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许极并没有给池游游这样一个阴阳怪气回怼的机会。
并非他回答得有多正常,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回答。
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看得池游游莫名其妙,猜不透这个人心底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以后再告诉你。”
有病,你爱说不说吧……池游游再度翻他一记白眼,心想多年不见,许极打哑谜的功力渐深,恨得人牙也更痒了。
回到酒店打开空调,池游游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个热水澡,冲去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热水沿他光滑白皙的肌肤落下,浴室内升腾起缕缕水气,他视线并不聚焦地定在某一处,有清晰影像不受控地往他脑海里钻,正是他与许极晚饭时发生的那一幕幕。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无端忆起才刚发生过的事来,不过他自己猜测多半是因为当时许极的表现实在太差了,因此潜意识里被自己偷偷记恨上了。
距离《拨云见日》正式开机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后这两个月的相处时间,池游游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想来许极接下来作妖的次数只多不少,自己拍戏之余,又该如何应付回去呢?
想到这里时,他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十几年前自己对付不了许极,十几年后自己还在思考着应付许极的辙子,难道就不能松弛些?许极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而另一面,他又觉得自己与许极也算有缘。
十几年前他们成为同桌,十几年后一帮初中同学早已各奔西东,散落天涯海角,想见面一聚都得艰难腾出时间,却也仍无法聚齐,偏偏他与许极还能合作出演一部双男主悬疑电影,有这长达两个月的合作。
洗过澡,池游游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敲门声恰好响起,他微微一顿,随即快走两步,瞄一眼猫眼,开门后才看清许极全貌。
显然许极也刚洗过澡,穿着一套黑色丝质睡衣,只是头发仍湿着,不知为何没有擦干。
他手里拿着剧本,当真是找自己对戏来了。
池游游重点却不在他此行的目的上,微拧着眉心看向他这一头半湿的黑发,“你不是吧,这么着急过来干嘛,头发都不吹干,不怕空调吹着着凉啊?”
许极却不以为意,“没事,让空调把它吹干吧。”
“不怕着凉,也不怕头疼是吧,行……那你等着吧。”池游游轻点两下头,懒得再多管闲事,径自走向盥洗台,拿起瓷台上静置着的吹风机。
插上电后,他却没有摁下开启,不自觉回头看了眼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恰好许极也正看着他,他也就不再犹豫,以命令口吻招呼对方过来,“许极,你过来把头发吹了。”
让池游游倍感意外的是,许极竟当真一言不发,乖乖朝他走来。
这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还以为许极怎么也得驳自己两句,现在看来,是自己刻板了。
等许极走到自己身旁时,池游游顺势将吹风机递过去。
许极却没有接,语出惊人,“池老师,你帮我吹。”
池游游瞪圆了眼,脱口而出道:“你是小孩子吗,自己没手啊?”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比前一秒许极的话更让人震惊的是后一秒许极的话,他眼睁睁看着许极顺从地点了头,应道:“我是小孩子,我自己没手。”
他真要被许极气笑了,什么人的脸皮能厚成这样,二十多岁大男人一个,就因为懒得自己吹头发,竟耍赖冒充起小孩来,这种事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偏偏许极我行我素。
他也不愿再与此人多说,多说无益,索性直接打开吹风机替许极吹起头发。
若再这样磨蹭下去,许极跟自己这一头湿发就都要被冷气吹干了。
吹完之后,池游游报复性地在许极头上抓了两把,得逞似的看着对方这一头“鸡窝”。
许极没有生气,从镜中观察自己此刻凌乱的发型,竟还觉得挺有意思,池游游这位“造型师”有点东西。
池游游在一旁吹着自己的头发,眼见许极盯着镜子左看右看似是没完了,本想吐槽一句,无奈吹风机声在耳边轰轰响动,略吵,他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又咽回去,只在心中吐槽一句。
——真是有够自恋的。
飞快吹完头发,他额前刘海软趴趴垂下,轻贴着额头,衬得他本就清秀的面庞更显乖巧。
许极早已停下关注他这一头鸡窝,从镜中悄然瞥向身旁人,静静注视着那张精致乖顺的脸。
很快,池游游拿出自己那份剧本,与许极在长沙发前坐下,两个人之间稍稍隔开一段距离,各自斜着身子面对面。
他忽然无奈地发现,许极竟还没将乱发整理好。
似是故意在等着什么,当然也有可能确实是他懒得整理。
池游游试图无视,翻开剧本第一页,憋不住抬头一看,落入眼中仍是那头始终不变的“鸡窝”。
“你倒是抓抓头发啊,太难看了……”池游游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在许极膝盖上轻拍两下。
许极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池老师给我抓的造型,我不能动。”
他不清楚许极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就像从前一样,半点不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本是有意整蛊对方的行为,到最后还得他自己去把事情圆上。
整个过程,也就最初去弄乱许极头发时才是唯一胜利时刻,可惜这胜利维持时间过短,仅是昙花一现。
他自然可以不去处理,放任许极继续顶着鸡窝头,奈何许极自己看不见,可以做到眼不见为净,自己却逃不过,每每看到心情都复杂,既想笑话许极,又觉得实在埋汰。
最可恶的是,许极还有意低下头来,让他不必抬高手,处理起来能更轻松。
看起来是有几分贴心,但还不如不要。
池游游一脸嫌弃地替许极揉顺头发,因不服气而讽他一句,“你顶着这个邋遢样出去,我看哪个影迷还敢喊你老公。”
话虽这样说,他仍不能否认许极五官上的硬朗帅气,哪怕配上现在这样凌乱不堪的发型,也难挡他自小到大的英俊。
许极只是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在池游游看来,对方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把自己放眼里,他拿起茶几上那份剧本,往许极腿上扔,催促道:“开始吧。”
这是他第一次与许极对戏,和任何他从前合作过的同事都不同,不同之处在于,眼前这人与自己不仅是同事关系。
不过,在工作面前许极是什么身份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在对戏的这一段时间里,许极只是一位他要去合作的演员。
近两个小时,一切正常,两个人都投入到工作中,认真专注,不谈剧本以外的东西。
池游游忽然回到剧本围读会当日,那天会议上的许极也是如此,而他自己状态也不错,一间会议室里几十人,大家各抒己见,但目标始终唯一,齐心只为作品。
结束时,池游游仍有些意犹未尽。
若还有时间,他挺愿意与那个人一同对下去,讨论下去,这是一个让他十分享受的过程。
奈何已是十一点多,时间已晚,明日一早他们除拍摄之外,还有一个短暂的开机仪式,七点便将举行。
其他人面前,池游游如何许极并不清楚,但在自己面前时,池游游素来是个容易将心情写在脸上的人。
十多年前他们年纪尚轻,藏不住心思也难免,可到如今,池游游显然也已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年,不知怎么竟还是难掩情绪。
——此刻,他将怅然统统展现在脸上,也全数被许极捕捉。
至于为何怅然,许极大致也能猜个二三。
刚才那段时间里,他所能体会到的乐趣,想必与池游游的感受相近。
池游游认真的模样很迷人,他多此看向他时,既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也是在端详他这张脸。
这张脸的精致在演艺圈内出了名,就连许极这种不常上网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毕竟,不常上网是一回事,上网时总会关注池游游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他这几年里,有关于池游游的事了解得也不算少。
唯一可惜的,是那些信息全都得依靠上网来得知,先不提网上的东西虚实难辨,他也并不想通过互联网来了解一个人。
“早点休息吧。”许极起身往门口走。
池游游也匆忙站起,送他一程,站在门边向外看,直至看见他走入对面的房间后才准备关门。
“晚安啦,许老师。”他向正对面的人招了招手,语调轻快愉悦。
相隔并不远,他注意到对面的许极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一挑眉心,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和他打一声招呼。
谁让他现在心情不错,否则他才懒得和许极多说半个字。
“好,晚安。”
许极轻轻颔首,继续站立不动,等着池游游先他一步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