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理寺的人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
谢云亭看了看江房漪一无所知的脸,只得先将其挪到床上躺着,他坐在椅子上难得有些烦恼。他委实没想到江房漪晕血。
他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
“夫人?”绿珠又叫了一声,声音中有些疑惑。
谢云亭拿出一瓶药,在江房漪鼻间过了一下,江房漪便悠悠然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刹那,她就立马坐了起来,看向自己旁边的谢云亭,忍不住便要开口,谢云亭拿出扇子挡住她的嘴,示意她看向门口。
敲门声有些急促,绿珠的声音也急促,“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云亭用扇子挑过她的手,江房漪躲了一下,又被挡住,酥痒的感觉在手心划过,谢云亭在江房漪手心写下了“大理寺”三个字。
前脚才说这群人后脚就来了?
江房漪清了清嗓子,朝着门外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将人引入厅内,我稍后便到。”
等绿珠离开,江房漪一挥袖子,将自己的手缩进了衣裳里,她笑一声,“女子闺房随意进入,看来谢郎君平日里做了不少女子入幕之宾。”
说的是冷讽的话,她从床上起来,倒是也不怕谢云亭做些什么,大理寺的人就在外面,除非他想要坐大牢。
谢云亭却是毫不知耻的凑到她面前,“这句话听着倒像是吃味了。”
他面容俊秀,捏着白玉扇子挡住脸,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眼,眼波如同清冽春水趟过小溪,带着几分细密的笑意。
江房漪顿了下,手边便是一个高大的瓷花瓶,里面三三两两的装着几卷画。江房漪随手抽出一个手臂长的卷成筒转的画,敲在男子的头上。她用的力气不重,本意也只是让他收敛起自己的口无遮拦,有些不满的道:“且少说几句吧。”
她动作突然,打完后愣了一下,将画卷给重新放回了花瓶里。
那男子却似乎怔住了,手摸了摸脑袋,急急的转身背对着她,走到三米开外才开口 ,“……怎得还打人……”
他脖颈上浮现一层薄红,江房漪打眼看见,一瞬间就觉得有些尴尬。她倒是第一次见这种人,被打了还这般作态,搞的她似乎做了什么不堪看的事情似的。
“我先出去,你要……”江房漪抿唇,打量过谢云亭挺拔的肩背,见他一直没有转身的样子,颇有些无奈的开口,“你不是说要与我待在一处,你打算如何做?”
“……我便留在夫人身边当个侍卫。”一听此话,谢云亭也知晓正事要紧,回头朝江房漪走来,他很白,但脸部肌肤并不算细腻,有种被凌厉寒风层层刮过之感,即使脸红也不会显得很夸张明显,江房漪不动声色的看过,点了点头。
此“侍卫”非彼“侍卫”。毕竟大理寺很清楚两人住的是不同户,但此前两人在东门那一出,让两人即使亲密些也不会惹了人怀疑。
两人整理衣裳,朝着前厅而去。前厅内部已经做了三人,领头的公子依旧穿着一身紫衣,眉目凌厉,端正的坐着,桌上的茶水酝酿着热气,那几人一口未喝。
“几位官爷前来,有失远迎。”江房漪朝着几人微微笑道。
紫衣人起身行礼,“今日是为公事前来,叨扰夫人之处还请包涵。”
几人也不废话,待江房漪落座便开始询问珍宝会那一日的事情,江房漪一一对答,没有半点隐瞒,紫衣青年身后的两人全程都没用将目光从江房漪脸上移开,这是在观察她的表情和动作,一个人下意识的动作远比口中话要诚实。
谢云亭站在江房漪身边,面上没有表情,目光也在几人身上转动。
谭文志问完后不动神色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之人缓缓摇头。
他有些苦恼,这个案件三日内没有任何头绪,来之前他还期望获取些有用消息,如今却是无功而返。案件涉及皇室子弟,圣上亲旨下令彻查,这属实有些无法交代。
“不知能否让我与这位聊一聊。”谭文志拱手抱拳,瞧了谢云亭一眼。这位夫人身边的侍卫,虽然没有与其对过招,但单看便是练家子,武功不低。
谢云亭也便简单的说了下那一日的事情,也交代那一日自己为了让江房漪避开安阳,而主动去引开了她。
安阳虽是天潢贵胄,但谢云亭所做之事也无可厚非,在场官兵默认他爱慕江房漪,因此也觉得正常。
但紫衣青年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去引,就一定引的开?”
谢云亭有些苦恼的皱眉,“实不相瞒,安阳郡主已经连续多日派人给在下送礼,在下已有心上人,多次拒绝不成,便尽量避而不见。那一日是不得已而为之。”
官兵们目光落在谢云亭的脸上,见他眉目俊朗,风姿天成,都了然的点了点头。
“你的手……”谭文志的目光落在谢云亭的手上,都是习武之人,他自然能够闻到上面的血腥气。
谢云亭便道:“之前犯了错,被主家罚了。”
谭文志不由自主的想到前日这侍卫在东门闹的那一次,许多人瞧见,若是因此被罚也正常。
“既如此,”他抱拳,“就不叨扰了。”
大理寺的官兵来的快,去的也快。厅内很快只剩下几人。
绿珠站在一旁不说话,她心中只能用惊诧了形容。夫人既然与这名侍卫一同出现,那之前侍卫是在夫人房中,所以她去叫的时候……
而江房漪心中却是不敢置信的瞧了谢云亭几眼。她原以为谢云亭能够引开安阳郡主,是靠的脸,却从未想过,安阳郡主入胡同或许本身便是为了此人。
安阳郡主天性奢侈,贪图享乐,是绝计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里的。
看来,当真不能与此人过多接触。
谢云亭皱起眉头,“能用些贵府伤药,处理下伤口吗?”
江房漪愣了下,目光落在谢云亭的衣裳上,才发现渗出的血迹已经部分染红了衣裳,她再是不想与他撇开关系,但一点伤药还是能给的。
她点了点头,绿珠心领神会的下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些瓶瓶罐罐回来。谢云亭也算识趣,自个解开了手上的护腕,将袖子卷上去,露出被遮挡的小手臂。小手臂上纱布泅出血色,谢云亭拆开纱布,露出里面有些狰狞的鞭伤。
江房漪坐在椅子上,看向他的伤口,却见他手腕之上绣着一株开放的梨花,那些伤口就好像是故意的,全都避开了梨花。
梨花……她倒是很喜欢。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云亭笨拙的打开药瓶,撒在伤口上,白色的药粉与还在渗出的血液融在一起,顺着手臂流下。江房漪很是无语的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上药之前不洗洗?”
“不太会。”谢云亭露出几分苦笑,“我武功不错,但大概是应了那句‘尺有所短’,对于这些细致活是笨手笨脚。”
“你是在浪费我的药。”江房漪抿唇,到底有些看不下去,打算让绿珠来帮帮他。可抬眼一瞧,绿珠已经不在厅内,甚至于其他的丫鬟都不见了,走的悄无声息,让她毫无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再看谢云亭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皱眉,一股子无名火涌上心头,她道:“别再作弄你那残手了,坐过来些。你从前受伤都是谁替你处理?”
“都是几个兄弟。”谢云亭坐过来,“但他们近日都不在主家,我性格不被其他人所喜,我也开不了口让其余人帮忙。”
江房漪在棉花团子上倒了点酒,细致的为他擦拭,动作轻柔,很是认真。她低头时乌发散落在脸颊,露出弧度流畅的侧脸,谢云亭比她高许多,一低头就能瞧见她雪白的后脖颈,以及发上香膏的味道。
她肌肤上如同踱上白光,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
伤口痛,但那一刻谢云亭并不觉得疼,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再移回来,那张脸上没有笑意,脸部连同全身的肌肉都绷的很紧。
伤口上的污血被处理后,江房漪将特制的药撒在伤口上,这是为了防止伤口化脓发炎,伤口发炎极可能会留下后遗症,随后就是些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了。最后,她拿出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江房漪抬头,谢云亭的呼吸悠长,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江房漪皱眉,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杏色绣花鞋在裙角下一闪而过,谢云亭听到女子清亮的声音,“怎么这幅呆样?已经好了,听不到?”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谢云亭裂开嘴角笑了笑,突然举起自己的手臂,用很是惊叹的声音说,“好生厉害,要是让我自己弄,别的不说了,这纱布就得厚上一倍。”
江房漪:“……”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头一次听人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她竟然觉得……心情有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