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均:?把我当小孩哄。
不过这招是管用的,徐怀均枕在桌边也能睡着,只是初佳洛舍不得他趴一晚上,只要他多催几次就会上床睡觉。
看着徐怀均的睡颜,初佳洛总觉得是有亏欠的,这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不分开。
徐藤青携妻子和未来儿媳妇回国的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尹春纹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一路上金纯都牵着她的手:“老公,我当时要生的是个女孩就好了。”
徐藤青:“现在也不亏。”
下车到徐宅后,尹春纹看着眼前的中式风格别墅,有些恍惚。一别多年,她看到那个穿着蓝白灰条纹校服的少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按下门铃的背影。
念念不忘。
徐宅是一座夹杂浪漫情愫的别墅,老人家的喜好偏向庄严,然而装修又偏向年轻人喜好,入门后穿过长长的院落,繁复奢华的庭院养着各式各样的花,门厅和内院的大门都是极度气派的装饰,石砌的阶梯有意垫高,两侧抹灰的墙面嵌上古典的拱窗,看上去别具风格论调。
时隔多年,尹春纹有些近乡情怯了。尹父是个严肃的男人,联姻的事情也只是和几个长辈商量,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公开订婚,却不提前商议一声,询问一下女方意愿。
尹春纹是有些不满的,只是年少时候的喜欢,还不至于让她放下全部的骄傲。
“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了。”小桃抱着一只雪白的狗往外走,站在院子里和他们打招呼。
“哪来的狗?”徐藤青最不喜欢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总觉得浪费时间在这些小玩意上是浪费精力和金钱的行为。
小桃:“小少爷买给初小姐的。”
金纯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痛,“那怎么又要往外送。”
“初小姐狗毛过敏,小少爷让我们把狗放到院子里。”小桃接着说:“小姐过敏的厉害,小少爷送她去医院了。”
徐藤青:荒唐!
尹春纹不记得徐家有这么一个亲戚,听上去和徐怀均似乎还很熟悉。她也没在意,本身就是作为联姻的工具人,非要强求感情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何况,那个未婚夫现在还没有加微信,过分!
初佳洛被那狗毛害得不轻,浑身起红疹,还痒的厉害,还好只是两臂上起反应,尚未爬上脸。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徐怀均手上捏着病历单,这都得怪李卓源,非说什么女孩子喜欢小猫小狗,这下彻底把人惹毛了。
合理怀疑,李卓源是故意的。
初佳洛扭过头去不搭理他,身上痒的很,她难受的抽抽。她皮肤本就细腻,轻轻一挠就是一条条红梗,像是暴漏在皮肤外的血管,触目惊心。
“难看死了,你看这。”初佳洛痒的心烦,又忍不住去挠,徐怀均看了都心惊,生怕她指甲扣到皮肉里,只能把病历夹在手臂间,然后双手按住初佳洛的手。
“我还要画画,这手废了怎么办?”初佳洛委屈的把两只手放在他面前晃,“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徐怀均也没办法,就是上药药效也没这么快,只能小心翼翼的吹,还要时不时挨上几拳。
就在这时,初佳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韬。
他正进入电梯,没有看见他们。他身上那只手已经很微弱了,只留下一点点残影。她拉住徐怀均的袖口,徐怀均低头看她指向的方向,“李医生。”
那种感觉太微弱了,初佳洛几乎感受不到气息确切是在哪个方向。徐怀均跟着她一间间病房找,他问:“你要找什么?”
初佳洛跟丢了这份‘念’,“可能是我想多了,没什么。”
“妈妈,我想去看大熊猫。”小姑娘声音微弱,“还要去爬山,要吃好多好多的饭。以后会好好读书,每天都拿第一名,不让你和爸爸伤心。以后我还要天天锻炼身体,这样就会身体健康,你和爸爸就不会担心。”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囡囡,你怎么样,爸爸妈妈都喜欢你呀,等你好了,我们就到处旅游,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一个病人打开房门,双人病房隔间的病床上母女俩小声的交谈就透过房门传了出来。
“是李叔叔的妻子和女儿。”徐怀均认出来,按在门板上,两人紧贴着墙面站着。
“她们怎么在这?”初佳洛抬头问他,“这孩子得了什么病?”
徐怀均也只是听家人说过,李韬的女儿从小得了一种怪病,据说得这种病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哪怕是在最发达的国家都难以治愈,普通穷苦百姓在早些年得病就去世了,很多人甚至查不出原因。但李韬家境优渥,又是医学世家,比普通人有更好的资源,这才把女儿的生命留到今日。
要是一般贫苦人家,早早去世不一定要吃这样的苦头。但在这样的家庭,苦苦续命,各种方式都尝试过最后走到生命的尽头才是希望后的彻底绝望。
“小七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忘记我了。”小姑娘从学校退学后,依稀还记得几个玩伴,但那些孩子后来就很少来了,她们有了新的朋友。
小孩子忘性大,生病的孩子拥有的世界只有一点点,方寸之地,她只能不断回忆那些过往。
“妈妈,我好疼。”她在呼吸机里缓缓叹气,水雾笼在面罩,不像是输入生命倒像是给她人生下的最后通牒。她身边的女人别过头,肩膀一沉,回过身,“妈妈在,囡囡不疼,以后都不疼。”
“我真的很不好。”小姑娘看着天花板,“我听到爸爸的哭声了,我总让你们担心,我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女人似乎再也忍不住,握着女儿的手微微颤抖,“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妈妈,我生日那天想要穿你给我打的那件毛衣,红色的,有花纹的,好漂亮。我要穿给小七看,她会羡慕我的。”小姑娘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话,瞳孔渐渐涣散,她的气息淡下去,“我以后会来看你们的。”
徐怀均有些难受,李韬之前也找过徐老帮忙,可惜尽人事听天命,得到这个结果也只是尽力而为。
“我们快走。”初佳洛拉起徐怀均往电梯方向走。
“怎么了。”徐怀均看她脸色凝重,心里也有些不安。初佳洛按下电梯号,“这孩子找我们上楼,李韬可能要出事。”
徐怀均看那小姑娘分明还有气息,“这你也能看到?那孩子还活着。”
初佳洛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只能有些生硬的解释:“她快要不行了。”话刚出口,两人都有些沉默,初佳洛看着一旁的小姑娘,她气息微弱,死死拽着她的手往上走。
“你不觉得我很吓人吗?”初佳洛突然说出口:“小时候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是怪胎。”她不敢看他,事实上,徐怀均是第一个她愿意坦诚相待的人,其他人只知道她有些特殊,但并不知道那些深埋在她心里的事。
“救人要紧。”徐怀均看她,“你很漂亮,不怎么吓人。”
初佳洛心跳漏了一拍,两人跑出楼梯间,最后一层必须爬楼,来到天台推开门的瞬间,徐怀均快跑几步,看见坐在天台沿边的李韬。
往日温文儒雅的李医生,这时候些憔悴的吓人,他长出了许多白发,对于一名医者而言,救下那么多人却独独不能留下自己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感受,他已经不敢再去想这件事情,只能麻木的让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
听到门响的那一刻,他立刻就想要跳下去。
“李叔,不要。”徐怀均伸出手,“你冷静一下,我们有话和你说,你看谁来了。”
李韬转动着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到初佳洛保持着一个牵手的动作,朝着他的方向指了一下。这个女孩他见过,在徐宅,在徐怀均的隔壁房间,当时她情况很不好,还问了他有关女儿的事情。
“小均,回家吧,这件事别管了。”李韬痛苦捂住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儿的身体情况,女儿走后,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不要害怕,因为爸爸一路陪着。
“爸爸,不要。”
李韬的动作停下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初佳洛,她又重复了一遍,“妈妈是安城人,为了和爸爸在一起,她不远千里和家人分开来到北方。”
李韬在少女的声线里依稀听到女儿的声音,“她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平常都在照顾我。每次爸爸走后,我都听到妈妈在哭。好多次,我都想说,就这样吧,不要再努力了,但我实在不想看见你们失望的样子,只能咬牙坚持下来,直到我已经失去了可以做出选择的能力。我再也不能爬起来,只能终日躺在那里。”
李韬走下天台,看着初佳洛的眼睛,希望可以在她眼里看到一丁点女儿的影子,哪怕一点点。
“其实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妈妈也等了好久,我希望你们可以为了爱我好好活下去。爸爸,答应我,带妈妈去看家乡漫天盛开的釉彩花,南方气候湿润,那里的花开的大朵又鲜艳,我会变成最漂亮那一朵,你们会看到我的。”
李韬走了几步,跪下来,痛哭起来,他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什么靠近他,慢慢抱住她,他与之回握,然后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在某一刻会非常脆弱,但又会在某个瞬间变得非常勇敢。
李太太哭晕在李韬怀里,他们已经尽力到最后一刻,但依旧只能留这个孩子到12岁,她就像是个小天使必须在这个时间离开,谁也留不住她。
李韬没有多问初佳洛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也许这个女孩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徐家的孩子和她讲过之前的事情,他们联手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给这对可怜的夫妇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小姑娘是穿着那件漂亮的红色毛衣走的,她真的是最好看的孩子。李韬相信,女儿一定是会变成最好看的那朵花,在他们路过的花丛里成为最亮眼的存在,而他也不该强留她在世间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