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陌是被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叫醒的。
睡梦中,面前平白出现一大桌美味,正好肚子饿了,搓搓手就开始享用,拿起鸡腿啃了一口却变成了一嘴猫毛……
他果然是在做梦。
床上的人裹紧了被子,像只毛毛虫般拱了半天,险些一骨碌滚了下来。
夙渊好笑又无奈,像剥竹笋似的将被子剥开,发现这人其实还没睁眼,“倾陌,起床吃饭了。”
不知哪个字触动了机关,倾陌猛地坐起,夙渊躲闪不及,咚一声两人撞到了脑门。
“哎呦!”
“啊!”
整齐的哀嚎响起,倾陌捂着脑袋,眼眶红彤彤的,不知是刚睡醒的原因还是真被撞疼了,“你做什么靠这么近!头都伸到被窝里来了,偷看我睡觉啊?!”
夙渊倒是没出眼泪,但额角是红的,一手撑着床,另一手捂着头,好些星星在眼前眨啊眨,不像他那样还有力气大喊大叫,半晌没缓过劲来,“我……”
他确实偷看过倾陌睡觉,但今天是真冤枉。
外面天色已晚,倾陌扭头看见桌上两只香喷喷的烤鸭,原来梦中的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一时间也顾不得纠缠了,翻身爬下床,“算你有良心,还知道给我准备吃的,不跟你计较!”
他撕下一条烤鸭腿,嘴里吃着含糊不清道:“我跟你讲……刚才,梦里我还啃鸡腿来着,结果到嘴全是你的毛!猫毛那么长,是不是特别能掉啊……”
夙渊沉默不语,侧眸看向屋子的另一边,他察觉气氛不对,止住话头,仔细闻到烤鸭腿竟然掺杂着一丝血腥。
这不是烤鸭的味道。
他顺着夙渊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暗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伤口渗透绷带显出鲜红,眼神也有些怪异。
这人刚才说什么?啃了一嘴毛……?
暗七不在,气氛一时僵硬,倾陌尴尬地舔舔嘴角沾到的一点油,又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呵……你醒了?”
“嗯。”暗九脸色依然苍白虚弱,只是疑惑了一瞬后便挪开了注意。
倾陌不再多话,快速解决了烤鸭,两只下肚刚刚饱,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夙渊也算了解他的饭量。
“你……梦到我了?”夙渊呆呆坐在榻上,略显迟钝。
倾陌偷看一眼暗九,压低嗓音没好气道:“是梦到了你的毛!老实交代,是不是趁我睡觉掉毛掉我嘴里了!”
猫毛也算梦到自己的一部分,夙渊悄悄自我安慰,关系已经算是跨进一步了,他莞尔道:“换毛期已经过了,许是你梦里饿得啃被子啃到了棉花呢?”
倾陌:“……”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去检查被子上面有没有流下来的口水……还好没有。
他白了夙渊一眼,拿起外衣穿上,时间差不多该去温思锦那里报道了。
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盯在背后。
暗九盯着这身暗卫才会穿的衣裳,还有那刻着名字的木色腰牌,脑海中一下子理清昏迷的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人大概率已经取代了他位置,潜入太子身边。
倾陌一身反骨,偏要和他对着干,穿戴整齐后故意到面前晃了一圈,趾高气扬道:“别看了,我已经得到了温思锦的信任,明儿把他首级取来送你?”
“你敢!”暗九情绪激动,一动作又崩裂了伤口,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倾陌有意气他,“这有何不敢?他昨天还说要把我留在身边呢!正好方便了下手!”
“你……唔!”气急攻心,暗九唇边溢出一抹刺目的红,越发痛苦捂着胸口。
见状不对,夙渊急忙上前将二人隔开,劝道:“他伤口未愈,别气他了。”
倾陌撇撇嘴,“嘁,最讨厌愚忠的蠢货!”
他是在骂暗九,也是在骂他自己,当年纵使及时止损,也还是葬送二十三条无辜的性命。
“先留着他的命,我不信这家伙待在东宫那么长时间不知道点儿什么。”
“嗯,你也要小心。”夙渊点头,目送他离开。
但是没一会儿,这人又回来了,手里提溜着小妖,高高举起晃了晃,“快看!又一只野生竹子精!”
“……”夙渊眯眼仔细打量,“这好像还是上次那只……”
小竹子:“呜呜呜……放开我……”
…
潜伏东宫混了几日,倾陌完全按照温思锦预想中的模样,由一开始的生涩到表现乖顺,后者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掌控人的手段更加精进了,殊不知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圈套。
温思锦藏的严实,又有那黑衣人相助,这几天倾陌除了那只摇头晃脑的犬妖简直一无所获,偶尔换班的时候回到别院,逼问暗九也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等待进一步后温思锦主动透露了。
这日,他在东宫蹭了顿饭,百无聊赖逗弄着蠢狗,身上沾染了夙渊的气味,这只小妖便特别喜欢往身上蹭。
“十五。”温思锦悄无声息来到了身后,脸上是熟悉的假笑,“你很喜欢这只小妖?”
“殿下。”倾陌扔下犬妖转身,昧着良心道:“是,凡尘子民应当与妖为善。”
温思锦俯身将小犬妖抱入臂弯,看似温柔,“孤也很喜欢妖……这小妖来了也挺久,还没有名字,不妨你为它取一个?”
小犬妖眼巴巴地看向倾陌,妖气可以说是弱得看不见,最低等的妖在东宫许久了,却连名字都没有,喜欢妖这话毫无说服力。
这小东西虽然没有夙渊的毛毛长,但也软软的,倾陌挠了挠它的下巴,换来了一阵哼唧,“不如让它排在属下后面,叫……十六?”
他根本不会取名字,府中那么多小九尾也记不住,统统归为小毛球一号,小毛球二号……
许是太过真诚,温思锦没掩住笑意,扑哧笑出声,“哈哈……十五,你也太好玩了,那便听你的,就叫十六。”
倾陌维持着浅笑,默骂了他一遭,不断在为某位编号十六的兄弟道歉。
温思锦摸了摸小犬妖的脑袋,后者却一阵颤栗,他无甚在意,随手将其放到了殿外。
倾陌注意到,这犬妖好像很怕温思锦,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却也能看出对方对这小妖是不上心的,只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温思锦做得还要过分。
低顺着眉眼的美人煞是好看,就连阅人无数的太子也不禁被迷了眼,他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突然生出一种想将人占为己有的冲动。
不,这人本来就是他的……可以随意利用、破坏。
倾陌早已察觉他在看自己,只是懒得理,不想对方直接过来拉住他的手。
温思锦眸光闪烁着真诚,“十五,往后不论如何,孤身旁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呵……大可不必。
“殿下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倾陌想悄悄把手拽出来,对方反而攥得更紧了。
“没什么,只是……孤有一事相求于你。”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他在心底呐喊,欢天喜地手舞足蹈,这些天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
手腕传来温热触感,倾陌忍住厌恶,尽量展平眉头,略显惶恐,“殿下之命,属下万死不辞,何来求字?”
温思锦弯了弯唇,没有放开,而是带他回了寝殿,“十五,有你这句话,孤就放心了。”
寝殿华丽,倾陌数次在温思锦熟睡时夜探,但都一无所获,这次不一样了,对方亲自带着他来到了床榻前。
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微微琢磨着,这厮不会把鲛人藏了床底下吧?
好像翻遍了东宫,只有这张床没有检查过。
盯着床榻专注思考,温思锦瞥见其面上的疑惑,眼底浮出一抹戏弄,本来只是握住手腕又滑到指尖,将那修长的五指尽数拢如掌中。
一个小动作,便叫人一激灵炸了毛。
“十五,你以为孤带你来做什么?” 温思锦戏谑道。
“啊……?”倾陌蜷了蜷手指,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只是在想,明明夙渊也经常勾他手指什么的,却不觉嫌恶,为何温思锦一碰他的抵触反应就这么大?难道因为他们不是同僚吗?
就算有些事自己不了解,但答案也应该不是这样的……
回忆起平日里的点滴,夙渊离他未免太近了,近到已经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跨越了“同僚”这个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会子迟钝,倒叫温思锦觉得他更是在想那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于是将计就计,上前逼近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似笑非笑道:“十五,倘若孤真的要……你可愿献身?”
倾陌将某只病猫暂且甩出脑海,回归正题,却和温思锦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巴不得他立马带自己去找鲛人,不假思索道:“属下愿意!”
如此决绝,温思锦反而一瞬迟疑,又被自满打消了疑虑,看着自己培养好的成果,起了恶意心思,伸手尝试着探向那整齐衣襟,触及底线。
倾陌:“……?”
“呀啊——!”
短而急促的稚嫩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行动。
二人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小竹妖颤抖着捂住了眼睛,绿绿的小脸吓得发白。
温思锦顿时黑了脸,大步冲了过去,“又是你这小妖,不识好歹!东宫岂是可擅闯的!”
来不及思考小竹子是怎么进来的,因为温思锦抽了守门侍卫的长剑就要朝着它砍过去,一种势要取命的架势。
倾陌闪身阻止,一时忘了尊卑礼仪,制了对方持剑的手,“殿下!”
温思锦压低眉眼警告。
倾陌不惧,解释道:“宫中御妖师不在少数,殿下还是不要引火烧身……”
后者沉思,收回长剑。
他说得对,吞丹一事正在要紧关头,还是不要徒生事端,“也好,便先饶了这小畜生一命。”
倾陌不敢接话,却是鄙夷,方才说着自己喜欢妖,转头就叫人小畜生了,善变的人类!
“还是十五关心孤。”温思锦眉眼含笑,扔了剑,反手揽过倾陌的肩膀,带着他回了寝殿。
…
另一边,夙渊给幻灵司传讯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总觉得隐隐不安。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脱离控制了……
门框轻轻响动,他抬眼望去,小竹子眼睛湿漉漉地爬了进来,边爬边哭,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抱……抱……”
夙渊对幼年小妖总是格外心软,看了一眼睡熟的暗九,低身抱起小竹子来到屋外,温柔笑道:“别哭了,抱抱你。”
“不、不是……!”小竹子越着急,越是口齿不清,“太子,抱他……有危险!”
夙渊反复琢磨着话中的意思,突然脸色一变,“太子抱了谁?”