，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妈妈宋诺打来的。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而后下了床，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喂，夏夏，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啊？”

“睡着了。”

“新学校适应的好吗？有没有不习惯的？”

“妈妈，我这都上了快一周了，你现在才问，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这不是工作忙嘛。”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您放心，我能把自己照顾好。”

“你吃饭了吗？”

“没，外公外婆还在准备呢，今天舅舅要带女朋友回来。”

“……真是活久见了，我以为这小子这辈子都会打光棍。”

“妈，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我这是实话实说，他看他那冷淡的目中无人的样子，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他？”

“这不是还有一张脸吗？”

“……也是。那你平时不学习的时候，多帮你外公外婆做点事，他们年纪大了也不容易。”

“好，我知道了，您也记得好好吃饭。”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

宋停夏缓慢又坚定地开口：“……妈妈，我觉得你能赢。”

打完电话，宋停夏换了身衣服，炎热的天气总让人出汗，讨厌的很，这个时候她又开始抱怨自己的名字一点都不管用了。

这个夏天怎么就不能停下呢？

非要如此漫长地折磨人吗？

宋停夏不喜欢夏天，比起夏天，她更喜欢冬天，喜欢雪白的雪，喜欢一尘不染的道路，喜欢白雪茫茫望不见尽头的巷子。

她总喜欢将冬天视作给人带来希望的季节。

出了房门，宋停夏走到厨房，发现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她帮忙摆盘，三人坐在餐桌前，开始默契地等待。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宋停夏自告奋勇地去开门，舅舅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带着探究和好奇看向他身旁的人。

看样子比舅舅小几岁，模样也是好看的，气质有几分贵气。

但是，她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是一个男人。

后来的事情宋停夏不太愿意回忆了，实在是太混乱太痛苦了，只要一回想起来，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有舅舅的，冷静而固执：“我就是喜欢男人，我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你们反对也没用。”

有外婆的，伤心而痛苦：“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啊？”

有外公的吗？

她不太记得外公说了什么，但记得外公将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了舅舅身上，舅舅不躲，腰杆挺直，不发一言。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在其中又充当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风波平息后，夜色已经降临，那位精致贵气的人物已经不见踪影，外婆在房内照顾晕倒的外公，而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站在窗台前，就那么往下望。

月光柔柔洒落，衬得独自坐在院子中的人更加孤寂。

是的，孤寂，总是如此。

哪怕他得到了父母的全部偏爱，哪怕他优秀的过分，哪怕他什么都有。

“舅舅。”

她还是下了楼，拿出一把躺椅，坐在了他身边。

宋勉微微一怔，看见是她后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是夏夏啊，对不起，这次舅舅忘记给你带礼物了。”

“你送我的礼物已经够多了。”宋停夏笑了笑，“还全都是毛绒玩偶，我房间都放不下了。”

闻言，宋勉笑了笑，相较之前要真心的多。

“上高三了吧，想好将来读什么专业了吗？”

“法律。”宋停夏毫不犹豫的地回答。

宋勉一怔：“是想和你妈妈一样当律师？”

“不，”她摇头，“我要当法官。”

“……学法律可是很辛苦的，我有个同学大学读的就是法律，整个大学上的痛苦不堪，还得考证书，毕了业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你真的想好了吗？”

“每行每业都很辛苦，所有专业都在劝退，这些我都明白，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宋停夏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一年后我的想法会不会变，但至少现在，是很坚定的。”

“舅舅当初是为什么学医？”宋停夏看着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因为你爷爷奶奶都是医生，他们很热爱自己的职业，都想让我学医。你以为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吗？”

“我学医，是因为我自己想学，我感受到了这个职业的魅力，仅此而已，和他们无关。”宋勉浅笑着回答。

“对啊，本就和他们无关，不是吗？”宋停夏附和道，“既然如此，舅舅就不用烦恼了。”

“你……”

“他们只是你的父母，给予你生命，给你看世界的机会，他们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不是可以随意决定你人生的人，如果他们因为你喜欢一个男人放弃你，那么你完全不用感到困扰，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放弃他们。”

“……”

宋勉笑了一声：“你这真有点吓到我了，你一个小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再过两个星期就要满十八了，马上要成年，不是小孩了，就像舅舅你也不年轻了一样。”

“嗯，你说的有道理。”宋勉抿唇，“我的确太在意他们了一点。”

“我也不是说鼓励舅舅你为了爱情抛弃父母，只是，外公外婆的性子有多倔，从我妈妈就可以看出来吧，所以如果舅舅寄希望他们能够平和地接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实爸妈这些年也很记挂姐姐。”宋勉闷闷地开口。

“我知道，舅舅也知道，但是妈妈不知道。”宋停夏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就没有意义。”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过了一会儿，宋勉轻轻笑了出来，摸了摸宋停夏的头。

“夏夏是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