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愿意,”他冷冷一笑,好像冰川上开出的雪莲极度美丽又极度冰冷:“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我。”
“你想要什么结果我都可以给你,无论是做你女朋友,还是道歉……你为什么非要追究原因呢?无论当初是什么原因,都不影响我和你的现在啊?”
“怎么可能不影响?!每个人的过去都影响着他的现在和将来,况且我不可能和一个处心积虑、心术不正的人交往,”唐礼昀顿了顿,似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桑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为什么要利用我,无论这个理由是什么,我保证,过去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桑晓闭了闭眼,突然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谎称喜欢,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他,对自己都好的理由。
可偏他太聪明,一眼识破谎言。
可如果说出真正的理由……那些令人窒息的经历就像汹涌的潮水倒灌进口鼻,只要稍稍一想就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来。
桑晓摇摇头,唇边苦涩。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无话可说。”
唐礼昀默默看着她,半晌之后,低声开口。
“这就是你的选择?”
桑晓仰头直视过去,不再说话,倔强的眼神表明了一切。
“好,”唐礼昀定定地看着桑晓:“恭喜你,终于摆脱我了,前女友。”
说完这句话,唐礼昀侧身离开。
错肩的一刹那,英俊的脸上眉宇凌厉,目光阴冷。
狭窄的过道里好像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龙卷风。
桑晓忽然感觉虚脱乏力,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和谁进行了一场厮杀。她身子发抖,无意识的倒退两步靠在墙上。背后一片冰冷,却压不住心里的五味杂陈,比那日知道礼物不是为她而选更加失落。
还有后悔。
不是后悔与他相处,而后悔——
曾经期待。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能够忽略过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可惜……
如果不曾期待就好了,那样此刻也不会难受。
火车咣咣铛铛的声音持续而单调,桑晓双臂交叉抱住自己站了许久。有一件事她不明白——唐礼昀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逼问她,下车之前再问不好吗?
等回到座位看到闭着眼睛的男生时,桑晓立刻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为了惩罚。
车窗上的冰霜又厚了一层,再也不能反射出他的影子。剩下的这半个夜晚,无论她愿不愿意,都要和他挨坐在一起。
无处可逃。
桑晓一夜未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好看的青灰色就在眼前摇晃,那么近,连呼吸都灼热。睁开眼睛,青灰色真的就在眼前,可又那么远。
等结满霜花的玻璃窗透过一丝昏黄的光亮时,车厢里终于响起了到站的广播。
唐礼昀没再说什么,抬手帮对面的阿姨拿下行李架上的行李,顺便也拿下了她的。他动作自然,脸色平静,好像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在车门口等待下车的时候,她看向冰冷的墙壁。
昨晚,他曾经在这里抱过她、吻过她。而抱她吻她的男生此刻就站在她身旁,高大挺拔,目视前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放在行李箱拉杆上。
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即便靠站的时候车厢剧烈晃动,他也只是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她一站稳,便立刻收回,只是出于礼貌,没有一点关心。
车门打开的一瞬,扑面的寒风凛冽刺骨。
下车之后,桑晓回身。高大的男生低头,目光戏谑又散漫,像是要看看她这个卑劣的人又能吐出什么字眼。
“以前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她认真说着,语速很慢,既然不打算再来往,索性把心底的话一次性都说完。
“估计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如果不小心碰到,就当作我们……”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从没认识过吧。”
唐礼昀耐心听完,抬眸看了一眼长长的火车,目光转回来又落到她身上时,轻挑的唇角尽是讽刺。
“希望这个世界都能如你所愿。”
这话语气极其反讽,听在桑晓耳中和“祝你倒霉”没什么两样。
“唐礼昀,”桑晓有些难受:“你别这样……”
“哪样?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人生很长,我在你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确实不值一提,但是即便再不值一提,也组成了我的人生。
你不要企图我原谅,我不会原谅。但愿以后你日日夜夜都不会想起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
他顿了顿,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痛不欲生。”
唐礼昀毫不留情说完,收回落在她脸上的冰冷视线,大步向前走去。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拥挤的人群密密攒动,桑晓蓦然转身,盯着融入人群的高大背影。
好看的青灰色发丝在风中飘动,却是渐行渐远。
绕过站台的立柱后,高大的身型一晃,彻底消失了踪影。
终于成了陌生人,从此以后不必再假装。
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可桑晓却没有期待中的快乐,心中如同坠了铅块一般沉重。
-
出了站台,桑晓给接站的司机打个了电话,朝着停车场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这离安城还有两个小时车程,要是以前桑晓都要再转乘火车回去。现在临近春节火车票不好买,武明华说找了人来接她。
等彻底走出车站时,桑晓驻足,回望。
清晨的火车站萧条寂寞,房顶、车顶、台阶上覆盖着未来得及清扫的残雪。路灯昏暗的亮着,一缕朝阳从站前广场巨大的牌楼后面照射下来。
桑晓紧了紧脖子上的羊绒围巾,继续朝停车场走去。
此时的桑晓以为,经过这一夜,她与唐礼昀从此各走各路,老死不会再见。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命运早将他们二人绑定到一起,不论他们愿不愿意。
唐礼昀到了停车场,司机杨树鹏连忙迎上来。
杨树鹏是唐礼昀爸爸唐锦宏的专职司机,十几年前就跟着唐锦宏一起在烟草公司打拼。四十岁的时候在胃上查出一个小肿瘤,手术之后就当了唐锦宏的专职司机。
“杨叔,辛苦您了。”唐礼昀礼貌问候。
“我有啥辛苦的,”杨树鹏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倒是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累了吧。”
杨树鹏说着,要去接唐礼昀行李,被唐礼昀挡住。
“我自己来吧。”他一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问:“您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医说只要定期检查就行。”
唐礼昀点头:“那就好。”他走到车后座,弯下腰刚要开门,看见杨树鹏站在车头朝停车场入口处张望。
“杨叔,不走吗?”
“哦,你爸说还要带一个人回去。”
“带人,”唐礼昀动作一顿,“谁?”
刚要再问,就看见一个倩丽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场入口。
女孩儿拉着行李箱边走边四处张望,即便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也能看出姣好的身段。
北方的风又冷又硬,女孩儿柔软的发丝在空中盘旋飞舞,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拢了一下发丝,露出白皙秀美的脸。
唐礼昀站直身体,收回开车门的手。
心中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不必再问,杨树鹏快步迎过去的身影已经回答了他。
“是桑晓吧?”杨树鹏几步跑到桑晓面前,大嗓门一吼,犹为热情。
这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桑晓微微点头:“杨叔叔,您好。”
“累了吧?”杨树鹏说着接过桑晓的拉杆箱。
“不累。”
“哎,咋能不累呢,坐了两宿的火车……要是我的话保准道儿都不会走了。”
杨树鹏拿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桑晓在后面跟着。刚走了两步,就看见黑色奥迪车旁高大英俊的男生,桑晓脚步一顿,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还是假装没有看见。
特别是看到杨树鹏拉着她的行李箱径直去到唐礼昀身旁的奥迪车前,一边招呼唐礼昀上车,一边绕道车尾打开后备箱时,仿佛晴天炸响一个霹雳。
想过可能会见面,但没想过会这么快见面。
桑晓头皮发麻,手足无措,脚步不自觉调转方向。刚转过身去,又想起来行李箱被杨树鹏拿走了。
寒风推着枯叶滚过脚边,她尴尬地站了半秒,深吸一口气,再次转回来。
晨光熹微中,与他静默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