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小插曲,确是初佳洛人生中的可遇不可求。她前面十九年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会犯错,原本不是很糟糕的事情会急转直下,原本就糟透了的事情会毫无回旋之际把她拆骨入腹。
收到徐怀均发来的信息已经是好几天后。
“解决了,你放心。”
“佳洛,你看学工墙,有人发长文给你道歉诶。”
初佳洛人生里还没有这样的时刻,她习惯性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更加糟糕,迟来的道歉是可遇不可求的。
评论区沦陷,几乎所有人都讨论这位太太。有人说画风很有特色,有人说是模仿韩国某位太太的画风,褒贬不一。
但初佳洛得到了应有的回应,还收到了那个学姐发来的尾款。
初佳洛领下这笔钱,原本想要给徐怀均发条感谢,打出几个字后觉得不够有诚意,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他,已经有很多流言蜚语在无形中伤害他。
“嗯?”
初佳洛握着手机,阳台的风飞扬起她的发丝,她忍不住露出微笑,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果一个孩子得到的糖果是有限的,那么她会努力的记下每一次吃下的糖果,记住每一种味道。
于初佳洛而言,她以为石沉大海的‘逃单’居然有了回应,有人在乎她说的话,为她着想。
“徐怀均,谢谢你,我真的......”她被这样的一颗真心烫的不知如何自处,一直以来都是被忽略,以至于脏兮兮到滚在无人的角落也没人乐意踩上一脚,她害怕所有的人际关系,因而在失落来临之前就把自己藏在了乌龟壳里。
那扇陈年的门里锁着一个叫初佳洛的小姑娘,她拿着一盒过期却舍不得吃的糖,重复着被抛弃的噩梦。
“你哭了?”徐怀均他似乎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布料磨蹭的声音:“她没有和你道歉吗?”
初佳洛平息了一下呼吸,抽抽鼻子,“我没有哭,我只是很感动。学姐已经道歉了,我也得到了尾款,多亏了你。”
对方似乎对于哭声有些敏感,有些尴尬:“那就好。”
两边静默了一瞬,初佳洛先挂掉了电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点开文件夹,那是一张还没有完成的画,黑白线稿勾勒出一个风姿绰约的侠客。
这是最初的原稿,那时候她还只是根据文字想象出这个画面,因而人物并没有完整的脸。
她想到徐怀均的侧脸,拿起画笔在数码版上添了几笔,将线稿放大,这张特写可以明显看出是徐怀均的模样。
初佳洛想象他穿上夜行服,穿梭在夜色中行侠仗义的伟大事业。
徐怀均有些烦躁的挠挠头,他这段时间疑神疑鬼,睡眠质量不好,更让他烦心的是。
那个声音再也没有来过了,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他心里有些说不出口的失落。徐父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德国的学校,推荐信已经送到了教授手中。他的绩点一向傲人,下学期就可以直接办入学手续了。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徐怀均在黑暗里睁开眼,她为什么要哭,那么悲伤,那么害怕,那么绝望。
哎。
他觉得自己也是疯了,翻个身,“一辈子跟着爸爸的脚步,如果我没办法超过他,谁又会记得我。”徐父的成就就像是一座高山,悬在他无法触及的部分,所有人都说徐怀均是天才,但他知道科研之路上有多少天才,就算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全世界都有七十五万人,芸芸众生中他算得上什么。
如果这条路上,他跨越不了父亲的成就,就会一辈子笼罩在这样荣耀的阴影下,成为谁谁谁的儿子,而永远失去自己的名字,他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而这些事,是万万不能和别人说的,徐怀均必须优秀,因为他是徐家的孩子,所有的成绩都是不够好,失败是绝不可以容忍的耻辱。
他把手搁在额头上,挡住宿舍外透过窗帘的月光,
“是谁在说话?”
十分清楚的声音,徐怀均愣了几秒钟,耳边是舍友巨大的鼾声和磨牙声,但这清脆的女声突然打破夜空,和以往不一样,这次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睁开眼,窄窄的宿舍床上不可能躺下另一个人,床下也不可能有别人。这可是男寝,深更半夜出现这么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徐怀均甚至怀疑自己疯了。
“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就算是疯,他也要知道原因。
“可以呀,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这还有来有往,徐怀均确定对方真的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也能听懂他的意思。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个来自未知世界,或者说只属于他幻想世界的人,居然和他隔空对话。
只有他可以听见,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她。
“你平常听得见我说话吗?”徐怀均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
那个女孩思考了一下,“平常会听见你的呼吸声,只有今天听见你说话。一开始,我还以为在做梦呢。”不知是不是磁场原因,女孩的声音除了第一句,后面都有些飘忽,像是抓不住的柳絮随风而起,断断续续。
“之前是你在哭吗?”
没有得到回应,徐怀均手心出汗,难道说她这么快就消失了,那他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说话吗?
“你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但这个方向分明不是真实的墙面,因为声音来自一帘之外,徐怀均掀开窗帘,其他三人的鼾声此起彼伏,他侧躺下来,感受到鼻息之间真的有人在呼吸。
“你不开心吗?”徐怀均想到初佳洛泪眼婆沙的模样,女生就像是水做的,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而他自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哭这项生理功能。
“嗯......”她摇头,“那倒不是这个原因。”
徐怀均被她这么一说勾起兴趣,只听那姑娘小声说:“因为你把我压疼了。”
这姑娘简直语出惊人,徐怀均被雷的外焦里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对方打了个哈切,似乎已经习惯了,嘴里含含糊糊的说:“这年头做梦还能聊上天,真的太离谱。”
还没等徐怀均,那近在鼻息间的气息突然就飘散了,这意味着她走了是吗?
“那你明天会来吗?”徐怀均漫无目的对着黑暗中某处问,自然没人回复他。
他可能真的疯了。
初佳洛自从上次吃亏后,在接单上开始有意识筛选,碰到合适的客户还会语音多交流,同校的女生还会线下约着见面。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大多数找她绘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们和爱人隔着虚无缥缈的东西,希望在指尖触碰的瞬间能感觉到爱人的温度。
她的画是传递爱意的媒介。
东明大学大一女生,高中压力大,在考上大学后又觉得事事不如意,她开始玩一些游戏,很大程度上舒缓了她的焦虑和不安。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知道有学姐人品不错,从不拖稿,价美物廉,画风也美的独具特色。
“冬天,红色,他,爱,温暖。”初佳洛记录下来这些字符,看着眼前低着头抿嘴喝奶茶的小姑娘,又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小姑娘叫李米,南城人,初次见面就可以感觉到她性子十分内向,比初佳洛还要内敛,从来不敢与人对视,一个劲的瞥眼斜向下45°。她有些紧张的搓动着手指:“我知道你也觉得很可笑,我这样一个普通相貌的女孩,胖胖的,还有很多痘痘的,”她越说头越低,“还做这样的美梦,可以得到这样完整的爱。我爸妈还有朋友都笑话我,觉得我找个真正的男朋友才是正经,我也努力过,可我身边的男生总是笑话我。”
李米娃娃脸,大眼睛,身材微胖,她总是带着口罩,把耳边的刘海挡住大半张脸。
初佳洛伸出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你不要这么说,他会难过的。”
李米抬起头,初佳洛将她的发丝拨向耳后,“爱的前提不是美貌,皮囊是爱上的一种方式,但不意味着只有这样的途径才能遇到真正的爱情。”
李米摇头,“你那么好看,你不会懂的。”
初佳洛收起手中的本子,认真的问“你能感受到他的爱吗,每次抽卡的时候,你能透过屏幕看到他吗?”
李米,“可他是假的,我怎么看得到他。”
“他看得到你。”初佳洛转动手中的中性笔。
“我这么差,我不要他看见我。”李米呆滞的看着眼前凉掉的咖啡,“爸妈都说我配不上这样好的。”
李米抬起头和她对视,她也许是个相貌不出众的姑娘,但却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那天我和舍友吵架,打开手机后,他走过安慰我。所有人都在骂我,只有他在乎我的感受。还有一次,我和导员有些不愉快,导员逼我在办公室大声向她道歉,我和爸妈说自己委屈,他们只会让我好好读书,就像高中一样,成为他们最乖巧的女儿,没有人愿意听我为什么难过,还有一次......”
那些倾注爱意和思念的程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让爱人的形象变得完整。他借助游戏中某个身份的皮囊成就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我帮你见他一面。”初佳洛吧嗒一声将笔尖收回。
“嫂子?”
番外3
它再也没有许过一个愿望,也没有再相信生日愿望的谎言。
有兔子愿意陪它过生日,但那都不是它想要的。
吹灭蜡烛后,它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兔子同学,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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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触不到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