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练习了两个星期,与新加坡Gl大学的交流活动到来了。
上午学术交流,桑晓他们采排。下午艺术交流,桑晓他们演出。
所谓艺术交流就是一个小型联欢会,表达一下友谊长存的美好愿望后把人高高兴兴送走。
地点在位于郊区的大学城。
桑晓跟着学校大巴一早就到了。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校区,放眼望去只觉地方很大很荒凉。
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唐昀”,桑晓心中一紧,下意识用眼睛去寻。
交流中心里面人来人往,并没有看见那个有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男生。
也许是同名同姓吧。
此时正好有同学发工作证,她拿了工作证,背着跟咖啡厅借来的大提琴,参杂在拿着各种乐器的同学中间,随人群进到交流中心。
交流中心气派恢弘,大理石地面熠熠反光。
走过宽敞明亮的玻离长廊,可以隐约听到报告厅门里的说话声和掌声。
同学们不约而同放轻脚步。
学校统一给演出人员花重金置办了礼服,因津费有限,鞋只能要求学生们尽量穿自己的皮鞋来。
桑晓没带皮鞋到学校,现买又不值当,就那么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来了。
反正大提琴一般都是坐在别的乐器后面,礼服裙又长,看不出来。
同学们背的乐器盒大大小小,西洋乐、民乐都有,从盒子上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桑晓的却是一目了然。
不少同学打破隔膜的第一句都是问“你这是什么乐器”,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你这是大提琴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紧接着是同学们出奇一致的同情。
大提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桑晓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自己拿着乐器蹦蹦跳跳去学校。只有学大提琴的孩子,要么父母接送,要么自己艰难地背着“贝壳”。
唯一让她稍加安慰的,是一个拉低音大提琴的男孩。琴放在地上比男孩个头还高,而且只能站着拉弦。
绕过报告厅后就是演出厅。后台已经聚了许多人了,有说英文的,有说中文的,都在各自准备着。
在化妆间换礼服的时候,桑晓扫到其他人工作证上的学校名称,才知道交流的学校不止她们h大一家。
彩排只有半天时间,桑晓和两个拉小提琴的男生,还有一个弹钢琴的女生一起演奏《梁祝》。
他们早在学校排练过许多次,此时只是熟悉设备和流程。
两遍彩排下来,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唯独就是弹钢琴的女生半个月来吃胖了五斤,本就偏紧的收腰裙子彻底穿不上了。
这女生昨晚才发现这个问题,想了一晚上最后买了十几根别针别住。她一上午大气不敢喘一下,结果刚刚彩排时还是撑开了。
此时陈老师正在前台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一起看彩排。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烦老师,四人一合计,决定让这女生和桑晓换礼服。
女生的裙子都是同款。其实以桑晓纤细的腰身小码的肥瘦合适,但她个子高,一坐下去就会露出小腿和她的帆布鞋,所以才选的大码。
但露小腿……
总比露一大片白花花的后背强。
桑晓换上修身的礼服出来,拉小提琴的男同学看了桑晓一眼,又一眼,开玩笑道:“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站着得了。”
这男同学叫罗铮,是经管学院大二的。这周每天晚上一起排练,几个人已经相熟。
桑晓也笑:“行啊,让我拉主旋律我就站着。”
大提琴的大部分命运都是伴奏,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低调内敛,隐藏在高扬出挑的小提琴之后。
有时候桑晓会想,如果她当时选的是小提琴,是否就不会养成现在这种性格。
这几天排练,桑晓给罗铮的印象都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没想到她也会开玩笑。
他一愣,目光落在女孩干净隽美的笑脸上就移不开了。
就在这时,陈老师匆匆忙忙地来到后台。
陈老师四十多岁,身着黑色西装裙、脚踩三寸高跟,脸上化了淡妆,手上跨着皮包,整个人打扮优雅知性,与在学校看她们排练时的布衣布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集合出发前,陈老师没有训斥调皮地调侃她变美的学生,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这么美,今天,你们谁也不能给我丢脸。
第二句:咱们h大这么棒,今天,咱们谁也不能给她丢人!
“桑晓!”
听到有人叫她,桑晓回头,见陈老师神色凝重,疑惑问:“陈老师,怎么了?”
陈老师环视一圈,见周围人都在各自排练,揽住桑晓的肩膀到角落里。
“刚刚几个学校的老师看完彩排,决定临时加一个合作表演节目,每校各出一人。Gl大学是钢琴、c大是小提琴、G大本来是单簧管,”陈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撇向一边满脸不屑。
顿了顿,又说:“咱们学校我推荐了你。”
桑晓吃了一惊。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陈老师又说:“钢琴、小提琴都有了,你总不能让琵琶和二胡上吧?”陈老师说着目光瞟向旁边正看热闹的琵琶和二胡,那俩女生立刻躲得远远的。
陈老师叹口气。她也很郁闷,就反应慢了半拍,钢琴和小提琴就被人抢走了,要不还能选一选。
都怪那个新加坡人,本来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看彩排,非要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
不过,人家的挑战书都下到家门口来了,哪有不接招的道理!
桑晓见陈老师脸色忽明忽暗,弱弱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中西合璧还能碰撞出什么火花呢,呵呵。”
话一出口,负责琵琶和二胡的俩女生脸色骤变,连连摆手说不行。
陈老师也知道她们不行。
她看过每个学生的表演,知道每个人水平。H大此刻能拿得出手的就那么几个,而桑晓无论是气质、形象,还是大提琴实力,无疑都是最佳选择。
“现在距演出开始只剩三个小时不到,我不怕你们撞出火花,我就怕你们把台下领导气出火花星子来!”陈老师说。
呃……
这也桑晓担心的。
“陈老师说得对!”
“陈老师英明!”
旁边的琵琶和二胡女生也怕陈老师改主意,连忙狗腿地奉承着。
桑晓为难,用眼神询问:……能拒绝吗?
陈老师看出来了,以眼神示意:不能!
“陈老师,不是我不答应,是……”
“我告诉你桑晓,不是勤工俭学中心跟我推荐的你,是我看过你拉《大鱼》的视频后特意跟勤工俭学中心要的你。”
桑晓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刚刚我在下面看完了整场彩排,你的能力和水平不亚于其他人。你要相信自己,你能打动我,也一定能打动他们!”
陈老师言辞恳切,几个同学也纷纷都给桑晓打气鼓劲。
见无法推脱,桑晓终于点头答应。
之后,学生工作经验丰富的陈老师恩威并济,严慈并施,几番话语之后又让桑晓认清了此次任务的重要性——
不仅是为校争光,更是为国争光。
于是,被赶上架的桑晓一手拎着大提琴、一手拿着弓子,三步一回头地走去小排练厅,有种壮士断腕的孤勇。
小排练厅在三楼最里面,又窄又小,连个窗户都没有。看样子是杂物间被临时腾出来的。
里面已经有一个男生了。
自我介绍后,桑晓知道这男生叫Jerry。个头和桑晓差不多高,因太瘦看起来有些驼背。
一见面,Jerry就将桑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的帆布鞋上时扯了下嘴角,然后就跟桑晓狂飙英文。
桑晓一个理工科大二学生,英语虽然过了四级,但也说不过把英文当母语的新加坡人。
“你可以说中文吗?”桑晓礼貌询问。
Jerry极其隐忍地深吸一口气,改用中文。
桑晓:……
这中文不是挺流利的么。
“我听说还有单簧管和小提琴,怎么没见他们?”她问。
“单簧管音都吹不准,视谱也不行,”Jerry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他们说不参与了。”
桑晓恍然。
怪不得陈老师说到单簧管时满脸不屑呢。
“其实……找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曲子,比如久石让的曲子……还是可以合作的。”他们这种临时合作是可以自己定曲子的,陈老师说无论拉什么,只要不反/动、反人类就行。
“这会拉低我的水平,我不能和这样低水准的人合作!”Jerry坐到钢琴前面,随意弹了一串音符出来。
桑晓虽然不懂钢琴,但听着的确优美。
“那小提琴呢?”
Jerry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推开了。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琴盒,大概怕被误会上来先做自我介绍。
“两位同学,我是c大的王老师,我们学校拉小提琴的同学现在正在报告厅里做报告,”王老师用手指了指报告厅方向,不好意思笑笑:“所以我先过来替替他。”
桑晓讶异了一下。
什么同学能让老师替他排练,然后自己去汇报厅汇报?
“呃……”桑晓连忙站了起来,“王老师好,我是h大的桑晓,我们现在正在讨论表演什么曲子。”
“哦哦,”王老师连忙点头,“你们继续,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传递我发信息给他。”
桑晓想了想,看向Jerry:“要不,我们就演奏久石让吧?”
久石让的曲子几乎是所有学琴孩子的必练曲目,不用问也知道c大那位肯定会。
“太初级,”Jerry眉头一挑,傲娇否定:“我8岁时就不弹这种了。”
本着友好相处原则,桑晓好脾气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Turkey March或者Chopin Nocturne OP.9No.2。”
一听这两首曲子,桑晓就明白了。
这位傲慢的外国同学是想自己当主角。
“可我们没有大提琴和小提琴曲谱,而且时间……”
"有钢琴就够了,你和小提琴跟着走就行,不难。"
桑晓心中冷笑。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这两首曲子根本不适合小提琴和大提琴。若是按照他的方案,大提琴和小提琴就只是装装样子滥竽充数。
她不介意当配角,但不能当摆设!
“我还是坚持久石让,要不然我们投票决定吧。”桑晓提议。
“好。”Jerry也很痛快。
说完,二人一齐看向坐在旁边正在摆弄手机的王老师。
王老师讪讪抬起头。
情感上他肯定要支持自己人,但又不想被说他一个老师联合学生欺负外国同学,可惜他对乐器乐理什么的一窍不通,根本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正为难时,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身高颀长、气质清隽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看见来人,王老师见到救星一般如释重负。而坐在王老师旁边的桑晓,心底突然坠下一块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