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溟沧海畔,桑落心头犹有些发怵。
她招了朵祥云过来,才伸出脚踏上去,眼角便瞥见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于夜色中朝着自己而来。
“哈哈哈哈哈,白白啊,这么巧啊。”桑落尴尬地笑着,明明出门的时候它已然睡着了。
白白不理她,径自俯下身去,展开壮硕的双翅,示意她上去。
见她呆呆愣愣的一动未动,白白没好气道:“我可不想你再回来变成一条鱼或者什么玩意儿。”
桑落心下颇有些感动,可转念一想此行的目地,又不由地担心起来,于是小心问道:“白啊,要不你回去吧,我就随便走走,万一师尊他老人家召唤你……”
白白驮起她,展翅飞向高空:“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桑落不再多言,抱着白白雪白的脖子狠狠地蹭了两把,惊得白白双翅剧烈抖动,差点一个不稳当摔下海去。
离那间青瓦房近了,桑落隐约瞧见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立于海畔,瑟瑟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海水扑向岸边,将他的衣角都晕湿了,他却恍若未闻般一动未动。
直觉告诉桑落,今日的莫凡音有些危险。
她让白白远远的将自己放下,径自朝着那道身影而去。
见她过来,莫凡音拧眉道:“太慢了。再迟一刻,我便杀上扶桑宫将你捉来。”
桑落不敢多言,只能暗暗腹诽,任由他将自己连拖带拽拉进那间青瓦房。
木门吱呀呀被关上,桑落突然有些心慌,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莫凡音面色阴厉,咬牙切齿:“怎么了?还不是拜你们这些神仙所赐!”
桑落自知理亏,不与他分辨,一脸真切道:“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自当全力以赴。”
话音刚落,莫凡音便掏出苍冥之眼来,苍冥之眼在他手中登时亮了起来。他以妖力操纵,苍冥之眼慢慢浮于虚空,对准桑落的眉心,就要将她灵府内的灵力抽出去。
突然,桑落眉心上方的眉心坠闪了一下,那白光甫一接触到它,便被悉数挡了回去,直直地朝着莫凡音而去。
莫凡音被大力击倒在地,唇边沁出血丝来。
以妖力操纵灵器本就是极逆天的法子,又被这力道一撞,再深厚的修为都会元气大伤。
他有一瞬的后悔,后悔没狠下心,将她留在妖界。
莫凡音望着她,讽刺道:“好,很好,可真是全力以赴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桑落愣了,原来这枚眉心坠不光可以护她本体,还有防御功能啊。
桑落无话可说,她盘膝而坐,将眉心坠取下小心放好,才对莫凡音温声道:“可以了,来吧!”
莫凡音唇边的讥讽瞬间被冻结,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她,便见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目微合,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他挣扎着自地上爬起,再次以妖力驱动苍冥之眼,使它对准桑落的眉心。
灵气自眉心处喷涌而出,被苍冥之眼尽数吞没。
她的眉心皱起,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额间开始沁出汗来。
桑落牙关紧咬,任由苍冥之眼的力量在她灵府内席卷。
莫凡音有心观她反应,反而又加了一成妖力,使苍冥之眼的威力更盛。
就在桑落觉得即将支撑不住时,灵府内突然一空,那道强劲的力量霎时消失不见,余下三成灵力在灵府内开始回流,运转周身。
莫凡音将苍冥之眼收起,神色复杂地望向桑落:“你就如此信我?不怕我取了你性命?”
桑落轻轻拭去额角的细汗,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双腿,淡淡道:“三次。”
“什么?”莫凡音不明所以。
桑落认真地看着莫凡音,真诚道:“自相识以来,你救我三次。你若向我寻求什么,我定会竭尽所能办到,即便是性命。”
莫凡音愣了,他活了万载,太久没有人同他说过如此的话,也太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清澈的眸色了。
他望了她一会儿,才慢慢道:“可我是妖族,倘若我……”
桑落打断他的话,无所谓地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没有倘若,我自己选择做的事,结果如何我都认。不过嘛,”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只有三次哦!”
莫凡音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闪着晶莹的光。许久后,莫凡音才勉强止住笑,轻声道:“你可真是个赌徒。”
像是说她,又像是自嘲。
或许便是因为这种微妙的惺惺相惜,莫凡音才没忍心对桑落下手,只是自她身上取了七成灵桑古树的灵力。
青岚已经等不了了。
突然,一声长啸打破的沉寂。
是白白。
青瓦房破旧的窗格透过一抹微熹,时辰已是不早。
桑落的许多话还未问出口,却也只得作罢,待日后再做打算。
“等等!”莫凡音叫住就要出门的桑落,将一块黑色的小木牌塞进她手中。
桑落想要推辞,便听见莫凡音嫌弃道:“别自作多情,若我没记错,你今日要往天宫赴宴。我昨夜取你七成灵力,这令牌暂顶这七成灵力,当你自保之用。免得此行出了什么差错又要赖在我头上,毕竟,天宫里那些老杂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落不再推辞,爽快地将小木牌揣进袖兜里,将眼睛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谢啦!”
“哦对了,那件兽皮,就当送你了,若想要变回原身并没有什么难度,心中想着变身便可。你此前几日受它束缚,不过是心中并未真正想过变回来而已。”莫凡音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便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桑落无语凝噎,这妖族的术法当真儿戏。
桑落趴在白白的背上急急穿过溟沧海,朝着扶桑宫的方向急驰时,瞧见远远的天边一驾云辇游游荡荡地朝着扶桑宫的方向奔来,那云辇边上眉开眼笑的男子正是虚文神君。
虚文神君也看到了桑落,远远地便朝着她热情地挥手。
桑落尴尬地笑笑,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便脚底抹油,赶在虚文之前一溜烟窜进了灵桑山。
一人一鸟战战兢兢地绕过正殿,捡了个隐蔽的角落落了地,才装模作样地顺着折廊往正殿方向慢慢踱去。
推开雕花大门,玖玄赫然端坐在他的藤椅上,比往常还要早。
这种时候桑落恨不能跟白白灵魂交换,毕竟,身为一只不能人语的鸟,它不需要向玖玄解释什么,只需脸皮够厚,视若无睹地自他身旁穿过即可。
它也的确这么做的,只剩下桑落尴尬地杵在玖玄的注视之下。
“师尊,好早啊!哈哈哈哈哈!”桑落一脸讨好地凑过去,在离他几步远处站定。
玖玄不接话,慢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盏,撇了撇泡得舒展的茶叶,又啜了一口,才望了她一眼:“没有你早。”
桑落被噎了,只能讪讪地笑笑,继续谄笑道:“哈哈哈,这不是我从来没去过九重天,一时紧张也是有的,就起的早了些。又没什么事干,就去后山溜达溜达。别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扶桑宫的景致就是好!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
一串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
虚文神君自门外走进来,面向玖玄,眼神却瞟向桑落,戏谑道:“嫂夫人所言极是,扶桑宫的景色嘛,自然是极——好——的!”
虽然宫宴时辰早已敲定,虚文生怕玖玄再出变数,索性亲自过来相迎。又念及桑落修为尚浅,又是位女仙,特带了一顶云辇过来。
桑落和玖玄挤坐在云辇中,由虚文领着,朝着九重天而去。
桑落无语扶额,当虚文神君开玩笑道:“阿玄,我觉得你不会为了和嫂夫人坐一起而让我一个人当车夫的对吧!”
玖玄面不改色道:“我会。”便长腿一跨挤进了云辇。
云辇自云层中飞速穿行,须臾便至天宫大门处。
守门的仙官瞧见虚文,皆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便将宫门打开。
一路畅行无阻。
行至宫宴所在的殿门外,早有不少天神守在此处,玖玄刚将轿帘掀起,便有年轻些的神官巴巴地迎上来,一左一右地想要将他搀扶下去。
玖玄不理人,只折过身来挽了桑落的手臂将她拎起,一同矮身踱出云辇。
桑落生怕出错,不敢多言,只垂首跟在玖玄和虚文身侧。便是如此,也能感知到众神望过来的探究的目光。
桑落心下自嘲,此番也算一战成名了。
突然,一道锐利的目光朝着玖玄的方向射来。
桑落悄悄环顾四周,便瞧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脸不屑地望向他们。
这人眉眼微挑,那对丹凤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让她心下一惊。
她记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在玖玄的心魔里,那个传令的神官便是他。
桑落的手有些忍不住地发抖,她深呼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快步跟上前方的虚文神君。
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低声问道:“虚文神君,不知那位上神是何人啊?”
虚文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笑道:“他啊,他可是天君身边的红人,郡铎神君。你应该听过吧?”
桑落想了想,摇摇头。神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物,想来是位新贵。
虚文了然,耐心解释道:“也不怪你,郡铎确是近千年来被提拔的,之前是个小神官,专司文书。如今嘛,算是文官一把手了。喏,文郡铎武虚文,这可是下界的小仙都知道的常识。”
桑落频频点头,一副受教的谦虚模样。心道,也真是奇了,一个文官这般五大三粗。而虚文一届武人却生得风姿俊秀,实在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